第59节

  到时候他能满大齐乱逛玩乐,她就只能眼巴巴望着了。
  谢重姒:“……瞧瞧,这是人话吗?”
  江州司早就看过了信,将机关臂擦拭干净,又咔擦安上,桃子代开口道:“不怎么是。”
  江州司见谢重姒看完了,将信随手折在一旁,又接着道:“还有关于师叔的事——我问了几个江湖朋友,师叔遇刺的明光十二年,并未有何异样。倒是明光十年左右,苏州有一波搬迁风潮。不少商户离开苏州,去别处谋出路了。不过也很正常,那年姑苏大旱,蚕丝减产,苏布供货不上,自然有人远走他乡。”
  明光十年?
  谢重姒想到了扬州那起纵火案,梁家不就来自苏州么。
  原来当初远迁,还有大旱这层干系。
  “不过你也知道……”江州司声音消了下去,“师叔早年闯荡江湖,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有易容,难保被人查出来。也许……只和武林诸事有关呢?”
  和朝堂无关,那可就难查多了。
  毕竟隐姓埋名的江湖人多的是,藏匿人潮,没人知道你是谁。
  谢重姒顿了顿,道:“不,朝中氏族,肯定有人参与——”
  她想到宣珏曾经和她轻声笃定地道:“齐家与此事无关,宣家更是干干净净。”
  但他话里话外,可没把别的家族摘出去!
  不过宣珏当年只查到了一半……恐怕也没摸到真相。
  江州司不置可否:“无事,咱们接着查接着揪,总能找到的。师父这些年,也在摸查那年刺客留下的旋镖暗器,他说样式稀奇古怪他也没见过,说不定等查到出处的那一天,就能真相大白了呢?”
  谢重姒点了点头:“难为谷主还念着这事儿。”
  “还有第三件事,明年年中,或者年末,他老人家要去望都一趟,阿姒你接待——不,看着一下,别让他一把岁数了,还到处招惹桃花。”江州司头疼至极,“我可不想又多出一群女人,争着当师娘。”
  谢重姒:“………………”
  谢重姒:“好的。”
  “对了,金繁也去,你也看着他点。”
  谢重姒也开始头疼:“……大师兄也来吗?”
  她至今还能想起被当萝卜种的生无可恋。
  “他这段时日在谷里种药草,没能借你的东风出去溜达,闷得慌,当然要跟着师父出谷了。”江州司一眼就能看出师弟的花花肠子,“你就当多个人吃顿饭。”
  谢重姒一想也是,点头应了。
  谈话谈了半个时辰,窗外雨声渐熄。
  等翌日大早,天已放晴了。
  白棠他沿着抄手游廊走进,顺手将搁在廊上晾的伞收起,靠在木架上,对宣珏道:“主子,小戚将军收到消息后,回复会跟来,他心里有数。”
  宣珏端坐在南书房的桌后,尚是卯时,他却已经一丝不苟地穿戴完毕,青袍玉带紫金冠,看着书案上一堆纸张出神,半晌才淡淡的:“嗯,晓得了,何时能到苏州?”
  “他说,颜将军的军队人不少,估计腊月初一或者初二才能到。小戚将军领零散几人去扬州的话,有弯路,不能赶在这之前到,要晚几日……”白棠说完,扫了眼铺陈纸张,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这是何物?让兰木帮您查的,当年迁出苏州的商户家族吗?”
  宣珏:“不错,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你先去忙吧,我再看看这些明细。”
  白棠应了,给书房火炉里添了数块银丝炭火,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又过了会儿,宣珏才叹了口气,倦怠地抬头,并指按在眉心上。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断在这,甚至因为又过了几年,比现在得到的消息还不全善。
  他有些烦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案几,突然目光一凝,又唤来白棠:“去查查——先皇后南下姑苏时,可有遇见过这些外迁的商家。何时何处何事,越详细越好。”
  白棠有些好奇地插了句嘴:“主子,你这是突然对先皇后遇刺的事,感兴趣了吗?属下多嘴一句,这种事波云诡谲,查来查去的人不计其数,要是真有端倪,要么被抹去,要么已被人查到……”
  他的话陡然小了,因为宣珏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道:“我知道,去吧。”
  白棠不敢再多言,规规矩矩应是。
  冬日的白昼愈发得短,谢重姒窝在宣府没再出门,也觉得时辰过得飞快。
  倒是宣珏来找她对弈了几局,她平和处之,有日忽然问道:“离玉,明年秋闱,后年春闱殿试,以你本事,中进士十拿九稳。想去何处有想法吗?”
  居于望都的世家弟子,不外乎入仕求官,就算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家里也想使劲把他们塞进官场。
  宣珏顿了顿,摇头:“尚未。殿下怎么问这个了?”
  谢重姒是在说心里话,“这不是看你什么都会,问问么。你若入仕,当可位极人臣,青云直上。”
  也可一生顺遂。
  宣珏无奈:“……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了吧。再者,官职调动,不是我考虑的,是由陛下安排的。”
  “所以我问你想去哪儿呀。”谢重姒弯了弯眸,“我回去和父皇说道说道。”
  “再说吧。”宣珏也笑了笑,“万事无定数,到时抉择不迟。不过真论的话,兵部或是留在翰林院吧。”
  谢重姒倒没想过他想去兵部——毕竟他兄长宣琮就在礼部,去礼部会更坦顺。
  她刚想开口问,就听到有仆人来通传:“公子,姑娘,有一骑兵捎来了快信,在大堂候着。”
  谢重姒眉目一凛:“这才二十九,颜将军这么早就到了么?”
  “应是轻骑先来报。”宣珏替她拿来氅袄和手炉,“殿下去前堂见人吧。”
  不过,若是轻骑都来了苏州,那戚文澜那边也差不多了。
  齐章耳目通天,就算通匪一事不归他负责,他也多少了解一二。
  齐家的腌臜事他不会往外捅,但扬州那位同样豢匪的楚家,他可就没顾虑了——
  更何况,真能牵扯出什么,拔萝卜带泥,要自断筋脉的也是三房。
  齐章求之不得,几乎不费多少口舌的,宣珏就得知了不少事。
  他挑了保真的,书信两封。
  一封给了太子府,一封给了戚文澜。
  宣珏没指望谢治会立刻采取行动,只是告之。
  而对戚文澜,他交代地要详尽不少。
  比如楚家养匪的几处确切地点,每隔两月月末的交接。
  戚文澜的确到扬州了。
  不过出了点岔子,耽误了些许。
  他是跟在颜从霍军队的屁股后面的,衣着铠甲又都差不多,混了个进城出城,就算偶尔落后一两日,也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进出严查的扬州。
  小戚将军没看过扬州城的繁华,有些迷了眼,再加上还没到月末,就多玩了几日。
  期间见颜从霍去接叶竹姑姑,办了个通行路引,也没长个心眼,等要离开时,傻眼了。
  出不出去了。
  他只能退回吴大娘——也就是收留了叶竹的那个包子铺那边——看看叶竹有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什,好浑水摸鱼离开。
  没想到碰到扬州官兵,骂骂咧咧地将包子铺砸得稀巴烂,然后要把这位老妇人押入牢狱。
  宣珏和他说了前因后果,戚文澜立刻猜到是要拷问这老人家,撬出点话了。
  不说叶竹嘴严,吴大娘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这把年纪遭受牢狱之灾,肯定也是丢半条命。
  戚文澜当场就炸了,热血上头,直接抢了个官兵的长缨枪,提着吴大娘就上马离开。
  向南城门疾驰而去。
  吴大娘在马上吓得不轻,连声问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戚文澜:“救你呢大娘,别紧张。诶话说,你不和叶竹姑姑离开干甚?去宫里头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吴大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救她性命的小将,忙谢了几句,才道:“……这不是生在这长在这,舍不得么,谁知道……”
  很快到了南城门。后头追兵不断,前面南棚的流民渐多。
  为首的官兵喝道:“哪里来的匪贼,快放人!!!否则当场杀无赦!前面的兄弟,关上城门!!”
  戚文澜一听,头也不回,哈哈大笑,提枪而扫,厉声道:“滚——”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抛向南棚流民,高声喊道:“撒银子咯!!!”
  蜂拥而上的流民争夺碎银,流水般堵住身后的追兵,城门也来不及合拢,戚文澜扫翻看守的侍卫,就纵马窜入离城的关卡,和率先离去的十余人去城郊会合了。
  走到一半,想起来还带了个人,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大娘……我是要去杀人的,带你不太方便,你看,把你放哪儿比较合适?”
  吴大娘一路颠簸,快翻白眼,一听到这话,差点没真晕过去,缓了好半晌才道:“……啊???”
  戚文澜也觉得这荒郊野外,把人丢下不现实,“哎”了声,用脚做决定,大大咧咧地道:“这样吧,我这几夜可能要上山,到时候你在山底下等我们就行。饿了的话,直接吃我们这边的干粮就行。”
  吴大娘:“……”
  戚文澜这么插科打诨,她到不怎么怕这年轻人了。
  可这不怕没持续一天,第二夜,她在山下等得迷糊,见前面亮了起来,还以为人回来了,一看不对——
  整座山顶都烧了起来。
  特别是山上那个寨子,简直是在火焰正中。
  吴大娘心里一咯噔,心想:这怕不是碰到烧杀抢夺的劫匪了吧?
  特别是看到戚文澜一行人,举着火把下了山时,吴大娘看到他腰间系的两颗人头,差点没跳起来。
  支支吾吾了半天,喘不过气,差点没白眼一翻倒地不起,还是另一个小兵手脚麻利地扶住她,解释道:“大娘莫怕,我们是来剿匪的。这山顶都是些祸患人的盗匪呢,手上都不干净,至少四五条人命的。”
  戚文澜一看,有些为难,道:“要不,等会到下一个村落或是城镇,买个匣子,把人头先收着吧。还有那些来往的证据和书信,也另用个盒子装着,防止贴身放弄丢弄皱了。”
  吴大娘是心惊胆颤地继续跟着,剩下的路,没敢吃多少饭。
  一是怕恶心,二是怕速马颠簸——
  他们这行人玩命似的快马加鞭,紧赶着,不出五天就到了苏州。
  到达第一天,戚文澜就赶紧去找了颜从霍,将吴大娘交给他,让他带去找叶竹。
  再晚点,这老大娘不被他们吓得归西,也得吓出毛病来。
  然后他才将装了人头的匣子和书信一摆,道:“一人是南华山脉的土匪头子,一人是楚家的大管家,连夜在匪寨上交涉,哦还有些物证我一窝端了,也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就先都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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