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他受了惊吓,说话颠三倒四的,沈倦却听懂了。
  他皱着眉,觉得奇怪:你怎么跑出来的?
  林涣左看右看,那股慌张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还没想好借口啊!
  沈倦一看他眼神乱飘就知道不对劲儿。
  他又问了一遍:欢宝,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抓了你的人应该不只是一个人吧?他们没有看着你?就算只有一个人,你又是怎么躲过他们的视线跑到这里的?
  林涣不说话。
  沈倦捧着他的脸,替他擦掉了眼泪,帮他把头顶上沾着的草球粘下来:跟我说好不好?你不相信我吗?
  林涣犹豫了一下,说:他把我关地窖里,地窖里有别的洞,我跑出来了。
  沈倦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能看出来林涣有所隐瞒。
  他的衣服上有露水,是半湿的状态,地窖里肯定没有这么多水,只能是早晨的露水把他的衣服打湿了。
  如果是一大早逃出来,他的衣服不会湿成这样,一定是在外面呆了很久,而且他身上的草粒分明是在草里沾上的。
  刚刚他有看到林涣想往草里扑的动作,如果是这样沾染的草粒,肯定只有前面沾得上,可林涣背后的草粒草球,比他身前多得多,这草球和他刚刚在林子里看到的是一种草。
  这分明是在密林草里呆了一晚上。
  他不知道林涣是不是有什么苦楚委屈不能说出口,但是他问了两遍,林涣都不说,应该是不能说,所以他就不想问了。
  想到他给自己寄的那一封封涂满画满的信,以及刚刚惊天动地仿佛见了亲人一样的哭声,沈倦垂下了眼睛。
  你回去怎么跟你爹娘说?他问。
  林涣哑住了。
  他根本没想好该说什么,直播间的人还在帮他想办法出主意。
  沈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不由得笑了笑:碰到我也是缘分,我等会送你回去,你只说是我正好碰上了,把你救回来了就行了。
  他耐心地帮着林涣把身上粘着的草球都摘下来,又帮着他理了理头发,笑着说:就当欠我第二次救命之恩,行不行?
  林涣怔怔地看着他。
  沈倦一脸轻松: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林涣眼圈一红,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吸吸鼻子:吧嗒,谢谢你。
  凛冽的寒风里,林涣的圆乎乎的脸埋在衣领里,眼泪哗哗地流,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看着可怜又可爱。
  沈倦把他抱起来:走,送你回家。
  他刚刚没有拴马,他的坐骑也乖乖地站在原地,只偶尔摇头动动蹄子。
  林涣看到马就浑身瑟瑟发抖。
  他满脑子都是昨天被拎到马上的时候那种失重感和眩晕感,以及随着马的奔跑而颠簸的不舒服的感觉。
  马蹄声又在他脑袋里轰隆隆地响起,他忍不住,扭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过度紧绷的神经,在碰到熟悉的人以后终于放松下来了,林涣吐完直接晕了过去。
  沈倦抱着怀里的小孩儿,只感觉轻飘飘的一团。
  仆人从后头骑马赶上来:公子,后头都收拾好了。
  他看到沈倦抱着的林涣,惊奇:咦?这不是林家哥儿吗,怎么在这呢?
  沈倦回神:噤声,这事儿不许和别人说起,咱们去林家。
  #
  秦婉一晚上没合眼。
  林涣已经不见了几个时辰,林风起昨晚上出去找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另外几家交好的人家也都派了下人出去找,三个小孩儿刚刚已经困得不行才去睡下,可她睡不着。
  她睁眼闭眼都是林涣小小一团躺在她怀里的样子。
  满脑子都是他乖乖叫娘,歪头撒娇的样子。
  正恍惚着,外头下人来报:奶奶!哥儿回来了!
  秦婉砰一下站起来。
  沈倦已经抱着林涣从院子里进来了。
  秦婉满眼里只有睡着的林涣。
  她哆嗦着手,却不敢碰他,连忙叫人去叫大夫,就连喊人的时候都压着声音生怕把他弄醒了:快,叫人出去找老爷,就说欢宝回来了!
  沈倦直接抱着人放进房间里:我刚刚把过脉了,没什么大碍,煎完安神药喝下去就行了,他受了惊吓,让他安心睡会儿就好了。
  秦婉大悲之后大喜,差点也跟着晕过去,连忙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姑苏,在哪儿看到的欢宝?
  沈倦说:我才刚到姑苏,也是正巧儿碰上了欢宝。
  然后他就将自己编的故事和林涣给他说的信息,三分真七分假地跟秦婉说了。
  沈倦说: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欢宝醒来以后恐怕心里有阴影,还请夫人叫人暂时不要提起这件事,免得再吓到他。
  他说完就出了门,带着仆人直奔城外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宝超级勇敢的!
  第58章
  好难受啊。
  林涣感觉自己在一个茂密的林子里走动着, 他没办法往后退,只能往前走。
  在他的身前,一扇扇的门被动打开, 每一扇门的背后都像有着千军万马,他打开门, 马的嘶鸣声和马蹄践踏的声音就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碾压过去。
  让他头晕目眩, 恶心地想吐。
  大夫,怎么样了?
  有些肺热发烧,是累极了的缘故,再喝两碗安神汤睡一觉就好, 腿上的伤要小心些,磨破了皮就挑那些轻薄的料子穿,不可不穿, 别叫伤口感染了。
  他话音刚落,床上躺着的林涣扭头哇地吐了出来, 把秦婉吓了一跳:大夫!
  大夫又整脉, 半晌说:这是惊惧过度,叫梦魇着了, 想办法把他叫醒再灌一碗药下去再睡吧!
  林涣只觉得自己怕不是要在梦里再开那么千儿百万的门才能醒了。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只是也不知怎么的,他醒也醒不过来, 只能感觉到自己还在开门,还在听那无限制的马蹄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好像听到了秦婉叫他的声音,身体的控制逐渐回来,他茫然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秦婉坐在他床前, 林风起在桌边上,甄英莲和林黛玉也在屋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
  林涣懵了一下,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他不由惊惧:娘!我要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童言无忌,大风刮去!秦婉捂住他的嘴,你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胡说八道的。
  林涣沉默。
  上回他去那个过世了的族叔那里,他们也是这样围在床前,个个都哭丧着脸来着。
  和这会儿有谜一样的相同感。
  只是他这会儿没敢说,刚过了气的房间里头不让小孩子过去,生怕撞了邪,林涣是自己偷偷跑进去的。
  他胡思乱想着,眼神逐渐放空。
  英莲和黛玉连忙围到床边上。
  一个说:都怪我,出门的时候不该穿那双牛皮的靴子,站了一会儿就累了,不然不用去酒楼里,也不会害你被抓走了。
  另一个眼泪哗哗地流:欢宝哥哥呜,你快好起来,黛玉的玩具都给你。
  两个人眼巴巴地盯着林涣。
  林涣挨个摸摸头:好啦,没事哒,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视线在房间里转了转,不由问:娘,吧嗒呢?
  秦婉说:你沈大哥哥说有急事要处理,昨儿就出城去了,还没回来呢!
  她谨记着沈倦和她说的,不要提起绑架和拐卖的任何事情,怕林涣听了受刺激,只问:欢宝饿不饿?我叫人煮了粥,喝两口吧。
  好!
  等粥端上来的功夫,他才发现自己的腿被裹得像个粽子:娘,我腿怎么啦?
  秦婉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你皮肤嫩,马毛粗硬,腿上磨破了一大片皮呢。
  她一开始看见林涣腿上全是血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腿怎么了。
  林涣呆呆地喔了一声,同时在直播间问:我娘怎么不问我那个抓我的人啊?害得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她问起。
  他晕过去的时候直播间还连接着,只不过林涣头晕懒得去翻回放,等着直播间给他说情况。
  【心上人:!欢宝终于醒了有反应了,我们都快吓坏了!】
  【白菜豆腐脑:欢宝你都睡了一天了呜呜,吓死我们了。】
  要不是来来往往的大夫都说他没事儿,直播间就要担心死他了。
  谁能想到路上欢宝都坚持住了,回来就塌下了呢?
  上回落水的时候他们以为欢宝心大,被捞起来以后洗个澡喝完姜汤就四处蹦跶,还能跑去偷看沈倦,谁知道这回反应这么剧烈。
  也是这会儿,他们才想起,这明明是个三岁孩子啊!
  【心上人:欢宝不用担心啦,倦哥都和你娘商量好了让她不要问,全揽自己身上了,你别放心上,安安心心养病养伤!】
  【无语:唉,前天只顾着出主意给你让你跑,忘了你还那么小没自保能力,还很累了,对不起喔。】
  弹幕陆陆续续有道歉的声音响起。
  林涣摆摆手:也还好啦,我跑都跑出来了,也幸好我出来了!
  他倒是反过来安慰直播间:真的,应该说幸好有你们,不然我这会儿可能还在地窖里出不来呢。
  【金金不计较:欢宝自己也很努力呀,逃出来跑了那么久呢!换成是我的话,八百米已经累惨了我了。】
  【啊: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欢宝竟然能跑出去那么远?】
  【一言不合:呜呜小天使欢宝,自己疼还安慰我们。】
  林涣被夸得脸红,想动动腿,疼意从腿上钻了上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林黛玉就坐在床边上,看他疼得厉害就给他呼呼吹气:欢宝哥哥不哭啦,给你吹吹,痛痛就不见了。
  英莲见黛玉吹,自己也跟着吹起来,林涣赶紧拦住:我没事!不用吹吹。
  他摸摸肚子:就是好饿哦。
  他只啃了几根萝卜进肚子里,中间昏睡着吃不进东西,是秦婉硬把他嘴撬开灌的米汤进去,早就消化没了。
  正说着呢,下人们把饭菜送上来了。
  林涣那一份是清汤寡水的粥。
  他颇有些食不知味地喝着,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吧嗒有什么急事,什么时候回来。
  也别说,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没一会儿沈倦就回来了。
  他一脸疲惫,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马房下人,指了指身后捆着的那个人:把他送县衙里去,就说是绑了欢宝的人。
  门房早就在门口等着他呢:哥儿醒了,正念叨着您呢。
  醒了?沈倦条件反射要去看看他,走到一半又停住了:麻烦给我桶热水,我梳洗一下。
  好嘞!原先您住的房间还空着,等会就给您送过去。
  沈倦身上灰扑扑的,满身的疲倦挡也挡不住。
  可他洗完澡就去了林涣那里。
  彼时林涣正坐在床上乖乖喝粥,看见沈倦回来,不由睁大了眼睛:吧嗒!你回来啦!
  沈倦嗯一声,给秦婉见了礼,又对林风起说:那个绑了欢宝的人叫我带回来了,已经叫人送前头去了,伯父可以去看看。
  林风起一直没出声,听了这话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涣眼巴巴盯着他。
  【心上人:原来倦哥一晚上没睡是去找那个绑架欢宝的人了?】
  【白菜豆腐脑:我靠倦哥好拼!!!我记得那个人贩子年纪把倦哥大挺多吧,会骑马的基本上都有两手,怕是很难缠。】
  【晕:怎么你们都叫起倦哥来了哈哈哈。】
  林涣注意到了他脸色苍白,连忙说:吧嗒你别忙活啦!注意身体喔。
  沈倦朝他笑笑:你身体怎么样啦。
  林涣有点不好意思:你别看我被包得和粽子一样,我没事哒,多睡几觉就好了。
  他又问:吧嗒你来姑苏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呀?
  他们俩是通了信的,不过前段时间沈倦忽然两个月没有回信,林涣还觉得奇怪呢。
  我前儿回了一趟洛下,没收着你的信。沈倦说,闲着没事儿就绕过来看看。
  弹幕奇怪。
  【心上人:我记得倦哥不是去京城科举了吗?怎么又回了洛下。】
  【古文学研究:是啊,所有中了进士的人都会统一分配官职,大部分都会呆在翰林院里吧?沈倦怎么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啊: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不过看倦哥的表情,应该是不会有啥大问题吧】
  林涣看了弹幕,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瞪着眼睛看沈倦:吧嗒,你之前来信说是九月底的科考,到底去没去啊?去了怎么样?考中了没有?
  沈倦低垂着眼眸:去了,中了。
  噢耶!林涣开心,我就知道吧嗒最厉害啦!!!
  他太高兴,忍不住动了动身体,这一动就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顿时龇牙咧嘴的。
  行了别乱动弹了。沈倦皱眉,替他把了把脉,见没什么不对的才松开手。
  林涣又问:吧嗒吧嗒,以后你是不是就能当官啦,能不能申请到我们旁边一起呢?
  沈倦说:且不说科举过后还要在翰林院学习一年进行考核,明年你爹估摸着就要挪位置了,现在做了邻居有什么用?
  他拍拍林涣,岔开了话题问秦婉:夫人,我有些事儿想问你。
  秦婉连忙问是什么事儿。
  夫人和伯父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不成?我拿的那个人并非是什么人贩子,竟是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沈倦摸着自己的手指。
  那人不肯说自己是哪儿人,我却感觉到他身上血光深重,恐怕身上背了不少人命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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