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他抬手捏了捏乔稚欢的鼻梁,对方笑着眯了眯眼睛。
休息室内,拍姐透过门缝,只能看到叶辞柯稍微上前,将人抵在角落,以及叶辞柯整齐的、纹着银丝的袖边。
一开始,乔稚欢的手松松搭在他的小臂上,也不知两人低声说了什么,乔稚欢的手指细微收紧。
拍姐慌忙掏出手机,找到自己的科幻cp饭基友,和她发消息:我现在在《星辰制造》现场,卧槽,你你搞到真的了!!
第三十七章 坠落
闹过叶辞柯之后,mv拍摄很快开始,这一拍还不知道几点,乔稚欢让工作人员带拍姐先去酒店休息,他和叶辞柯则在听党锐讲戏。
设定上,乔稚欢无意间闯入黑塔,发现了被囚禁在高塔中,失去自由的人形木偶叶辞柯。每到深夜十二点,所有木偶准时开始活动,拥有一小时的自由时间。
乔稚欢每天都来陪伴木偶,和他们一道玩耍、跳舞,他同情任人支配的木偶,但人类和木偶终究不同,最终,乔稚欢在十二点要到来的前一刻,用吊起叶辞柯的绳索穿过自己的四肢脖颈,他想成为一样的木偶
停。乔稚欢揉了揉眉心,选秀节目的mv怎么还搞这种be美学,这mv一出,不说吸引人来投票,肯定吓跑一大堆。
他委婉问:有没有更阳光点的走向?
这里面有伏笔的。党锐导演翻到剧本后面的某一页,其实乔稚欢是操偶师,他不是无意间闯入高塔的。
乔稚欢想起来,党锐之前拍的片子全部偏文艺,而且一水be,可能她的审美就是偏这一挂的,婉转说估计不起作用。
他沉思片刻:党导演,你之前和我讲的概念是偏努力和挣扎的,但现在听你说整个故事内核,好像有点偏离。
党锐之前老拍别人看不懂的文艺片,总是叫好不叫座,听乔稚欢这么说,以前的票房ptsd都快发了,她有些犹豫:是不是我喜欢的东西又偏离大众审美了?
他们一边讨论,拍摄统筹边胆战心惊地往这边看,而且现在场景都搭好了、演员妆造也做好了,改哪里都是大工程。
党锐一眼看到拍摄统筹,喊他过来:主角对故事设计有些疑问,场景妆造可能要改动,你过来一下。
统筹走过来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没必要大改。乔稚欢看出统筹的难处,而且现在改主题,场景道具妆造都要全部重做,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钱啊。
统筹捣蒜般点头。
党锐:那怎么办?就按这个拍?
乔稚欢想了想:其实可以这样,前面的设定都不变,去掉乔稚欢想要化身木偶的部分,改成他最终决定斩断绳索,带领所有木偶逃亡,这样主题不变,但是基调明朗多了,学员和木偶的设定也能对应得上,也不需要大改场景。
拍摄统筹望着乔稚欢,简直像在看再生恩人。
党锐盘了一遍改动点,的确符合逻辑,又积极向上的多,就按你说的办!
紧接着她又有些发愁:但学员妆造都做好了,现在的妆造整体是偏暗黑压抑的风格,和剧本改动又有些出入了。
这个简单。乔稚欢以肘搭上叶辞柯左肩,我们有叶老师呢!
叶辞柯点头:其实好办。a段解救之前保留原妆容,b段的时候,可以在学员脸上增加火焰面纹,既能体现学员挣脱束缚,还能展现人物弧光。
党锐当下比了大拇指。
*
mv拍摄比电影拍摄简单的多,几个剧情场景一过,再让所有学员跳两遍主题曲舞蹈就能完成。
为了拍得快,还分了ab组同时拍摄,乔稚欢在a组拍完自己的部分之后按班表来到b组拍摄区,拍他和叶辞柯对手戏的部分。
a组是你的个人特写,包括入塔什么的。这一组拍的是你们真正的因缘,你隔着玻璃欣赏玻璃塔中的叶辞柯,然后伸出指尖触碰,玻璃碎裂。
进入工作后的党锐相当严肃:没问题吧?
见乔稚欢点头,她随意一抬手:先走一遍戏。
党锐用了前后布景,两人之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乔稚欢距离镜头更近,再加上牵丝、隔开二人的玻璃屏障,视觉上像是乔稚欢正在以滑轮牵丝操纵叶辞柯。
吊威亚需要威亚师配合,走戏就暂时没将叶辞柯吊起来,他只是站在地上和乔稚欢对戏。
叶辞柯今天妆造全按牵丝木偶打扮,偏暗黑系的妆容,银饰纯黑军装,腰间皮带扎得很紧,显得整个人挺拔修长。银灰色的牵丝扎进他的四肢、脊背,有一瞬间,乔稚欢真以为眼前站着的是失去自由的木偶。
为了配合造型,叶辞柯将所有发丝全部后梳,只留下几缕不羁的碎发,显得冷漠疏离。
卢温雅拍完先导片之后没走,留下来看mv拍摄,看到叶辞柯的扮相,站在场边感叹了句:叶辞柯真是带戏。
对吧!党锐在一边乐呵,我发掘的苗子!
乔稚欢开始走戏,他的手低低掠过玻璃屏障,边仔细观察叶辞柯。指尖触上玻璃的刹那,党锐立即喊卡。
她站在监视器后面:太淡了。乔稚欢,整个设定里你是唯一的外人,但因为你知道所有木偶的命运,心生怜悯,你才该是最入戏的戏外人。
乔稚欢似懂非懂地点头。
正式拍的时候,感情要再浓烈点。
正式开拍,三个威亚师共同使力,叶辞柯闭着眼睛,双臂舒展伸开,以一种凄美殉难的姿势被吊在空中。
乔稚欢知道,威亚只是看着轻松,被吊在空中的时候失去一切支撑,和舞蹈滞空一样,需要使用全身的肌肉力量操控身体,其实难度相当大。
乔稚欢暗下决心,希望能一次过。
结果,乔稚欢的指尖刚掠过玻璃屏障,党锐再次喊了卡,还是淡。
接连试了五六次,威亚师都累得大喘气,拍出来的情感效果还是很悬浮,党锐有些疑惑地偏头,舞蹈表现力那么好,怎么就是入不了戏呢?
卢温雅:舞蹈和演戏还是不大一样吧。
不。党锐摇头,他表现力没问题,我觉得是乔稚欢在下意识抗拒这组镜头。
党锐比了中场休息的手势。
休息间隙,叶辞柯特意路过导演组,低声说:给我几分钟。
这时候,乔稚欢正靠在场景里工作室的工作台边,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叹息一声,权当做是放松。
睁开眼后,他发现眼前静静停着双军靴。
乔稚欢认出来人:叶老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吊那么多次。
这没什么。拍戏的时候,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比较好。
叶辞柯矮身停在和他视线齐平的位置,递给他一支笔。
这笔明显是从场景里拿的道具,笔尖还蘸了些余墨。
乔稚欢不明所以:这是?
我听说,很多操偶师的木偶都是自己做的,从小段关节到指节,一块块打磨,连妆容粉墨也都是自己一笔一划地勾勒,所以才特别有感情。
叶辞柯身上的牵丝散落在地上,脸上彩墨浓重,他自己的神情却格外淡漠:还有些操偶师,会在自己最钟爱的那一个身上留下特殊标记。
现在改妆,那你之前的镜头不是都废
嘘。叶辞柯轻声制止他,别想那么多。
他将笔递予乔稚欢,眸光幽深:我会是你最钟爱的那一个么?
乔稚欢接过笔,指尖相触的一瞬间,臂膀、脊背迅速掠过一阵过电感。他觉得,叶辞柯好像是一扇窗口,瞬间将他拖入故事氛围中。
他握着笔,仔细观察叶辞柯。
这是常人看来,毫无感情,任人摆布的傀儡木偶。但这却是他倾注了最多感情的一个。
叶辞柯的指尖是他一点点打磨,每一笔妆墨都是他精心斟酌的结果。
剧场里高朋满座,看悲欢离合,看戏剧起落,但幕终人散,只有他眼里是剥离了故事的、最真实的叶辞柯。
最特别的叶辞柯。
乔稚欢抬笔,他以指尖轻抬叶辞柯的下颌,比着自己单边酒窝的位置,在叶辞柯颊侧留下一枚小小的莲瓣。
卡!
紧接着一串掌声。
党锐从监视器后站起来,原来她注意到叶辞柯的动向之后,立即偷偷拍摄,这才意外收获了绘制面纹的一组镜头。
她生怕乔稚欢的状态稍纵即逝,立即招呼开拍。
叶辞柯听到招呼,从乔稚欢手中接过笔,交接的时候,他好似无意地捏了捏乔稚欢的指尖,柔声说:放轻松。
他定然站起,面上仍是平静无波,途径威亚师时,还特意关照了几句。
开拍再起,也不知道叶辞柯给威亚师交待了些什么,这次他被吊起的动作相当危险,三根极细的钢索牵着他,在空中呈现出很大的倾角,近乎倒吊。
这姿势肯定很难受,这次乔稚欢的眼神相当关切,他不自觉趴在玻璃屏障上,眼眸中波光澜动,斯坦尼康迅速推进,特意捕捉他的面部特写镜头。
忽然,乔稚欢瞳孔紧缩。其中一道钢索猛然卸力,叶辞柯在眨眼之间剧烈下坠数米!
那一霎,仿佛周围的空气被瞬间抽空,乔稚欢的大脑瞬间空白,四周的噪音机器转动声他什么都听不到,意识到的时候他无望而痛楚地砸着眼前的屏障,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卡!
党锐立即站起,畅快地舒了一口气:非常棒!
导演喊停之后,乔稚欢立即抹去眼泪,不知朝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句什么,立即转身离开现场。
叶辞柯很快被人放了下来,周围人立即围上来,夸赞他刚才那一幕临危不变,威亚出了问题,脸上还一点没惊慌。
他心里惦记离开的乔稚欢,随意寒暄几句便朝乔稚欢的方向追了过去,没走几步,去路却被人拦住。
叶辞柯看着眼前的人,模糊想起他好像是个洁癖精,鬼屋后半段和他们一组,好像还和乔稚欢闹了些不愉快,名字好像叫阮思唤?
你不该用这个调动他的情绪。阮思唤皱眉看着他。
叶辞柯没理他,绕开他就走,阮思唤竟然抬手,再次拦住他的去路:你不知道吧欢欢从数十米的高空掉下来过。
在肯尼迪艺术中心,在热爱他的观众面前,在数万人的欢呼声中,重重摔在舞台上。
第三十八章 入戏
乔稚欢没走太远,一个人躲在堆放场景道具的小屋子里。
他听到身后有响动,急忙整了整情绪,回身发现叶辞柯就站在眼前。
到我的戏份了?
乔稚欢轻弯唇角,弯出个虚脱的笑容,趁着屋里晦暗不清,叶辞柯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赶紧低下头,越过叶辞柯。
快要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的胳膊猛然被人捉住。
叶辞柯将他面向自己,看到乔稚欢的表情后微微一怔。乔稚欢眼圈微红,鼻尖也透着些粉。
对不起。他有些惊讶地道歉,看来阮思唤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乔稚欢逞强地笑了笑:你向我道歉干嘛。倒是你,没被吓到吧。
万一摔下来,会很疼的。
说着,他想抽开自己手。
结果,他的手没来得及抽出,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乔稚欢显著一怔,一半是被他的举动惊到,另一半则是因为叶辞柯的力气真的很大,几乎瞬间,他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了上来。
乔稚欢其实很厌恶被同情。他立即细微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更深地扣在怀里,紧接着,叶辞柯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伪装。
叶辞柯把他揽在肩窝里,在耳畔沉声问:摔下来的时候,疼么?
你怎么还没问出口,乔稚欢已经猜到了答案。
一定是阮思唤,开拍的时候阮思唤一直在场边看,匆匆离开的时候阮思唤看出他不对劲,还试图拦住他,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对不起。叶辞柯摸着他的头发,我不知道你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么高一定很疼吧。
乔稚欢停了片刻,木然说:忘记了。
重重摔在地上的感触他的确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数万人的场子,近乎于死寂,当时不少站起来欢呼的观众还呆愣在当场,然后,他盯着满场的观众,看着自己的视野被一点点染红,大片鲜艳的颜色从身下蔓延出来,之后,数秒间,现场乱做一团。
那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顶点的一场演出。
这次他不记得昏迷了多少天,只记得醒来时,床前站着好几位板着脸的医生,经理在一旁大吼:你再说一遍?
医生颇为无奈:我说,这不是意外,是神经
经理暴跳如雷,立即打断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在说他以后都不能跳舞了么?
后半程,他冷眼看着经理又是头疼付多少巡演中断违约金,又是后悔没把保险金额买高点,又在打电话问舞蹈学校找他的替代品,简直像在看一出闹剧。
那之后他就开始了漫长的、根本没人探望的休养。间或能在新闻上看到他原来的经理又发掘了多少新人,以及业界对他或恶意或善意的揣测。
就在这段时间里,他无意间发现了那本小说,《陨落》。
他第一眼就被小说封面吸引,封面上是个跳舞的人的剪影,舞者正从高处坠落,他心头一动,立即点开这本小说。
《陨落》讲的是艺术家叶辞柯陨落的一生。
第一部 里,叶辞柯的生活、事业接连受到打击,资本趁虚而入逼他签了不公正的合约,但他仍然保持抗争,读到几次惊险的地方,他甚至担忧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想继续往后看。
也许是职业的关系,他读这本小说有很强烈的牵动感,像是跟着叶辞柯一起努力,一起练舞,一起奋斗。受伤后,很长一段日子,都是叶辞柯的故事鼓励他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