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如芥

  舒时到现在还没见过那扇门里有什么,仇宵有意隐瞒,他也无意查看。
  可谁知道,这临门一脚的关节眼上偏偏就是那门里的东西出了问题。
  耳边是尖锐的抓地声,舒时直起上半身,看看四处走动的老虎,又看了看完全不受影响的另两只动物。
  奇怪,难道那东西仅对指定对象起作用?
  这时候钟如季对他伸出手,他直接搭了上去。
  “什么情况。”舒时低着音小声问了句。
  钟如季瞥了眼难以自控的老虎,回答他:“门里的东西怨气很大,影响到它了。”
  猴子和蟒蛇的注意力集中在老虎身上,可也只是袖手旁观,并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舒时正想问它们动物团是不是搞分裂,面前的老虎突然朝猴子低吼了起来。
  那种即将要发出攻击的姿态,它的低吼像是在警告它们。
  另两只动物对视了一眼,蟒蛇有点不高兴的吐吐信子,而身为打手的猴子则是一等一的行动派,它双臂一揽,将蟒蛇抱了个满怀,愣是半拖着把它拉了出去。
  舒时都看傻了,最后感叹道:“果然灵长类的动物就是聪明。”
  虽然不知道它们三个不同种族的动物是怎么交流的,但它们确实拥有沟通的能力。
  钟如季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提醒:“还有一只呢。”
  舒时哦了几声,又扭过头关心老虎的状态。
  前两只动物离开的时候,老虎一直盯着玻璃门,它们离开后,它还在注视。
  仿佛是感觉到些什么,老虎转过头,微扬着脑袋定定的看着舒时。
  舒时愣愣的和它对视,有种回到第一次表演的错觉,那个时候在后台它也是这样看他的。
  良久,老虎低下头,伸出爪子把碎掉的玻璃划到一边,转身迈出面目全非的玻璃门。
  自始至终,舒时都没来得及跟它说句话,就算对方可能听不懂他的语言。
  “它干嘛去……”
  钟如季原本低着眼,这时又抬了抬眼皮,散漫的解释:“它帮你赶走敌人,要去忙自己的事了。”
  “它好像人类啊。”舒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人,也该像人了。”钟如季抬腿走,语出惊人。
  舒时愣了下,随后想想,跟了上去。
  满地狼藉,钟如季坐回床上扫了一眼,似乎没有清理的打算,对走过来的舒时说:“睡吧,很晚了。”
  舒时没拒绝。
  那阵扰人心绪的声音渐渐的匿了下去,他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周遭的环境安静地过分。
  最后一晚,也没什么可讲究的了。
  如果没发生这么多意外的话。
  仇宵、老虎、动物、马戏……他的脑子里塞进了很多东西,根本无法入睡。
  舒时皱着眉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想到钟如季说的话,联合动物们的状态和行为,他得到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整个马戏团活着的动物只有蟒蛇和猴子。
  也可以说马戏团里的活物只有它们,仇宵作为小丑,早已死亡,圆台上的工作人员,身上也没有活人的气息。
  仇宵并不是不能一早就出现,只是他的能力支撑着动物们,留给自己的怨气很少,以至于难以凝成实体,必须得借助鬼节的怨气。
  这也是为什么疯狂盛典过后,夜晚的动物愈加增多的原因。
  可他觉得奇怪的是,动物们都有体温,仇宵连自身的体温都不能升高,又怎么做到让它们拥有正常的体温,就跟活物一样。
  舒时在心里啧了声,觉得还是自己经验不够。
  算了,只剩一天,纠结这些没意思。
  -
  灰蓝的天空还没有亮起的征兆,浴室传来细细的水流声。
  钟如季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掠过数种关于任务的想法,半晌,他捏捏自己的眼角,无声的吐口气。
  他下意识的往身边看,空的。
  听着细水涓涓声,他心中突然腾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钟如季翻个身坐了起来,视线中的门被关的严严实实,除了少个人之外,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舒时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而且还不打招呼,况且这么晚,他一个人去不了哪儿。
  他在浴室。
  可浴室没开灯。
  钟如季抿了抿唇,心底不知怎的冒出慌张的苗头,他出声喊了句:“舒时?”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些沙哑,发声都有点不甚清晰。
  无人回答,只有水流声清晰的响在静谧的室内。
  钟如季离开了床,往浴室去。
  当他站到浴室外时,看到完好的浴室门被人拉上了,而玻璃门后印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将门拉开,门后站着的人也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背对着他的人穿着黑色正装,留着及肩的红发,头上端正的戴着高高的黑帽子。
  然而在镜子里,钟如季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的唇上画着几乎蔓延到耳边的口红,以保持一个微笑的弧度,眼睛上的妆穿过眼皮绘成大红的菱形图案,脸色和瓷一样白,在这黑夜里具有极强的存在感。
  他站着一动不动,镜子里的脸却在笑着。
  盥洗台的水龙头还开着,钟如季捏紧玻璃门的把手,冷静地喊了声:“舒时。”
  这个扮成小丑模样的人的确是舒时,轮廓不会错。
  对方没有应他。
  钟如季突然有些暴躁,夹着火气的沉声:“仇宵。”
  他狠狠的咬重了字音,打破了这种渗人的平静。
  镜子里的人像是后知后觉,更像是刚回魂,他移了移身子,面对着钟如季一笑,道:“抱歉,打扰先生休息了。”
  钟如季绷着脸,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先生不高兴吗?”对方无论什么表情,那张脸永远是笑着的,就连语气里都始终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笑意,“请问我有什么能为先生效劳的?”
  声音是舒时的,却端着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腔调,听得钟如季一阵窝火。
  他把情绪往下压了压,把火气也往下压,却还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对小丑道:“寄生灵魂,你真是好样的。”
  小丑的样子颇有些无辜,又朝他弯了弯腰,再次致歉:“抱歉,先生,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许是弯腰的缘故,小丑的帽子歪了些,于是他伸出手,扶着帽子正了正角度。
  他的手上带着白色丝绸手套,加上一身正装,不难猜出这种装扮将要迎接什么场合。
  “今天又会有一场盛大的表演,是吗?”钟如季退了半步,眼中的情绪莫辨。
  “是的,先生。”小丑回他道。
  钟如季盯了他半晌,蓦地一笑,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不知道仇宵的灵魂是什么时候附身的,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仇宵和舒时的灵魂契合度最起码在五成之上,现在强行分离对舒时来说不是好事。
  而且控击是无差别攻击,他根本没办法把仇宵逼出来。
  他无能为力,只能尽量保证好对方的人身安全,否则舒时会被空间判定成死亡。
  “总说简单过头了,原来留着后手呢。”
  他闯过的中高级数不胜数,却在初级栽了个跟头,他考虑过很多方面,独独没考虑到空间对鬼怪的影响和束缚。
  初级空间里的鬼怪竟然会被空间本体控制。
  -
  发现小丑后,钟如季就再没睡着过,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小丑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像个玩偶一样站在房门后。
  直到电子钟的报点准时响起。
  “嘀——现在报时,九点整,请客人前去表演节目。”
  小丑的眼睛动了动,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马上要开始了。”
  这六个字让他说的声情并茂,钟如季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他听到电子钟的内容后又在心里想,幸好是表演节目。
  报时过后外面才有了人声,这几天来众人皆是过的小心翼翼,入夜就扎进房里,直到九时后才出门,安安分分,明哲保身。
  钟如季将房卡拿着拉开门,迈了一步出去,余光中,小丑跟在他后面,乖顺的微低着头。
  外面聚了十人不到,认识的倒是不少。
  徐舟一直望着19号门,陈子潜背对着他,专门盯着4号门,这时候看见钟如季走出来,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动手扯了扯身边的付弋。
  然而扯到一半,他不扯了。
  浓墨重彩涂抹后的小丑足以让人一眼认出,4号身后跟着一名小丑,在这个马戏的世界。
  “付、付付付弋!!!”陈子潜叫的声音都快尖起来了。
  付弋被他拉扯的时候就已经在往回转,对方喊出声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名小丑。
  付弋睁大了眼,原本靠着墙的身子不自觉直了起来,他习惯性的拉着陈子潜的手腕。
  陈子潜的声音招来不少人的关注,众人纷纷下意识的往这儿看。
  小丑跟在钟如季身后,钟如季停步,他也停着,他停下时正好站在了一盏灯下,灯光打下来,小丑的眼睛下一片阴影,如果再拿着一把刀,那就是完美的恐怖片气质。
  “卧槽,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小丑!小丑小丑!”
  “我看到了!!你别扯我!我也慌!!”
  徐舟和众人一样,侧过头看到了小丑。
  他不可置信似的看着那个由舒时扮成的小丑,一时间惊愕的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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