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胭脂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周姨娘见要露馅,赶紧道:这没用的丫头,现在臊什么?难道你没和二少爷钻过一个被窝?
胭脂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江梦枕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按说大家公子有几个通房也不奇怪,但他还是别扭得够呛,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昨夜强忍伤心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就要和齐家人斗智斗勇,现下又知道了这样的事,真是精疲力尽、了无意趣,他不愿再纠缠,胡乱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和我回去,今后留在挽云轩伺候二少爷。
谢谢二少夫人!胭脂喜形于色,跪地向江梦枕磕了三个响头。在临走时,周姨娘向她使了个眼色,胭脂会意的点头,跟在江梦枕身后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江梦枕忽然想到什么,脱口问:昨夜,二少爷是不是...
二少夫人说什么?胭脂没听清...
...算了,江梦枕有些自嘲地一笑,没什么。
江梦枕作为新夫郎去向长辈奉茶,未免有人说他排场大,碧烟朱痕等近侍一个没带,只跟了两个捧礼物的小丫鬟。
可算回来了,碧烟一直站在院门口等,见江梦枕身后跟了一个眼生的女子,疑惑道:她是谁?
她是二少爷的通房丫头,名叫胭脂。
碧烟闻言立时柳眉倒竖,江梦枕心力憔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你去安置好她... ...我太累了,要去躺一会儿。
碧烟咬着牙去办事,朱痕心虚不敢往江梦枕面前凑,幸而新来的绛香颇有眼色,帮江梦枕铺了床、解下外衣,让他靠在绣枕堆上闭目养神。
江梦枕困极累极,可头脑有太多的思绪乱窜,闹得他无法入睡,过了一会儿便睁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他并不是个悲观的人,但昨夜今朝发生的桩桩件件,俱令他十分灰心,他嫁给齐鹤唳的第一天,已有一种苍茫无望之感。
恍惚间,挂在床边银钩上的琉璃灯映入眼帘,江梦枕起身把它摘下来,不由想到齐夫人早上所说的话:凤儿还在的话,今日喝你们二人奉的茶,该有多好?
若他嫁的人是齐凤举,还会有这些糟心的事吗?江梦枕忍不住想起拼死救他的齐凤举,想起冷水中那个温热的吻,一滴眼泪啪嗒砸在琉璃灯罩上,一股压抑不住的委屈海潮般涌上心头。
他用衣袖去擦灯罩上的泪痕,可怎么也擦不净,甚至越擦越多,江梦枕索性抱着琉璃灯面朝内地躺在床上,眼泪洇湿了枕头,那个曾在心里发誓不让他掉一滴眼泪的少年郎,却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躺了多久,江梦枕的泪流干了,他抱着灯坐起身,发现碧烟立在他床畔,眼睛也是红的。
公子,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才是第一天,以后可怎么过呢?碧烟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恨恨地说:要不然咱们回家去吧?去跟侯爷说、跟王妃说...
江梦枕沉默不语,碧烟这时才看清他怀里抱的东西,更是心酸难过,不管不顾地怒道:大少爷绝不会这样待你!他齐鹤唳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洞房之夜丢下公子一个人干脆闹一场,横竖要个说法!
别说了,江梦枕疲惫地闭了眼睛,我现在反倒有些庆幸,他昨夜没回来,否则我更要恶心...
话没说完,有个人端着小瓷盅转过屏风来,口中殷勤道:二少夫人,我去小厨房炖了滋补的燕窝,您赏脸尝尝可好?
碧烟见是胭脂,马上掉了脸色,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安排你去后面住下了吗?没事少到前头来晃,这儿不差你一个伺候!
大家都是奴婢,胭脂没有名分并不比谁高贵,更何况碧烟出身侯府,怎么把她看在眼里?碧烟知道江梦枕虽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对这冒出来的通房必定万分膈应,她本就一肚子的火儿,这时更想为江梦枕出一口气,说话便极难听,她瞥了一眼胭脂捧着的瓷盅,冷笑道:几瓣血燕当是什么好物?也巴巴地送来讨巧!我们公子向来只吃金丝官燕,就是一天千八百斤的吃,我们也吃得起,谁要吃这一口爬床丫鬟做的东西?二少爷和我们公子昨儿刚成亲,你今天就舔着脸住过来,是想给谁添堵?
江梦枕听碧烟连珠炮似的骂人想拦已来不及,胭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好不精彩,她心知今天如果生受了这份气,连江梦枕的丫鬟都能随便训她,以后就再也翻不了身,强梗着脖子说:大家公子婚前有几个通房本就不奇怪,姑娘出身侯府,怎么连这个不知道,没的叫人笑话。我来拜见二少夫人,本就是理所应当,去炖燕窝孝敬也不过是表个臣服随用的心意,不曾失了礼数。
碧烟没想到这蔫不出溜的人还敢还嘴,可见老实都是装的,心里的盘算深着呢!她正要与这小娼/妇大战三百回合、辨个黑白分明,江梦枕却冷了脸沉声道:好了!你们在我面前这样胡闹,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虽脾性温柔,但发起火来还真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碧烟和胭脂都跪在地上,江梦枕坐在床上,俯视着胭脂道:你炖燕窝给我确属有心,只是你头一天到此,不知道我的规矩,以后你不必做这些事,你是二少爷的人,伺候好他便是,我要找你,自会派人传唤。
这话就是平时不想见她的意思了,胭脂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端着燕窝退下了。江梦枕叹了口气,下床亲手搀起碧烟,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管好你这张能杀人的利嘴,还嫌我不够心烦?
碧烟与他的情分非同一般,自然急他所急、气他所气,只是她脾气火爆,是个炮仗般嫉恶如仇的女子,有时好心办坏事,一张嘴就不知道开罪了多少人。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过于冲动,向江梦枕赔了个不是,转而说:不提不高兴的事了,我去给公子熬上一锅香浓的竹香米粥,配上流油的鸭蛋黄和几叠开胃小菜,再文火炖上一锅竹笋火腿鸡汤,可好?
江梦枕点了点头,等饭菜端上来,他不过用了几口便撂了筷子,并不是碧烟手艺不好,而是他心里沉沉放着事的,坠得胃里也没空隙。
碧烟正收拾碗筷,齐鹤唳踏进屋里,吸了吸鼻子道:好香的饭菜,碧烟姐姐别收拾了,我也吃一口。
江梦枕忙说:都是我吃剩的,你要吃什么,让碧烟去小厨房重新做。
齐鹤唳如若未闻,好像江梦枕吃过的东西都分外地香甜,他把一桌子的菜吃了个精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唯一遗憾的是江梦枕又没有与他同坐同食。
他的胃口倒好!碧烟恨得暗翻白眼,江梦枕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碧烟压着火气转身出去了。
齐鹤唳一边吃一边琢磨着继续向江梦枕解释昨晚的事,他回想了半天,又想起一个场景,他掀开新夫郎的盖头,看到的竟是朱痕的脸!八成是他醉得厉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窝在听雨楼做了一夜的荒唐乱梦。
今天你被父亲叫去后,姨娘让人来找我,我去她院里略坐了会儿。
她说什么了?他见江梦枕脸上显露出踌躇犹豫的模样,赶忙又说:姨娘那个人,有时很是拎不清,你别与她一般见识,以后她叫你就说没空,白惹你心烦。
怎么说姨娘是你的生母,面上总要过得去。江梦枕顿了顿,缓缓道:她让我带回来一个人,你用了饭去看看她,碧烟安排她住在后头的厢房了。
怪了,是什么人?
江梦枕紧盯着他的脸,名叫胭脂的,听说一直照顾你?
齐鹤唳想到那天晚上,眉头微皱,这倒是,可我离家几年,早不用人伺候了,何况府里新配给我两个小厮,我用着很顺手,还让她回去伺候姨娘吧。
江梦枕见他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色,摇着头嗤笑道:事已至此,你何必再瞒我呢?她是你的通房丫头,自然要跟着你的。
胡说!齐鹤唳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万想不到周姨娘居然釜底抽薪,直接把这事和江梦枕去说,他们方才新婚,感情本就脆弱,那经得起这样连番的误会消磨!
她们都在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齐鹤唳大步走过去握住江梦枕的手,我马上赶她走,你别信这些浑话... ...姨娘被猪油蒙了心,她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齐鹤唳的情绪也翻涌上来,他好不容易娶到心上人,却万般不顺、事事搞砸,他既恨自己又恨齐家的人,颓然地蹲在地上用额头贴着江梦枕的手背,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江梦枕将信将疑,但他打定主意不再去做绣鹤制衣那样打脸的蠢事,硬着心抽回手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知道内情,那个胭脂,你要她便留下,不要她便打发了,反正与我无关。
齐鹤唳讶异地抬起头,江梦枕垂眸对上他漆黑的眼瞳,看见其中似乎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江梦枕刻意移开视线,齐鹤唳默然半晌,随后起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背景是架空古代,内涵极封建的宅斗内容,角色的语言和思想,受时代认识限制,
作者本人并不鼓励现代社会的青年男女在不快乐的婚姻中忍气吞声!!!!
求生欲从上章抖到这章!
第27章 无人救他
齐鹤唳黑着脸闯进挽云轩后的厢房, 胭脂正在吃那碗血燕,见他来势汹汹吓得一口燕窝呛在喉管,一边咳一边怯怯道:二、二少爷...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姨娘到底想干什么?!齐鹤唳真恨不能扑过去掐死胭脂,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用手心的疼舒缓胸口沉郁的戾气, 我们才成亲第一天,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都是、都是姨娘的意思...
你不愿意, 她怎么强迫你?齐鹤唳盯着她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难不成你觉得大哥死了, 这家业就是我的了?
我是、是倾慕二少爷,什么也不图!
齐鹤唳冷笑道:这话也太可笑了, 以前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说起乱七八糟的话也不避着我,我知道你不过把我当条出路罢了, 其实和水粉一样看不起我。你自知在别人那儿没有机会,就在我身上下功夫,可惜我已不是那个任你们摆弄的孩子, 更对你毫无兴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胭脂觉得十分委屈,用勺子搅着燕窝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么多年的情分, 我照顾你哪里不周到、不尽心?配了人就要出府, 我不愿走, 你留我在房里又能怎样,反正二少夫人都同意了...
你还敢说?你和姨娘合伙骗他,我什么时候碰过你?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通房?齐鹤唳气得来回踱步,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动手?别留在这儿让他碍眼伤心!
碍眼伤心?我看未必见得吧。胭脂想起方才偷听到的话, 忍不住嘲讽道:以前说几句玩笑话打趣解闷,你就觉得我看不起你、记到如今,可知最看不起你的人在前头呢,你还傻兮兮的护得紧!
...你什么意思?
我看二少爷还是把我留下,这样晚上还有个地方睡觉,你就算把我赶走,在前头也讨不到好来,人家可是说了庆幸你昨夜没回来,否则更要恶心!
齐鹤唳怔在当场,第一反应是不肯相信:不可能!你还在这儿挑拨离间,我昨天醉倒在外头,他分明很生气的...
我要是胡说,就让我舌头生疮,从嗓子眼里烂掉!胭脂赌咒发誓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躺在床上,怀里抱了盏琉璃灯,碧烟站在脚踏边上,我看得真、听得真,没有半点撒谎!
齐鹤唳如遭雷劈,他知道胭脂是编不出这样的谎话的,因为她不会知道那盏灯是谁送的,江梦枕抱着大哥送的灯躺在他们新婚的床上,齐鹤唳想着这个场景,一颗心就像一团被揉皱了的纸,再难以恢复无痕。
胭脂觑着齐鹤唳的脸色,她毕竟从小伺候他,见他如此就猜到他对江梦枕有情,她知道齐鹤唳性格里有乖僻偏执的一度,干脆赌了一把,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前头试试,看他今夜留不留你... ...姨娘让我来照顾你,就是猜到那侯府的哥儿瞧不上你、不肯与你同房,他若真对你好,我立刻就走!
只要江梦枕今夜拒绝齐鹤唳,齐鹤唳对他越是有情、心里就越是难受,二人间的心结便结下来,长此以往还怕没有可乘之机?
齐鹤唳抿着唇回到正屋,江梦枕倚在桌上百无聊懒地翻着一本书,余光见他进来,本等着齐鹤唳主动向他交代胭脂的事,谁知那人瞪着床畔发呆,半天都不说话。
那盏琉璃灯被人擦得增光瓦亮,就挂在大红的床帐旁边,精美剔透的灯罩上折射着如水的柔光,这并不刺眼的光亮却深深刺痛了齐鹤唳的眼睛,令他心底的不安与自卑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江梦枕绷着劲不说话,碧烟用香笼薰着被子对他视而不见,齐鹤唳在自己的新房里如坐针毡。窗外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还有心上人坐在一旁,这本是齐鹤唳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但此刻他坐在这里,心中没有一点安全感,似乎随时都会被赶出去。
二少爷,喝口热茶吧。
齐鹤唳抬头看了一眼眼生的小丫鬟,心里不知有多感激她打破屋里的幽闷,你是新来的?
我叫绛香,是府里的家生子,昨天才到挽云轩伺候的。绛香是个伶俐人,有意为主子们说和,斟酌着又说:我昨儿出去找了您半宿,您可真是大大的不该,您若不好好地向二少夫人赔个不是,连我们也看不过去了。
齐鹤唳贴身伺候的两个小厮不方便进屋,这些话绛香不主动帮他说,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忙接话道:好丫头,你说的极是!
都怪我醉酒误事,不知怎么跑到听雨楼去...他试着去拉江梦枕的手,你的盖头呢?让人拿出来,我给你揭一次盖头,好不好?
江梦枕放下书淡淡看了他一眼,齐鹤唳已经是他的夫君了,却只敢轻轻握一握他的指尖,他见齐鹤唳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脸色的模样简直与幼时如出一辙,突然有种和孩子计较的无趣感,叹了口气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