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过阴通

  可能是听到了这声雷鸣般的咳嗽。房主家的大门赶紧打开了。刚才那个老妇女探出头来,见到门口站着这怪人,面露兴奋,说道:“杨道长,您可来了啊,那老头在家里等您半天了,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听称呼就已经知道了,这怪人就是事主家找来的做法道士,陈一看道士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啊。更像是一个酷爱健身徒步远征的旅者。
  杨道士依然面无表情,但是手上的动作着实让人费解。他一手朝着这农村妇女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说道:“有你在这等着,我能不来吗。”这语调是很戏谑的调戏,但是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总觉得画面感扭曲。
  这妇人不恼,笑嘻嘻的说道:“你正经点,让他看到了就麻烦了。”
  “怕啥,没有我,他的命都没了,你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报恩呢,他得感谢咱们。行了,我先进去准备准备!”说着,杨道士摇摇晃晃的走进宅门。
  胡军和陈一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也听到了刚才妇人和杨道士的一举一动,胡军情不自禁的来了一句,“妈的,现在这道士口味够重的,这种烂白菜帮子也要拱一拱啊。”
  话被妇人听到,愤然撒泼,指着他们吼道:“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啊,不走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我招呼村里的男人走你们一顿!”
  “看来你跟村里的男人们关系都很密切啊,我们惹不起,我们这就走。”胡军调侃了一句,拽着还在冥思苦想中的陈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话分两头,杨道士进了事主家之后,尤为跋扈。来了这,啥也不干,先吃饭。一大早上就准备好的,红烧肉、辣子鸡、糖醋鱼、油炸肉丸子,大大小小,荤素搭配,摆了一桌子,十好几个菜。男主人把自己珍藏的陈年老白干也拿出来献礼。杨道士饭量奇大,要说着有点歪门邪道本事的人,总有一些特殊于常人的地方。杨道士饭量大,而且吃得快,一个人,半个小时,这一桌子菜,外加六个大馒头风卷残云一般的吃饱了。
  别看杨道士其貌不扬,但是名声在周边几个村子里都声名远扬,杨半仙的名号,让村民们如雷贯耳。他饭量大的出奇,敞开了吃,一顿下来能吃十来碗米饭。很多人都传言这这道士是饿死鬼转世。也有的说是黄鼠狼附体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没把他当成一个常人。吃饭只是他的业余特技,他最拿手的,就是装神弄鬼。当然了,他自己管这叫,过阴通。
  谁家有个病有个灾的,医院看不好,警察局查不了的,都来找他。小孩被吓着了,找他叫一下,一叫就好,也是挺神奇。
  他倒是乐意助人,这种小事情,从不收费。但人家多半会敬上一条烟,几瓶酒。
  看上根骨好的,杨半仙会主动要求收为徒弟,当然了,也不强求,你来到门下,也不收费,只是每次见面,得先跪地上磕三个头,这是祖师爷的规矩。但是祖师爷没有说过,只收女徒,而杨半仙,麾下众多弟子,遍布各个村落,清一色的全是女子,而且是那种五官端正,相貌端庄,感觉他挑徒弟,基本上跟选空姐的过程差不多。
  杨半仙的人生高光点是在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就是这凤河屯的一户人家,家中办丧事,他当时还是个碌碌无为的丧事道士,请来给亡魂念经。
  按理说这念经的事情应该是和尚干,但是这一带的人不信佛祖,信大仙儿。
  寺庙一个没有,大道观连着就三四个,小道观基本上每个村都有,但没有一个供奉三清,都是一些旁门左。
  各个道观供奉的各路大仙。供土地佬,供山神的,甚至说供关二爷的,都能理解。但还有的一些小道观,供奉什么黄鼠狼、刺猬,蛇,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家里办丧事的话,请来的道士,也都是念着各路经文,谁也听不懂。而杨半仙算是这一代唯一的名门正派,去念的是《太上老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这类的正经道家经文。念出来的字正腔圆,人们听得懂,声调此起披伏,带有感情,人们不但能听懂,还跟听评书是的,听的颇有兴趣,只要他一念经,很多人就会静下来,听着他念。
  可就在他当时念经的时候,突然,身边的棺材剧烈的晃动一下!吓得众人惊慌失措,但没有大喊大叫的。家事主也惊的不得了,不知道这是闹哪出。
  村里八十岁老人下葬的话,都是喜丧,摆三天白事流水席就算礼成。
  这家丧事已经办到了第三天夜里,这夜结束,明日就可下葬,入土为安。谁想到,这棺材会突然晃动这么一下。很多来吃席的草草吃了两口就赶紧撤离,毕竟这种怪事、脏事谁都不想碰上。
  很多人惊慌之际,杨半仙还在气定神闲的念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只是声音大了一些,棺材也就是晃动了一下之后,便平息了。一些人也觉得刚才可能是因为别得原因,便又都恢复神态,继续说说笑笑,事主家也赶紧过去查看,看看是不是棺材摆放的不正,支撑棺材的扳子松懈了。
  可就在家人走进棺材的一瞬间,这棺材又剧烈的晃动一下,轰动之后,棺材板竟然开始频繁的颤抖。吓得事主赶紧后退。
  吃席的众人也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胆小的放下碗筷拔腿就跑,有几个胆子稍大又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撤离好几步远远地围观。就连事主也都面色苍白,离的大老远的,不敢在过去。
  只有杨半仙,依然在念经,即便身边的棺材剧烈的晃动,也没有打乱他的节奏和语调。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音都似乎是一个符咒一样。
  杨半仙一边念经,一边把一只手搭载剧烈晃动的棺材板上,奇迹的是,他手放上去之后,棺材板竟然不动了。直到杨半仙把所有经文念完之后,他面无侨情的看着棺材,眼睛直勾勾的,嘴里面对着棺材念叨什么,但是众人只听到吱吱的那种类似于老鼠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也不知道什么具体内容。
  棺材显然听懂了什么,不再动了,这时候,杨半仙回过头来,跟众人说道:“各位不必惊慌,刚才只是一只大老鼠在棺材下面捣洞。”
  众人这才放心,事主也平复了心情,知道是老鼠之后,这才敢走过来。急忙感谢杨半仙救场。
  “最近家里的猫都跑丢了,老鼠乱窜,回头买点老鼠药。谢谢您啊,杨道长,我再给您填盒烟。”事主走过去,客气的说到。
  杨半仙摇了摇头,说道:“你得给我加钱。”
  “加钱,您轰走一只老鼠,就要加钱!太黑了吧!我找清河观的首席道长也不会有额外加钱的规矩!你要是不想念了,现在就走!”
  “早听说你是铁公鸡,没想到还真是一毛不拔。如果要是普通的赶走老鼠的话,我一分钱不要你,但是,我现在是在耗费自己的心血帮你镇住这个棺材里的灵!你起码得加点给我买补品的钱吧。”
  “少在这装神弄鬼的,我就不信这个,钱,咱之前说多少是多少,一分不会多给你,你要不想念了,现在就走。”
  “好,卸磨杀驴是吧。不信我说的话可以,但当我的手从这个棺材离开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应对吧!”说完,杨半仙真的把手挪开了。
  当他的手从棺材板挪开的时候,这个棺材又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比先前晃动的频率更高,好像里面的人要挣脱出来似的。
  众人再度惊慌,谁也不再相信这么大的东京是有老鼠在作怪。显然这是诈尸啊!
  “诈尸啊!”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喊了这么一句,一句之后,众人四散而逃,场面混乱起来,棺材的震动也就越加强烈。
  杨半仙倒是不慌不乱,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收拾,嘴上一边念叨着:“苦海滔滔孽自召,迷人不醒半分毫。世人不把三清念,枉在世上走一遭……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嚎叫一声悲。大雁到有回头日,死去亡魂不回归啊,不回归……”
  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口棺材一下子从架着他的木架子上翻下来。还好棺材板早已经钉住,不然尸体肯定从里面摔出来。
  棺材落地,仍不平息,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剧烈的冲撞,似乎下面一秒就能把棺材板冲破似的。
  事主吓得已经不知所措,赶紧拉住杨半仙,说道:“道长,您……您到底做了什么法术啊,收了神通吧,别这么折磨我们了行不行,我给您加钱还不行吗!”
  “你以为这是我给你做了法术?我要真有这本事,也就不干这种给死人念经的事情了。你自己种下的因,要自己承担后果。老人生前,你就不孝。自家银行存款三十多万,老人从生病到最后离开,你们一分钱不给出,全靠着农村医保。老人死不瞑目,现在回来找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存款,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给我爹出钱看病?”
  “我刚才帮你镇住棺材,其实是在用‘过阴通’去安慰亡魂,让他离开。明天就入土为安,转世投胎了,亡魂也不愿意在给阳间的人添麻烦,这对他们自己也非常不利。要知道,来阳间闹一回,是要折损阴德的。对他下一世能不能投好胎都是有影响的。但是,老人不甘心,他想要个说法。所以,是他来找你们了,不是我做的法。”
  “道长,那……那怎么办啊,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把我爹镇住啊。死都死了,你可别让他出来!”
  “你放心,他不会出来,顶多是把你带进去。”
  “妈的,这死老头子,临死临死的都不让我安宁!他都活到八十了,还要怎么样啊!他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是癌症,癌症花多少钱都治不好!给他花钱不是白费吗!我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病,影响我们一家子人的生活啊,给他治病,就是把钱扔进一个无底洞!”
  杨半仙突然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力道非常大,好像一把铁锤锤在事主脸上,把事主扇出去两米多远,一头撞在了棺材上。
  “你个不孝的狗东西,癌症要是好好治疗的话,也能延长寿命。就算延长不了寿命,让老人临终有个好心情,平静的离开,对他,对你们,都是有福报的!你就因为那点钱,连老人性命都不顾。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亲爹在病痛的折磨着死去?你还算不算是个人!那好,我今天就立下诅咒,你将一辈子穷困潦倒,死了也是个穷死鬼!”说完,杨半仙扭头看着棺材,又嘟囔了两句,棺材好像平息了晃动,杨道士也拎着包袱转身离开。
  事主从地上站起来,咒骂到:“妈的,混蛋道士,使的什么鬼把戏,装神弄鬼的吓唬人,要钱老子就不给。这三天经你白念。还什么过阴通,什么因果报应!我就不信,!”
  两个月之后,牛逼哄哄的事主在普通体检的时候,查出得了肝癌,每天病处疼的要命,倾尽家当倾尽家走遍京城各个医院,但已经到了晚期,哪怕是神仙也无能为力。半年之后,家产用光,临终之际,穷困潦倒,妻子离去,儿女不孝,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这家伙好尽家财,儿女们也都盼着他早点离开。
  而据说,那个已经入土为安的老爹,埋葬的地方,还经常有人在半夜,看到有个干枯的身影,在坟头旁边徘徊。
  他好像是在等人,就像是一位严厉的父亲在家门口,等待着自己惹事生非的孩子回来之后,好好的教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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