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氏
陈妈妈送了众人出了保元堂,回来说道:“方才二姑娘想叫大公子会蘅华苑吃早膳,大公子只是淡淡的回了,二姑娘气的不轻,说了一句‘我才是你亲妹妹’,叫大公子好一顿训斥,然后带着三公子往无竹居去了。”
崔氏面色微冷,淡淡呷了口茶,“到底是庶出的,没在郡主手底下教养,登不得台面啊。”
陈妈妈点头道:“好在大公子和三公子自小养在郡主膝下,我瞧着大公子倒是知礼的很,清肃端正,真是极好的,对咱们姑娘也是亲近的很。”
“自小一道长大,情分自是不一样的。”崔氏叹了一声,摘了腕上的念珠,闭上眼拨弄起来,好半响,又道,“这会子她们回去用早膳,待她们去了学堂,你去阿宁的院子一趟,与宋嬷嬷说一声,找个由头发卖出去一两个,镇一镇,省的有些人随风倒,乱了阿宁的院子!”
“嗳!”陈妈妈应了一声,又笑着说道,“夫人到底是最疼爱咱们姑娘的。”
崔氏微微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继续拨弄佛珠,没有说话。
那边兄妹不欢而散,沈焆灵气呼呼的回了小院,不多时,苏氏悄悄从角门也进了蘅华苑,挥退了下人,母女俩独自关进了内室。
“府里人人都说那老妪婆性子高傲又冷漠,最是不肯与人亲近的,偏生又那样宠爱沈灼华,我说句话,看着我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沈焆灵窝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盏燕窝,沾了一口,又恨恨的搁到一旁的矮几上,震得万婵伶仃作响,秀美微蹙,美的优柔,“大哥哥也不与我好脸色,只跟三妹妹亲近,却忘记我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灵儿!”苏氏轻喝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上前抱着她,轻声说道,“蘅华苑里干净,可难保隔墙有耳。”
沈焆灵哼了一声,微微挺起身子往窗外瞧了一眼,又靠回苏氏的怀里,拧着帕子说道:“我就是不甘心。”
苏氏看着怀里美貌无双的女儿,心下骄傲又担心,道:“她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出,她的母亲的堂堂郡主,你同她自然是不能比的。”
沈焆灵一咬牙,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气道:“有什么比不得的,她是嫡女,待姨娘做了继室,我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她到时候还不是要在姨娘手下讨日子。”
嫡女与嫡女之间也是不尽相同的,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到时看在苏家的面子上将她扶正了,她还是要到清澜郡主的牌位前执妾礼的。
嫡妻与继室,郡主的嫡女和庶出继室的女儿,拿什么比?
“她有夫人、国公爷和二爷撑腰,有礼亲王府撑腰,如何需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将来她的婚事定是夫人亲自过问的,别说是我,怕是你父亲都没有机会插手的。”苏氏笑了笑,不与她分辨嫡庶尊贵,温柔的劝说道,“你不要与她交恶,也不必与她比什么,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将来的出去也不尽相同,没得与她冲突,你只需要好好跟她做姐妹,留一个好名声给人家打听就行。你父亲会希望看到你们姐妹间亲热和睦的。”
沈焆灵眼波流转,眉目如画,无不骄傲的道:“女儿讨好不了老太太,但是要和她做好姐妹的本事,还是有的。”
苏氏点了点头,道:“如今夫人交了差事给我,我怕是分不出什么精神来提点你,你只要记住了,你不必讨好夫人,晨昏定省的妥妥帖帖做足了样子,不要叫别人捉了你的错处便是。咱们安安稳稳的,待到过年的时候你舅舅会亲来北燕,与你父亲商讨正式扶立的事情,届时你便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自有你的风光。”
“女儿知道了,姨娘放心就是。”沈焆灵瞧着苏氏秀美的面庞,忽的问道,“姨娘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做不得侯爵人家的正妻,做个寻常官员家的正头奶奶也是使得的,当初如何会来国公府做妾?”
苏氏摸着女儿的面颊,面色有一瞬间的冷凝,沈焆灵吓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室内静静的,只有矮几上的香炉幽幽的吐着乳白的轻烟,苏氏有些出神,好一会儿后才轻轻的笑了起来,语气悠远:“这样姨娘的嫡母才会放心培养你舅舅,这才能有我们今日……”
沈焆灵不明所以,“和舅舅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懂这些。”苏氏摇摇头,叹了一声,又笑起来,“有了嫡女的身份,将来姨娘必为你寻摸一门绝好的亲事,叫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的人生在另一处高门内,这里、你只需做好你的大家闺秀便是。”
沈焆灵红了脸面。
“女人这一辈子靠着男人荣耀,男子的品性、才干、学识一定要出众,我虽与你父亲做了妾室,可是你父亲为人温和,又有才干,前头主母也是气性好的,我的日子倒也是十分安稳的。”苏氏笼着女儿一双素白纤细的手,眉目温柔的说着:“可你不同,你是要做主母的,日子要靠你自己经营,妾室要靠你去拿捏,你得学着些手腕。”
沈焆灵面色一红,恰似凤凰花的色泽明艳,“女儿还未及笄呢,姨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明年开春里你便要及笄了,这些你该懂了,好在你有一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美貌,这便是你的资本了。”苏氏眼神流连在女儿的面上,又拍拍她的手,转而又说道,“你瞧你今日,被大姑娘一下子就挑的失了态,在夫人面前吃了闷亏。”
沈焆灵拧紧了秀美,愤愤的说道:“她惯会使阴招,还摆出一副无辜样子,真真是叫人讨厌。”
“为着咱们的大事,不要与她起冲突,实在不行平日里多避开些,忍过这一阵。”秀丽的眉目里闪过一抹厉色,她说道:“她才是要在姨娘手底下讨未来的,还怕以后没有拿捏她的时候吗?忍过这一时,往后便什么都好了。”
沈焆灵肃了肃神色,应道:“女儿晓得轻重,会忍下的,待到姨娘做了咱们得母亲,再教训她也不迟。”为了能顺利让生母成为父亲的继室,她自然什么都能忍得下去的。
苏氏晓得这个女儿是个聪明的,只是有些争强好胜之心,又嘱咐道:“你哥哥是个男子,男子读书考功名,你不要去搅扰他,后院的事情不要闹到他那处去。他与你亲不亲近不重要,到底他还是你亲兄长,血肉至亲割不断的,他有出息,将来你在娘家别人也不敢小瞧你,若真有什么,他自会替你撑腰,你可明白?”
焆灵自是点头应下。
用了早膳便要去找沈灼华“加深”姐妹情,苏氏见点通了女儿,便又悄悄从西角门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们如今所在之地是北燕省下首府云屏,处北方之地,有司衙门、镇皇抚司卫所、北燕防卫驻军、杂造处等都设在此处。
父亲沈祯出身定国公府,是嫡次子,年少时是兵部的一名主事,原是六品的官儿,与母亲成婚后,被还是监国太子的皇帝,派去了江西做了一方父母官。
熬了三年之后去了富庶之地扬州做了知府,之后便来了北燕,在布政使司内任了参政,三年又三年,最终坐到了北燕布政使之位,封疆大吏,从二品的大员。
沈府自然是在云屏最繁华的位置,占地甚广,主要分为前院、二院及内院三部分。
前院是会客及宴息之地;二院则是男子居所及先生授课之处,郡主过世之后父亲便很少去内院,多是住在二院的南山居。
再来就是内院,格局与二院差不多,但比二院要大上许多,错错落落十余个或一进或二进的院子,自是女眷居所,原本姨娘小妾是不能有自己的院子的,但沈祯后院人不多,那时郡主便做主让姨娘们一人占一个一进的小院子,而姑娘们则各占一个二进的院子,沈灼华的“醉无音”,大姑娘沈煊慧的“彩云间”,二姑娘沈焆灵则是“蘅华苑”。
而在二院和内院之间还有一个偌大的花园,称之为二门处,内外院家人交接差事、亦或者女眷接见外院管事,多在此处。
沈家的花园楼阁,水榭飞檐都是边塞风格,粗犷大气,边地气候极端花草难存活,花园里便多种了耐寒的梅花,冬日里红梅簇簇,白梅纯洁,风拂过便是红红与白白的飞雪蔽日,好一派宛然精致。
梅林中有一湖,蜿蜿蜒蜒的联通着整个府里的水流,湖中心有一亭,四四方方,很宽敞,足够容下十余人,正是冬日赏景夏日乘凉的好出去。
穿过游廊进了二院。
典正居在二院的东南方,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正屋有五间,中间为明间,多为老先生自饮自酌之处,右侧稍间和次间做了卧房,左侧稍间和次间做了藏书阁,东厢房三间打通,做了讲习间,西厢房则作会客之用,不过老先生性格怪异,最不喜欢的就是客人上门,是以右厢房也做了打通,成了盛大名儒最喜爱的大书房。
转脚进了东厢的讲习间,烺云和两个小的已经到了,大公子盘腿坐在软垫上翻阅着书籍,最后一排三张脸,大大小小的,皆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
沈熤州,沈熺微,以及大总管严忠的独子严厉。
两个小的是跟不上节奏苦的,严厉是崇武不崇文苦的。
灼华如旧挨着墙角的位置坐下。看着秋水给她拿出来的书册,只觉得额角青筋在跳动。
别说这几个苦,灼华觉着自己也挺苦的,不管今生前世,她都不是做学问的料,每每一听先生开口她就想睡觉,偏偏祖母不肯罢了她们的课。
祖母表示:女子无才不是德,叫无知!学,必须学!
父亲表示:你们不用考科举,只需跟着你们大哥哥一道听着便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大周教养女子方面还是比较开明的,多鼓励女儿们读书习字,并不希望子女局限在规格之内,更不反对女子跨出大门去游玩,大周的世家大族认同的当家主母必须眼界开阔,心胸豁达,而一方绣楼里绝对养不出出色的当家主母的。
而北燕又是处于边疆之地更为彪悍,并无多少男女之防,却也是要做到不可亲密、不可私相授受的。
如今她们在孝中,纵有学识渊博的老先生在府里,旁人也不方便将子女送进来,不久之后她们即将出孝,想来着私塾里怕是要有的热闹了。
大周世家大族多将家中女儿送到各地最好的书院里,接受诗书、礼仪、琴棋、画音以及骑射甚至医术方面的教育。
这些贵族们将女儿送到学堂,一来是当今社会风尚所驱,更重要的是,姑娘们在学堂相互接触能形成她们自己的人际网,而这些姑娘们哪个不是贵介之后,天之娇女,她们的身后都代表着一股势力。
待姑娘出嫁之后,她们的这些闺中密友在有些时候还真能起到关键作用,男人们更是能通过女人来平衡关系,甚至趋利避凶。
到现在,姑娘闺阁时在京中贵女圈子里的名声和名气已俨然成了大户人家挑选家媳的一个很重要的准则。
一家的主母绝对不能是贵女圈子中毫无名声,默默无闻之人,因为这样的女子便是出身再高贵,也便落了下乘,因为她嫁过去之后不仅对夫君毫无助益,反倒会令这个家族的发展遭到阻滞,对其夫君的前程形成反面影响。
说起对夫家的助益,让沈灼华想起了白凤仪。
就算白凤仪得沈媞欢心,又与她一般是她的侄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家在这一辈里已经渐渐走了下坡路,依着沈媞那样的心机,想让李彧坐稳帝王宝座,绝对会选择一个家世更有影响力的女子作为皇后,而不是一个小小的白家,为何在李彧登上帝位,竟是那样迫不及待的让她做了皇后?
这些年她每每梦到白凤仪,总有太多的想不通。
沈灼华按着太阳穴,破觉得有些头痛,拘在北燕,无法与那些人切身交往,前世里想不通的今世里还是想不通。
罢了罢了,还未到这一步,到了京里见着了人,才好慢慢计较观察。如今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北燕的麻烦吧!
正想着严厉悄摸声儿的挪到了她身旁,五官纠结,光看面色几乎都尝得出苦味了,讨饶的说道:“姑娘,我一定要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