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无因方丈
等到顾青萝一行人到了宝华寺山顶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无因方丈虽未派寺中僧人到山脚下等候，但年近六十的他却是早早就站在了山门之前，等待着顾青萝他们的到来。
无因方丈瞧见顾青萝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宝华寺，脸上带着一丝疲态，双手合十放于胸前，无喜无悲地低吟一句“阿弥陀佛”。
顾青萝顺着声音抬头，就瞧见一位穿着一件不知洗过多少次的袈裟僧袍的老人，光洁的头顶上烫着圆月佛印，胸前挂着一串经久年月而被磨得发光的佛珠。
正午的阳光高悬于宝华寺大雄宝殿正上方，耀眼夺目的阳光顺着殿顶上精心雕刻的佛坐莲花雕像，经过殿前高高伫立的佛塔，最终落在了无因方丈的身上。
将他眉目间无法言说，却有有着无穷力量的佛意，悉数映照了出来。
虽然顾青萝只是瞧了无因方丈这一眼，却顿时间就明白了，为何京城附近大大小小庙宇无数，却就数宝华寺最为出名。
这个瞬间，无因方丈身上的无穷佛光与佛意，无论是谁瞧见了，都不得不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无因方丈简直就是活脱脱从佛殿中走出来的活佛一般。
他慈眉善目的面容，即使一句话也没说，就已经能够叫人感受到暮鼓晨钟的禅意与静心。
顾青萝瞧见无因方丈该是一直等着他们，快速几步走到无因方丈面前，也双手合十，恭敬地朝着无因方丈做了个揖：“有劳方丈久候。”
虽然顾青萝态度十分恭敬，但无因方丈的脸上依旧挂着自然而然的笑容，仿佛同他说话的，并非什么身份尊贵的大周皇后，而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而已。
不过，若是真正说来。
来这宝华寺的人，来来往往，位高权重者也好，孤苦无依者也好，说到底，在无因方丈看来，在殿中佛祖看来。
当真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而已。
红尘起伏，世事变幻，能够勘破纷繁迷离的人，却是不多。
不过，无因方丈瞧了瞧顾青萝一眼，特地是瞧了瞧她那双依旧清透如水的眸子，脸上的笑容倒是瞧着更加和善起来。
“皇后娘娘步步艰辛，由山脚而上，不假借他人之手，便是这一份真诚以待，老衲便是在这儿等上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
无因方丈说起话来，语气缓而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像是在念佛语一般。
听在耳中，却没有丝毫拖沓之感。
相反的，便是最简单、最闲话家常的话，从无因方丈的嘴中说出来，都像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
不知怎么的，只要无因方丈一开口，你便会无意识地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毫不费力地撞进了你的心底里。
叫你从心底深处，对他感到一种毫无保留的相信与信任。
顾青萝听无因方丈这样说，更是对他愈发恭敬起来：“方丈说笑了，我也是兴之所至才想来宝华寺一趟，其实，真的说起来，倒是有些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虽然他们此时此刻身处宝华寺中，但她也不刻意去说自己对这佛寺佛理有多推崇。反而，毫不掩饰地将之前她是如何临时起意想来宝华寺，一一说了出来。
随行的好几个宫女还有侍卫都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皇后娘娘这样说是不是有些不好，毕竟他们来了佛寺，怎么样也得表现出对佛祖有几分敬重才好。
这样直直说出自己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不是显得有些……
可是，他们没想到，无因方丈听了不仅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而爽朗地笑了几声。
“哈哈哈……皇后娘娘说话爽朗，毫不遮掩，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失为真正的诚心。”无因方丈说着便转过身看了前方的大雄宝殿一眼。
这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便是三世佛像，无数人往来跪拜，求财、求权、求子、求缘，无可计数，但能这样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最真实想法的却是不多的。
宝华寺在京郊，寺中僧人也都更多关注自身修行，沉心于佛理佛偈之中，对外界之事甚少关心，也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关注过。
但即使是这样，无因方丈也听说过顾青萝这个名字。
之前他还觉得奇怪，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够引起京城这样多人纷纷议论。
今日一见，闻其所言，无因方丈心中倒是忽然就明白了其中并非没有道理的。
不过，无因方丈并非一个多言之人，又简单地同顾青萝介绍了宝华寺的一些经历，便在前带路，领着她到了大雄宝殿里面。
顾青萝也说了，她来这儿，虽说是想散散心，但更多的，还是因着最近有许多事情，她像是抓不住、握不稳一般。
叶言秋、母亲柳氏、厌火、北燕、还有始终叫她觉得有些放不下心的楚卿卿……
太多太多，再加上她又怀有帝裔，拜拜佛，求一个安心，也未尝不可。
因着之前宫中就给宝华寺传了消息，说了顾青萝今日会来。
无因方丈也便早早地就让上山参拜的百姓从后山下山了，为的便是留下一个清静的环境。
“三世佛像便在这儿了，皇后若是有什么一时间参悟不透的，尽管同佛祖言。”无因方丈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三尊高高坐立，看尽众生疾苦的佛祖，便不再多言一句，慢慢地就退出了殿外。
蒋德他们也在殿外候着，不敢打扰。
宫中侍卫刚刚到山顶上的时候，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将寺中前前后后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一个瞧着可疑之人。
如今皇后娘娘身处大雄宝殿之内，就只有他们面前的这一道门可以进入，他们自然是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于是，都放心下来，只管将这个安静的环境留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能够虔心求佛。
大雄宝殿里点了檀香，阵阵轻烟萦绕殿内，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之感。
顾青萝虽然怀了孩子，但也扶着厚重而粗壮的柱子，慢慢的，一点点的跪在了绣了佛莲的蒲团之上。
蒲团不软，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生硬。
不知多少往来参拜的百姓，都跪在这个蒲团之上，一遍一遍地朝这三世佛像叩首祈求。
顾青萝也如同他们那样，跪在了三世佛像之前。
宝华寺的三世佛像很高很高，顾青萝也说不出究竟有多高，可是，她跪在佛像面前，只觉得，她便是已然将头高高地抬起，仍是不能将佛像的样子看清楚。
第一次，她心头竟然生出了一种，世间浩渺，她于这纷繁尘世，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一般的存在。
便是如今她已然尊贵为后，在这三尊高大而肃穆尊严的佛像之前，她也是这般渺小的存在。
她必须得将头抬高再抬高，将脖子拉长再拉长，才能将三世佛像给看清楚。
在中间的，是释迦佛；右边的是阿弥陀佛居释迦佛；而左边的，是药师佛居释迦佛……
等等……
那左边的佛像怎么瞧着像是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青萝定睛又看了好几眼，然后当真瞧见了最左边的药师佛佛像和其他的两尊佛像有些不一样。
要知道，宝华寺虽然不是国寺，但因着香客多，名气盛，每天往来的香客添香油也是很大一笔数字。故而，宝华寺里的佛系都是漆了金漆的。
而且，宝华寺里的僧人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认真检查各个佛像是否光亮如常，但是现在！
顾青萝隐隐约约地看到，左边那尊药师佛像的眼睛上沾了一些污秽的东西。
大雄宝殿里轻烟萦绕，本就遮挡了一部分视线。再加上佛像高大，若不是顾青萝方才有些许失神，直直地瞧着佛像，只怕是瞧不见的。
顾青萝眉头微微蹙了蹙，好好的，怎么宝华寺大雄宝殿之上的三世佛像还会有这样的污秽？
实在是不应该啊。
顾青萝又扶着柱子一点点地站了起来，正想走到殿外将这事告诉无因方丈，可就在顾青萝转身的一瞬间，余光又瞟到供奉三世佛像的佛龛低部，也有一些污秽沾染。
顾青萝几步走过去，认真一瞧，那佛龛底部瞧着的东西，正是一些泥土。
但这几天都是晴天，没有下过雨，山脚山上的地面全都是干爽的，哪里能沾染到稀泥呢？
而且……
顾青萝走到这佛龛边上才发现，不仅仅是方才的佛像上和如今这佛龛边上，边上大雄宝殿左边的地上，也有好些泥印子。
像是有人留下的一般。
顺着这些泥印子一路看过去，顾青萝就发现这些泥印子顺着就是大雄宝殿的窗户所在。
那几扇窗户半开着，一点也不显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青萝却是觉得有些心头直跳，总觉得窗户后面有什么似的。
顾青萝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到了窗户边上脚步顿了顿，思虑再三才将窗户打开来往外边一瞧——
啊！
怎么！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