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隐秘(六)

  容妃只一笑,道:且不说别的,安儿现在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就是为了他,沉璧也要相助傅恒大人。璎珞点了点头,知道她不肯说皇帝的事,她似乎从来就没和自己说过她和皇帝,哪怕知道自己就是以前的令妃后,也没说过,她也不说她和霍集占的事,连对她的亲哥哥都没说过。看来她这个人,不仅有情有义,小心谨慎,聪敏担当,更对自己的丈夫十分忠诚,而她的丈夫都是王者,都处于复杂的情势之中,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君王之妻……
  想到这里,璎珞看了看前面的两人,忽然觉得,去年傅恒说把福康安给容妃的时候,他恐怕就想好了,因他十分相信容妃的人品。结果容妃不能生子,又从小带着福康安,所以她定然是十分地看重福康安的,而福康安本来就是皇帝的儿子,这更是天助,所以隆儿出生后,他说将来会告诉皇帝安儿的身世……
  只听容妃又道:沉璧有点儿担心永琪,皇上现在看重四阿哥,本来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永琪。好在这段时间,傅恒大人教导永琪比较方便,永琪每次和我说起来,都十分开心。璎珞道:我和傅恒觉得,皇上现在就是给四阿哥一些机会,瞧瞧他怎么样,否则在皇后那里说不过去,太后那里也不好看。皇上心里喜欢的还是永琪,南巡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历练机会,不仅他可以亲近傅恒,而且皇上可以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四阿哥跟着阿里衮留京办差,这样皇上偏心永琪就看不出来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容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对,我觉得永琪一定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璎珞笑道:永琪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胡家还有鄂家和索家一样,对他很重要,上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他都明白,我觉得他就是需要一点儿时间,你可以放心。容妃道:嗯,沉璧一直没说什么,我始终不想勉强他。说着叹了口气。璎珞道:娘娘好像很感慨。
  容妃道:我有三位叔叔,加上我的父亲,共四兄弟,当年阿妈为了阿爹可以做稳台吉之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那年我才十岁。她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法蒂玛,你要永远记住,你是黑山派阿里和卓的女儿,阿妈最骄傲的女儿,法蒂玛是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给他女儿的名字,你要对得起这个名字。那时候我年纪小,后来我长大了,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和她的心愿。哥哥长大后,又和三位叔叔很多矛盾争端。
  璎珞见她突然说起她自己在回疆的往事,便不插话。容妃继续说:我一直不愿嫁人,直到阿爹要我嫁给霍集占,他说,‘法蒂玛,你愿意看着我们的子民流离失所,我们的家园被战火损毁吗?这是生你养你的土地,维护这片土地的安宁,这是你的责任’。璎珞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愿嫁人?是因为心里念着另一个人吗?
  容妃一笑,道:那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年纪小,让夫人见笑了。阿爹勉强了我,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临终的时候,他还握着我的手,道:法蒂玛,你要原谅阿爹。我哭着道:阿爹,他对我很好,你放心罢。没想到我和霍集占只有短短五年的缘分,最后我成了皇上的容妃。阿爹和阿妈也没有想到,我们回部现在已经再没有白山派和黑山派了。阿爹走了,我的三位叔叔也死于大小和卓的战火,我的哥哥虽然成了台吉,可住在京城里的东安福胡同。纳兰夫人,没有战火,没有纷争,是一件很好的事。
  璎珞叹息了一声,又一个沧海桑田,她更加明白了容妃,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有过些什么样的经历,二十岁才嫁给霍集占,所以她原本是要坚持自我的,这世间的荣华和烦扰她本不放在心上,她的心很宁静,诚挚地说道:沉璧,你知道吗?我和傅恒说过,你就像他和先皇后姐姐合二为一的一个人,我果然没有说错。容妃笑道:夫人过誉了,虽然沉璧没有见过先皇后娘娘,但看傅恒大人和夫人,再看皇上对她的敬重和怀念,她定然是一个像天神一样美好的人。
  璎珞点点头,道:嗯,你就像她,但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她,具有纯正的心,又充满了优美的力量。五阿哥和安儿有你爱护教导,真是他们的幸运。容妃摇了摇头,道:夫人,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所以傅恒大人和皇上都这样的爱重你。
  璎珞刚要推谢,忽见李玉在前面站着招手,于是二人快步走上前去。皇帝笑看着她们俩道:你们俩说什么说得这么起劲儿?傅恒也站在一旁微笑。容妃道:我们在说安儿。皇帝闻言便夸赞了福康安好几句。傅恒和璎珞见他的神情,心中都感喜慰,璎珞又看着容妃,容妃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皇上是十分喜欢安儿的,他说安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是不是,皇上?说着便看皇帝。
  皇帝本不愿在傅恒夫妇前表露,而且福康安的生母是尔晴,但容妃既然看着他,他只好讪讪地道:沉璧说的对,朕就是那么说的。李玉抿嘴一笑,傅恒和璎珞忙下跪谢恩,皇帝叫起,道:好了好了,不过出来散个步,都是一家人。容妃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挽着他,继续前行。傅恒和璎珞在后面,相视一笑。
  皇帝在行宫歇息了几日,接着见人办公几日,中间又临幸了魏湄一次。这日下午见完人,去太后处请安,恰好容妃正陪着太后说话。皇帝方坐下,刘太医来回,说是令嫔娘娘又遇喜了,算日子就是御舟上临幸时怀上的皇嗣,已核对无误,满面喜色地道:恭逢盛世,国强民安,皇上春秋正盛,子嗣充盈,实乃天下社稷之福。太后皇帝容妃李玉都十分意外,容妃又惊又喜地看着皇帝。太医走后,皇帝也看着她,笑着摇摇头。
  容妃走上前去,用手抚在他肩上,对皇帝道:您要是高兴就说嘛!只听太后在一旁对刘嬷嬷笑道:以前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这真是一碰就有孩子,好好好!刘嬷嬷忙道:这都是您老人家吃斋念佛的功德,菩萨显灵。容妃笑起来,对太后道:皇额娘,刘嬷嬷说的对。令嫔自己肯定也高兴得很!这次皇上定能得一个阿哥!刘嬷嬷忙道:谢容妃娘娘!太后笑道:李玉,你去传那孩子来,我要好好赏赐。李玉忙笑着答应去了。
  少时,魏湄来了,太后不教跪,立刻赐座。容妃笑吟吟地看着她,只见她满面喜色,眼里有一抹娇羞之意,于是又笑看皇帝。皇帝咳嗽了一声,避开了容妃的眼光。太后对魏湄笑道:孩子,我太高兴了!你可真是我们大清第一有福之人呢!魏湄脸腾地红了,立刻要起座谢恩,太后忙用手示意,笑道:坐下坐下!刘嬷嬷端着托盘,走到太后身边,太后看了看,对她道:孩子,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带的一个镯子,如今老了,觉得颜色太鲜艳了,便给了你吧。魏湄忙道:谢太后恩典,魏湄受宠若惊。
  刘嬷嬷于是将东西捧到魏湄面前,魏湄拿起,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鲜红色的玛瑙镯子,看着相当名贵,魏湄又谢恩。太后对皇帝道:这是入宫之后,先帝给我的第一次赏赐。皇帝点了点头,看着魏湄道:你要经常戴,不要辜负了皇额娘的心意。魏湄更加受宠若惊,忙道:是。太后又对容妃道:孩子,皇额娘也有东西给你。说着示意刘嬷嬷。
  刘嬷嬷转入内间,不一刻出来,托盘里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紫檀漆盒,走到容妃的座位旁,打开给她看。容妃见里面花花绿绿,便挑了一只金色镶绿宝石的戒指,拿出来带上,试了几个手指,最后戴在左手的中指上。给太后和皇帝看。太后看了看,道:好看。这是我当年给和安置办的一盒首饰,不是很名贵,这一盒加起来才有刚那镯子一样的价值,但是我的心,可惜她没用上。孩子,就都给了你吧,随便戴戴。
  容妃忙离了座位,跪地谢恩。太后道:孩子,你教皇帝去宠幸令嫔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很有品德,皇额娘应该奖励。容妃起来后,魏湄看着容妃一笑,容妃也对着她微笑了一下,道:恭喜令嫔妹妹!
  魏湄走后,容妃也告退,只剩了母子二人。太后道:皇帝,你明白皇额娘吧。皇帝微笑道:是,您是担心沉壁,其实您不用担心。太后叹了口气,道:她这个孩子我倒是放心,皇帝还将魏璎珞的事都告诉了她,她真是性子好有器量,不容易。皇帝点点头,道:皇额娘,儿子明白。太后又道:这令嫔我越看越喜欢,你也不要辜负了她。皇帝又点了点头。
  从太后处出来后,皇帝便去了魏湄那里。魏湄又惊又喜,忙要下跪迎驾,皇帝伸手拦住她,魏湄脸红了。坐定以后,皇帝才看见她手上已戴上了那只鲜红色的玛瑙镯子,于是笑道:看来前几日你便知道了,你还应朕?你那时候就应该告诉朕。魏湄脸又红了,道:皇上,嫔妾不知道,今日是太医例诊,嫔妾的月事有时候会迟几日,所以嫔妾就没上心,嫔妾也没想到……皇帝于是点了点头,温言道:你觉得不舒服吗?
  魏湄摇了摇头,道:没有。然后笑道:皇上,嫔妾觉得这次定是阿哥。皇帝道:为什么?魏湄道:嫔妾日日在求菩萨,让皇上和太后如愿。皇帝一笑,拉过她来,抱在怀里,道:你别听她们说的那些,朕和你的孩子,不管男女,朕都喜欢。皇额娘今天和朕说,她越来越喜欢你了。
  魏湄欢喜地低声道:谢谢皇上和太后,魏湄也好欢喜,只是又好长时间不能伺候您了。忽然想起皇帝曾说过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你要向前看”,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皇帝,还是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他竟然要杀了自己,如今她已为他生了一位公主,马上又生金枝玉叶……前年,自己还在愉郡王府伺候别人,一切的一切,简直和做梦一样……只听皇帝笑道:你好好保重,朕会常来看你。
  待和外官一起晚宴后,他回了容妃处,容妃又瞅着他直笑,他不理容妃,坐去案后,李玉捧着一堆折子上来,他便开始看折子。容妃于是自己坐到梳妆台前面,将太后送的盒子打开,想挑几样头饰让彩云给她戴上。只听那边皇帝说了一句:梳辫子。她一笑,便叫彩云给她编好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再戴了两样头饰。彩云退下后,她本想给皇帝看,但见皇帝在全神贯注批折子,于是翻开古兰经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觉得眼饬困倦,伏在矮几上睡去。朦胧中觉得有人为她下了头饰,却不解辫子,最后有人将她抱在怀里,她知道抱她的是皇帝。只听皇帝柔声说道:沉壁,你别担心。说着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心里激动起来,但不睁开眼睛。皇帝将她抱起来,抱上床去。然后给她脱外衣。她衣服最上面那颗扣子总也解不开,皇帝凑得很近,气息全喷在她颈子里。
  她心里一动,立刻闭着眼睛亲在了皇帝脸上。皇帝于是猛地亲住了她,两人亲了好久,都觉得十分情热,她自己伸手解了最上面那颗扣子……
  窗外暗夜里隐隐有细浪之声,床上丰满的胴|体幽香诱|惑。结束以后,皇帝还抱着她不愿意松手。容妃轻声道:皇上,别人真地比不上沉壁吗?皇帝道:嗯,你是朕所有的女人里最好的,而且永远那么好。容妃于是一笑,霍集占也说过同样的话,每次他都十分疯狂。她和皇帝才开始的时候,皇帝也十分疯狂,她早已习惯。但几次后,她觉得他转入了一种奇怪的压抑。
  于是去年初去圆明园的第一晚,她便问皇帝。皇帝笑道:太激烈了不合规矩,连皇额娘都说朕和你呢。她也笑道:和沉壁在一起的时候,您不是不要规矩?皇帝便和她说,他觉得她还是一个孩子。她不觉嗤地笑出声来,回答道:只要皇上喜欢,沉壁就做皇上的孩子罢。于是,皇帝便再无顾忌,和她颠鸾倒凤到极致,但因为忙碌,他和她的亲热并不算多。
  那个晚上她记忆犹新,是她因永琪的事第一次主动去请求皇帝,皇帝在乐安和书房里对她疾言厉色,说不许后妃干政。后来在床上,自己便故意和他说了那些话,现在想想,自己那天其实是生气了,就是想征服皇帝。霍集占可从未对她如此,他离弃她也是一声不吭先走掉,叫人来告诉她,可舍不得说一句伤害她的言语,那时她以为他真是伤透了心才离弃自己的……假如他见自己的面,他就无法离开她了吧……如果他不休弃她,他知道她绝不会离开他,更不会跟第二个男人。在上京的路上,哥哥一直劝自己为了回人回部入宫为妃……
  璎珞说皇帝早已是她的裙下之臣,她觉得应该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那个晚上就是璎珞在正觉寺遇刺,她入京后再见傅恒的晚上,她并不知道那件事,但恰是第二日,她又见到傅恒,所以脸红了。后来因她中了迷香拒绝皇帝,魏湄才和皇帝有了初夜。皇帝自己说过,李玉也一早说过,皇帝心爱她,彩云也说,但她是到了魏湄生七格格时,才开始真正明白和接受皇帝对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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