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的路,有多难!
任重办完最后一批工人的工资,已是除夕的早上十点了,他在电话里把这边的情况跟经理郑前作了汇报,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塞进包里,又把工程部的一些事情跟南飞作了交代,其实他叮嘱得更多的还是南飞——
“等哪天有太阳了,把被套换来洗洗,山里潮湿,被条有汗了睡觉容易感冒--
“要定时起来煮饭吃,不要天天都吃方便面,没营养--
“别整天地关在屋里玩电脑,对身体不好--
“没菜了就叫菊婶给你送点过来,开点钱给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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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还伸手轻轻理了理南飞那几根零乱的头发。
南飞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
“知道了,妈!!!”
其实,南飞的内心里却不止一次地觉得非常享受这个他叫“任叔”的、50多岁男人的唠叨。
“嗯?,你小子好赖不分是吧?有人关心你还不好吗?”
说着又用手指在南飞额上轻轻一点,
“记住哈,等我回来,要是瘦了、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又轻轻扭过南飞的头,深情地在南飞脸上看了几眼,才慢慢地走出工棚,朝山下走去。
南飞这才抬眼,看着那高大坚强、略有几根白发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内心感觉,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恋。
走在山路上,任重哼了几首那种特有的家乡小调,虽然没有唱出来,也没有文字说明,但他心里知道,那都是一些成年男人们编出来自我“解馋”的荤调调。哼着哼着,连他自己都被搞笑了。
赶到镇上,比平时热闹了很多,鞭炮、对联、年货,人们都匆匆忙忙买了就往家赶,开车的也是不用像平时一样在路边喊叫了。
幸好任重遇上了村里开面包车的小杨:
“任叔,你回家呀?”
“嗯!”
“你咋今天才走呢?走得这么晚,咋不开车走呢?”
“路太远,还是坐车回去轻松一点。你也还不回家过年呀?”
“跑完这趟就回去了。要不,别回去了,就到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年呗!”
“谢谢了,一年了,还是回去看一眼吧,家里还有80多的老妈呢。”
“那也是啊!那我送你到车站去吧。”
“你这车不是还没满人吗?”
“没事,我单独送你,要不你走晚了,不一定赶得到火车。”
“那当然好了,那包你这个车到车站要多少钱?”
“任叔,说什么包车呀,你就按平常坐车一样给我钱就可以了。”
“一个面包车,就拉我一个人,你不亏了?”
“我送你,哪有那么多生意做呀,除了生意,不还有人情吗?任叔,你说是不?”
“那就谢谢你了,小杨。”
“不谢!”
任重来到车站,真的是人山人海,排队的人都排到门口的走廊上来了,每一个窗口,售票员都忙得喘不过气来。售票厅内,大包小包的,有小孩哭的,有大人叫的,也有旁边拉客做生意的。
任重挤了半天,想看看前面有没有熟悉的人,好叫他帮带买一张票,也免得排那长长的队去等了。
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就只好站到队伍的最后去排队了。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队伍好像都没有朝前移动,真的是人太多了,任重抬头朝前面看了看,原来前面时不时又有一些学生、小青年之类的在前面插队,难怪队伍一直没能朝前面移动。他想,自己虽忙,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意思去前面插队呀。他又不自然地想到了还在工地里没有回家的南飞。要是那小子在就好了,别看他平时文文弱弱的,有时,一些鬼点子可多了。
一想到南飞,他又想,大过年的把一个半大小孩孤独地留在那清冷的山中工地里,确实也有点难为他了。虽然南飞已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从第一天来到工地,因某种原因,任重好像就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一直都把他看成小孩一样。
“各位旅客,由于b市今天雾霾太大,由本站开往b市的列车将暂时取消,什么时候通行,将另行通知!”
“各位旅客,由于b市今天雾霾太大,由本站开往b市的列车将暂时取消,什么时候通行,将另行通知!”
售票厅里一阵骚乱,甚至能听到有人在悄悄地骂娘。
等任重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连他也有一种想骂娘的感觉。因为开往b市的那趟列车,正是他要坐的。没办法,他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也是天意吧,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等他慢慢地走出售票厅,天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任重掏出手机跟老家的妹妹打了个电话:
“妹呀,你们吃饭了吗?”
“哥,你到了吗?”
“没有,我又回不来了,妈还好吗?”
“哥,你就一天天找那些借口吧!前几天你还跟妈说你今年要回来的,今天早上妈都还念叨这事,说你要回来。”
“是真的回不来,我都到车站了,排了半天的队,结果,b市有雾霾,列车停开。”
“b市有雾霾,管你回家什么事?你就是因为那事不想回家,年年都在找借口。”
“没有,真的。”
“哥,面对现实吧,这事都一二十年了,也不是你发誓说找到就能找到的,老妈错怪你两句,你就一年年不回家,妈、我们心里不是一样的难受吗?”
“真是没有车。好吧,过两天我跟郑总说调休两天,我再回来。”
“回不回来,随你的便,一天天就知道撒谎。”
妹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任重用手移了移肩上的背包,看着车站led屏上一列列飞快的列车开过,轻轻地在心里感叹——
回家的路,咋就这么难!!!
他从裤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慢慢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浓烟慢慢地从他的嘴里飘出,一部分又钻进了他的鼻子,一部分钻进了他的双眼。他掏出纸巾,抹了抹没有汗水的前额和眼。
车站外,还有一部分朝家赶路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一种焦急的表情,几辆的士也跑得飞快,他们也都不全是为那一碗母亲准备好的年夜饭吧!
一年到头,就只能在除夕这一天一家人有一个很好的团聚,那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情怀。
远处的鞭炮声已是此起彼伏,各式的烟花也在不同的地方起起落落,不时从远处飘过来一缕年夜饭的味道,也能让任重这个年过半百的北方汉子增添了几分乡愁。
既然回不了家,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山里那臭小子南飞了,任重也不知道,对他莫名其妙的哪来那么多牵挂。
任重在公路边等了好久,招了好多的士,有的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笑脸说一声:
“对不起,已客满了,先生。”
有的则是对任重伸出的手视而不见,一驰而过,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早就没有了平时嬉皮笑脸在路边揽客的那份低媚和和善。
今天一天,可能就赚了他们平时一个月的钱,也难怪他们今天会那么的“拽”,要是天天都是这样的话,可能他们开的就不是的士而是飞机了。
任重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的士,经过计价还价,结果,平时40块钱的车程,敲了任重500元钱。还在车里不停地埋怨:
“老板呀,大过年的,我真的不想跑你这趟车呀,这么远。”
任重也没办法,只得一路对他说:
“小兄弟,真的辛苦你了!”
回到了小镇,这时是真的没有车会跑那距小镇还有几公里的工地了。
小镇街上,一家家门口都贴上了对联,挂起了红灯笼,有的家可能已吃好了年夜饭,几个大小不一的男孩,正在一堆堆的放着不同的鞭炮和烟花,没有一个人关注到他的存在。有的,从窗户内飘出浓浓的肉香和酒香;有的还隐隐地传出划拳、戏酒的声音。
远处的几个村寨,也在不停的鞭炮声和烟花包围着,整个小镇和平时比起来,简直成了另一个人间。
虽然街上也有几个熟人,走进他们家也会热情地邀请任重喝酒,或许还会喝得大醉;叫一声,就像刚才下午开车那个小杨一样,也会丢下饭碗酒碗,开车把他送回工地。
乡村里的人都是这么的热情和好客,但任重还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还有一点,任重想,要是他在这里酒足饭饱的,一想到南飞那小子还是一个人在清冷的工篷里,他内心都会有一种愧疚感。
所以,他决定走着回去,几里路,对于他这种铮铮汉子,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是再年轻一点,他根本就不在话下。
一路走着,他又哼起了那只有他才懂的、男人们带荤的小调。
好在,他本身小时候也是农村的孩子,走起路来轻轻松松,走了一段路,身上微微冒出了些许小汗,他便脱下了外套,解开了保暖内衣的衣扣,露出健壮的胸脯,还有几根隐隐的胸毛。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工地的门口,他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到南飞的窗前,从窗口朝里面瞅,想看看那臭小子到底在干些什么。
可除了笔记本里仍然泛着蓝蓝的光,屏幕上那条金色的鱼还在自由自在的游之外,已没有了任何响动。
那小子睡着了,他不由得羡慕起来,还是年轻人好呀!不论什么环境,吃饱了都能睡得着。透过屏幕微弱的光亮,他看到,那小子眼镜都没有摘下来,手机都还放着音乐摆在被窝上面,歪着头,斜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任重自言自语地摇头:
“这小子,肯定又在做美梦了!”
任重本来想进去和他打声招呼,帮他理理被子,但看他那睡得美美的样子,也不想再去打扰他了。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卧室,烧水煮了碗方便面吃了,洗洗也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