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莱姆一直看着但丁·斯皮罗,直到他挂断电话。在埃尔克莱·贝内利做汇报的过程中,他始终面带愠怒,双眼里满是探寻,样子就像被泰瑟枪击中了一样。不过在结束通话之后,莱姆看出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哼。没有迹象表明作曲家会回到乡下那个农舍去。”
  位于国家警署的作战室里,此刻只剩下莱姆和斯皮罗。莱姆,如无必要他哪儿都不会去,出于对照顾他身体机能的考虑,只能在这里,汤姆也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游览风景名胜。这位私人看护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进来查看他的情况。最终莱姆忍无可忍地说:“够了!出去找些乐子去!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打电话的!这里的电讯信号比曼哈顿的一些地方还要好。”事实确实如此。
  现在他正在消化斯皮罗公布的消息。不像在导水槽现场,阿里·麦塞克受害的地方,这次作曲家没有在农舍设置警报系统,当他这个窝点被侵入时,也就无法示警。罗西分派了人手看守那栋房子和周围的有机肥料工厂,寄希望于他也许会返回。他们还推迟了对犯罪现场的勘查。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罗西终于还是向莱姆还有碧翠丝·伦扎妥协了,答应开始进行走格子勘查。
  莱姆呼叫了萨克斯,让她直接去农舍进行搜查。她和埃尔克莱以及科学技术警员已经完成了位于西班牙社区的工厂搜查工作,就是在那儿,哈立德·贾布里尔差一点被绞死。
  碧翠丝站在作战室的门口,当她听到现场已经完成搜索工作时,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说着,她把罩着杜邦防护软帽的头偏向一边,“成功保存证据与毁坏证据之间的差别就取决于这宝贵的每分每秒。必须尽可能迅速地搜索现场,采集证据并妥善保存。”
  她的语法和句子结构拿捏得相当准确,尽管表达时仍然有浓重的口音。
  斯皮罗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你过来对我演讲是为了什么,伦扎警官?”
  莱姆不禁笑了一下:“她是在引述,但丁,不是演讲;而且她引述自‘我’——我写的教科书。我敢说是一字不差。”
  她回答道:“这里也使用这本书,不过只有英语版的。应该发行翻译版。”
  “应该很快就有了。”他解释说,就在今天早上,汤姆刚刚接到来自意大利最好的文学代理人的电话,是一个名叫罗伯托·桑塔奇亚拉的男人,他读到了媒体对莱姆正在那不勒斯的相关报道,于是想和他谈谈把他其中一本书译为意大利语出版的相关事宜。
  “那它一定会荣登畅销书榜单。至少是在我们之中大受欢迎——我是说这些科学技术警察。”然后碧翠丝举起一个文件夹,“现在,我想该谈谈我刚刚发现的一些东西,关于加里·索姆斯一案的是埃尔克莱请我做的对红酒酒瓶的分析。”
  袭击案发当晚,这只酒瓶就放在吸烟区的桌子上。
  她把这份厚厚的报告递给了但丁·斯皮罗。他浏览了一遍内容后对莱姆说道:“我来翻译。这些是和第一份分析报告中相同的结果,趾掌脊、dna、黑比诺红葡萄酒,里面没有约会迷奸药物痕迹。不过在酒瓶表面有新发现。”
  “嗯?”
  “碧翠丝找到了环甲硅脂、聚二甲硅氧烷、有机硅和二甲基酮共聚酯。”
  “啊。”莱姆应了一声。
  斯皮罗看着他说:“这有什么重大意义吗?”
  “哦,是的,确实有,但丁。的确意义重大。”
  她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不过,是与阿米莉亚·萨克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莱姆心想。萨克斯散发着来自家乡的邻家女孩一般的吸引力,就是那种可以亲近并与之亲切交谈却不会感到紧张的类型。
  娜塔莉亚·加雷利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用一个比较贴切的说法来讲,她身上透着一种动物般的野性魅力:她个头很高,颧骨突出,双眼距离很近,瞳孔是超凡脱俗的绿色。她下身穿紧身黑色皮裤,由于脚上穿着高跟靴子,比斯皮罗还要高三英寸;上身是一件剪裁合体的薄款棕色皮夹克,皮质柔滑如水。
  娜塔莉亚看着莱姆和斯皮罗,这间作战室里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不过莱姆看见碧翠丝正从她的实验室里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然后这位科学技术警察又把目光转回显微镜。
  这位女士对莱姆的身体不便没有表示出一丝兴趣,她的思想停留在别的地方:“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是因为,‘怎么说来着’?列队辨认嫌犯,要确认嫌疑人?”
  “请坐,加雷利小姐。说英语不会给您造成不便吧?我这位同事不会讲意大利语。”
  “好的,没问题。”她坐下,甩了甩一头秀发,“那么,列队辨认?”
  “不是的。”
  “那为什么叫我过来?我可以问吗?”
  斯皮罗说道:“我们需要再问几个关于弗里达·s.遭性侵犯的问题。”
  “哦,当然可以。但是我已经都跟您说过了,‘检察官’,还有‘督察’……她叫什么名字?”
  “劳拉·玛塔丽,是的,她是国家警察局的。”
  “就是她。而且我还曾经对一位美国女士说过,有点奇怪,那天同去的还有一位林业警员。”
  斯皮罗瞪了莱姆一眼,转头看着娜塔莉亚:“有一个细节令我很在意,你说,你和你的男朋友在派对当天吃了印度菜。”
  短暂的停顿。“是的,没错,晚餐。”
  “当时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科尔马咖喱菠菜,蒂卡马萨拉咖喱。怎么了?”
  “而且你在下午去过洗衣房?”
  “是的,正如我之前对你讲过的,对其他询问过的人也说过,我当时想,说不定当晚会有客人想要留下来过夜,当然就会需要干净的床单。”
  斯皮罗稍稍向前探身,用急促的语气问道:“那么派对当晚,弗里达·s.,也就是受害人,和你的男朋友德夫调情了多长时间。”
  “我……”猝不及防的问题令她怔了一下,表情的瞬间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目光,“他们不是在调情。谁告诉你的?”
  “我不能告诉你向我说明这件事的目击者都是谁。”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莱姆心知肚明。
  那双绿色眼眸突然睁大,这是具有力量的颜色,三叶草绿色。莱姆怀疑那是隐形眼镜。她语无伦次道:“他们只是在开玩笑。德夫和弗里达。仅此而已。你的目击证人弄错了。那是个在那不勒斯的大学生派对。一个惬意的迷人秋夜,所有人都玩得很尽兴。”
  “开玩笑。”
  “是的。”
  “你是否知道德夫甚至已经买好了舒适牌避孕套?”
  她眨了眨眼:“您怎么敢问我这种私密的问题?”斯皮罗的语气坚决:“请回答问题。”
  一阵迟疑之后,她说:“我不知道他买了什么。”
  “你是他的女朋友,却说你不知道这个?”
  “对,我根本没注意过这种事。”
  “如果我搜查你的医药柜,是否能找到舒适牌避孕套?”
  “我讨厌这个问题,而且我讨厌你的态度。”
  斯皮罗发出一声高卢式的冷笑,他的脸拉得更长了:“这也无关紧要了。在你来这里的时候,一位警员已经去了你的公寓。她没有找到舒适牌。”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的公寓是个犯罪现场,小姐。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正如我刚刚说的:没有任何发现。不过,信用卡记录显示你的男朋友曾经在三天前购买了一盒舒适牌,那是一盒二十四枚装避孕套。而现在公寓里却一枚都找不到。它们都去哪儿了?谁把它们丢弃了?它们的去处是,咱们就直说吧,能让两打避孕套在三天内消失的唯一方法——现在的年轻人在某方面的胃口确实是挺惊人的。不过呢,说实话,那可是两打避孕套。”
  “你是在指控我的男朋友犯了强奸罪吗?他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不,我在指控你性侵了弗里达·s.!”
  “我?你疯了!”
  “啊,加雷利小姐,让我们解释一下我们都发现了些什么。”
  他看向莱姆,莱姆调整轮椅面对她。他语气平稳地说道:“在吸烟区桌子上找到的红酒瓶,其瓶口和瓶颈处有避孕套润滑剂的痕迹,经鉴定那是舒适牌的。这应该属于,请原谅,这里我可能要说得很露骨,这与在弗里达大腿内侧以及阴道内发现的润滑剂一致。
  “我的同事搜索你公寓的现场时,找到了衣物清洗剂和印度菜调味料,而你,就是这两样东西的来源。在吸烟区和性侵案发现场均发现了这两样东西。”莱姆抿紧嘴唇,表情不悦,“好吧,当然了,你当时就在吸烟区,因为那是你的公寓,是你组织了派对。可是性侵案发现场的痕迹要怎么解释?那是怎么来的呢?我本该早点想到这个问题,漏掉这个细节是我的疏忽。你和被害人都说过,是她翻过那道隔开两栋楼的墙,爬回了你的屋顶,接着你就听见她的哭声并且跑过去救助她。那里距离袭击发生地点有很远一段距离,那么咖喱和洗涤剂怎么跑到性侵案发地的呢?”
  “你也疯了!”
  斯皮罗接过话题:“我们认为你的男朋友和弗里达在派对上调情,而且开学时就有人看见过他俩在一起,那是在第一天下课你们分别之后。是你把药掺进弗里达的红酒;是你跟着她和加里上了楼,希望她会失去知觉,而加里会趁着她意识不清强奸她。你认为这就足够让她蒙羞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下楼去了,把她独自留在楼上。于是你决定亲自行动。你拿了一枚你男朋友的避孕套,当时桌子那里没人,你把神志不清的弗里达弄到墙的另一边,也就是隔壁的屋顶上,然后用那个瓶子侵犯了她。接着你把避孕套藏好,晚些时候与剩下的一起处理掉,也许是第二天,然后你就回去继续扮演你女主人的角色。”
  莱姆清楚,正是娜塔莉亚拨打了匿名电话,声称看见加里往红酒里下药,也是她闯入他的公寓,在他的衣物上留下约会迷奸药物。埃尔克莱和汤姆找到的脚印显然是女性的尺码。
  “一派胡言!”娜塔莉亚怒喝道,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斯皮罗继续说:“我们对派对上客人的问讯都集中在男性身上。我们走访了强奸案发当时你周围的目击者,比对了派对上所有‘男性’和弗里达其他男性朋友的dna。而现在,我们则要对你的dna进行比对测试。”
  她嘲弄道:“这可真是荒唐。”她愤怒至极,“我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对待。”
  莱姆感到她真的相信这些常规法律不能施加在自己身上……因为她是如此美丽。
  娜塔莉亚站起身:“我无法忍受再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离开。”
  “不,你不能。”斯皮罗起身挡住她的去路,朝门厅方向做了个手势。丹妮拉·坎通走进来,从腰带上取下手铐,把它套在娜塔莉亚的手腕上。
  “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错误的!”
  娜塔莉亚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莱姆觉得她双眼中的恐惧似乎并非来自她被捕这一事实,而是因为银色的手铐与她的金手镯极不协调。
  当然,这纯粹是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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