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朱蕊一直替阿妧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朱蕊忙放下针线,牵了牵阿妧的衣袖。
阿妧会意,她闭上了眼,手上松松的握着一本诗集,身上搭着毯子,似是极为疲惫的模样。
赵峋轻轻掀开帘子进来,朱蕊忙也要起身行礼,赵峋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他走到软塌旁,静静看了她片刻。
阿妧虽是恢复得差不多,可仍是容易倦怠。刘太医已经开了不少补药,见效的却慢。
到底是小产让她亏了身子。
赵峋有些心疼,让朱蕊继续守着阿妧,自己则是去找了青兰和茉香问话。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阿妧缓缓睁开了眼。
朱蕊有些不解,为何主子还要继续装病,皇上已经对主子很是上心。
阿妧苦笑一声。
虽然上次是假孕,可那段经历足够让她心惊又心冷。
她还不想怀孕,但这样装下去也不是办法,若她迟迟不好,皇上必要问责刘太医和隗秋平。当初她“小产”一事,就多亏两人帮忙掩饰。
难道后宫中就没人想对她动手了么?
阿妧不敢自己找避子药物,一旦被发现必将牵连她身边所有人。
等赵峋再进来时,阿妧正揉着眼,露出些才醒的疲倦。“皇上您来了?怎么也不叫妾身。”
赵峋在她身边坐下,让她别动免得着凉。“无妨,朕才来。”
“还是觉得累?”他看着阿妧睡眼惺忪的模样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
阿妧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妾身就是打个盹儿。”
“改日让刘太医再来给你瞧瞧,换个方子。”赵峋面露关切之色,温声道:“别怕看病吃药。”
阿妧听罢,忽然添了些不安似的,她挨到赵峋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皇上,若妾身怀不上皇嗣,您不会从此就不喜欢妾身了?”
昭仪之位已是眼下她能爬到的最高位置,若无子嗣,断没有升妃位的可能。
“不许咒自己。”赵峋唇角的笑容缓缓收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角道:“朕问过刘太医了,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在子嗣上也不会艰难。”
看皇上脸色不大好看,阿妧也不好再试探,也只得继续撒娇道:“妾身只是担心而已,您别生气好不好?”
见阿妧可怜巴巴的模样,想来小产的阴影在她心中还没散去,赵峋唇角也不再紧抿。
“罢了,朕何时真正生过你的气?”赵峋挑了挑眉。
阿妧不敢苟同,可面上还要表示认同。
“好了,被你这番胡搅蛮缠,朕倒险些忘了正事。”赵峋让阿妧坐好,拿过在内室穿的轻软斗篷替她披上。“你若不放心嫣侍妾,尽可派个可心的人过去。”
这是皇上第二次提这件事,真的仅仅是让她宽心么?
阿妧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同时她露出惊喜的神色,迫不及待的道:“您不是再哄妾身开心?”
“这是自然。”赵峋神色自若道。
“嫣侍妾有孕,妾身这宫中也并无有经验的人适合去照顾。”阿妧迟疑片刻,神色诚恳的道:“皇上能不能赏个经验丰富的嬷嬷给妾身,以妾身的名义送去端王府?”
见阿妧首先想到的求助他,赵峋微微一笑,欣然应允。
“皇上不会嫌妾身烦罢?”阿妧又不自信的问。
男人哪里会拒绝只能依赖他的的柔弱女子呢,虽然皇上是天子,怕也不能免俗。
“偏又胡思乱想,若嫌你烦,朕岂会管这件事?”赵峋训了一句,语气并不严厉。
阿妧笑眯眯的点头,挽住了赵峋的手道谢。
无论皇上是不是有别的目的,有个人在阿嫣姐姐身边,能时时送来消息,她总是能放心些。
起码,她觉得皇上对阿嫣姐姐和孩子并无恶意。
“过两日朕让崔海青给你找个人,先在琢玉宫服侍你几日,再派去端王府。”赵峋道。
说着,他忽然想起也该给阿妧找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身边服侍,免得像上次一样,有了身孕她都不知道。
可若他派了人来,阿妧会不会觉得他只是为了皇嗣,忽略她的感受?
赵峋倒罕见的生出些烦恼。
***
福宁殿。
赵峋正在批折子,崔海青进来,手中还捧着一根翡翠簪子。
“皇上,景和宫命人传来消息,说是郑妃娘娘想见您一面,又禁足在宫中不得出来。”崔海青小心翼翼的道:“郑妃娘娘命人送来了这个。”
赵峋抬眸,目光落在那枚簪子上。
那簪子并不算珍贵,样式特别而已,是他送给郑妃生辰礼物中的一件。也是在这一年,她怀上子嗣,而后又小产。
原先的郑妃,可从不会做这样的事。
既是她将一件件旧事摆出来,赵峋忍着心中的厌烦,却不好不去见她一面。
“去景和宫。”眼看临近晚膳时分,赵峋停下了笔,吩咐人备銮舆。
景和宫。
听到宫人通传说皇上来了,郑妃忙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裙。
她换下了所有华丽的首饰,原本美艳的眉眼倒显出几分清丽之色。
“妾身见过皇上。”郑妃匆忙迎了出去,脸上没有丝毫怨怼,仿佛那日在洛云水榭的事未曾发生过一样。“皇上,妾身备了些酒菜,都是您喜欢的……”
赵峋神色淡淡的,他让宫人都下去,只留了郑妃说话。
“皇上,妾身前些日子是做了错事,您别生气了好不好?”郑妃见他态度,便知道自己的行为令他不喜。
可若不这样做,岂不是整个后宫都要看她的笑话?
在禁足期间还能将皇上请到自己宫中,这才是她的本事,证明她荣宠依旧。
“郑妃,你可是真心知错?”赵峋没有允许郑妃的靠近,而是离她稍远了些,目光平静的望着她。
郑妃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妾身自然是真心悔过。”
难道她这样低声下气还不够么?
她已经脱去一身华服,整个人洗尽铅华,不能再素净了;面对赵峋,她也没再质问他宠爱的熙昭仪,没翻旧账,难道还不能证明她的诚意?
“怎么,觉得委屈了?”赵峋说话的时候,脸上温和的笑着,却透出令人心颤的寒意来。
郑妃想张口答是,可她只能红着眼,摇头道:“皇上,妾身不觉得委屈。”
“你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赵峋的笑意渐渐隐去,冷冷的道:“罚你禁足的命令是朕亲自下的,若你真心悔过,就该好好禁足反思,而不是怎么变着法让朕来。”
他话音未落,郑妃露出愕然的神色。
是了,她只顾想着该如何复宠,倒忘记她的行为犯了皇上的忌讳!
“皇上,妾身只错了!”郑妃毫不犹豫的跪下,抓着他的衣袖,哭诉道:“可您一直不理妾身,妾身真的是慌了神。如今您宠着熙昭仪,心里可还有妾身半分位置?”
赵峋听了她的哭诉,神色并没有缓和半分。
原来他的宽容并不能让郑妃知足,反而让她更变本加厉的索取。
“郑妃,你太令朕失望了。”赵峋墨眸中只剩冷意,他语气中也有些不耐。
郑妃心中焦急,她已经惹怒了皇上,若这次不能挽回,怕是她会彻底失去皇上的心!
“皇上,您先前是那样宠爱妾身,如今竟真的这样绝情么!”她愈发没底,竟有些口不择言道。
她此话一出,赵峋的眸光霍然变得锐利。
“皇上,从前婉婕妤的孩子没了,那么多人都怀疑妾身,您却是相信妾身的。”
“妾身承认,自己做许多过分的事情,您都纵容了妾身……如今,只因郑采女说错了一句话,就夺去了妾身的贵妃之位!”郑妃决定破釜沉舟,将伤口撕开。“外人看着您对妾身足够好了,可这纵容到底是喜欢妾身,还是补偿妾身,或者——”
郑妃顿了顿,忍住了诛心之痛,咬牙道:“妾身只是您用来平衡后宫的工具?”
“既是知道过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底线?”赵峋目光复杂的望着她:“郑妃,你僭越了。”
郑妃愣住,她声音颤抖的道:“皇上?”
“朕给你恩宠,给你家族荣华,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赵峋掰开了郑妃攥着他衣袖的手,拂袖转身。“你告诉朕,当初婉婕妤小产,真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郑妃,别让朕对你的最后一丝顾惜也没了。”
因她的丧子之痛,赵峋愿意补偿她。哪怕她跋扈些,赵峋都肯纵容。况且她的骄纵,处处与皇后作对,也牵制住了皇后,皇后一直怀不上嫡子,是自己默许郑妃动手的结果。
可郑妃愈发贪心,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他曾给过郑妃数次机会,可郑妃从没珍惜过。
郑妃整个人如坠冰窟,只感觉到浑身冷得厉害。
比起失宠,或许皇上并非对她有过真心,更让她绝望。
她猛地闭上了眼,泪流满面,委顿在地上放声大哭。
***
因入了冬,天气也愈发冷了,张皇后终于大发慈悲展示自己的贤德,把每日一次的请安,改成了三日一次。
皇上从宫外回来后,便格外忙碌起来,去后宫的时候并不多。自从有一次皇上去了次景和宫后,不知怎么的竟没再临幸后宫,只去看过大公主和熙昭仪。
宫中渐渐有传言,说是郑妃那夜惹怒了皇上。
毕竟禁足是皇上下令,可郑妃竟不遵守,难怪让皇上生气。
这日天气不错,阿妧正准备找苏容华一起去重华宫看望宁昭容和大公主,听到福宁殿的小路子来传话,说是皇上请熙昭仪午膳时去伴驾。
“妹妹回去准备罢,我先去了。”苏容华笑盈盈的道:“放心,若昭容娘娘的小厨房做了什么新鲜零嘴儿,我必定给你带回一份来。”
虽说不羡慕阿妧是假的,可苏容华也已经释然,想来宁昭容也是同样的态度。
阿妧点点头,目送苏容华离开。
“把那件月白色长袄找出来,领口袖口都镶着风毛的。”阿妧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比先前圆润了些。“再拿来皇上前些日子赏的赤金珍珠的头面。”
当她装扮好后,穿了件雪青色的大毛斗篷,整个人愈发显得天真娇憨。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阿妧便坐上了撵轿,往福宁殿走去。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些日子皇上心情不大好,可她又不好深问,只得平日小意温柔的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