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理寺的诏狱是地下的,花镶跟着曲曲弯弯走了好久,才走进一个黑洞洞的大门,即便是大白天,这里面也需要点着火坛照明。
  “这边走”,那位徐捕头在前面提醒,领着花镶走向右边的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
  花镶看了眼左边,左边是很平坦的地面,但她看这对称设置,左边并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注意到花镶的目光,徐捕头解释了一句:“左边牢房里关的都是重犯,平日里都关着门。”
  花镶点了点头,不再多看。
  往下走了约莫有三十几级台阶,便到了平地上,只见一条隔老远才点着盏火灯的黑黝黝走廊通向深处,两面是对门而建的栅栏门牢房。
  花镶没进去都觉得压抑,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天苏栩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跟在徐捕头身后往前走,偶尔会遇到一两个狱卒,徐捕头像是很习惯这里的样子,转了个弯,对花镶解释道:“这边是牢房里最好的,庾大人特地吩咐把那几个宴集的关在这里。”
  花镶看了眼转弯后也没好多少的牢房,心里一阵难受,就因为两句影射皇家无情的诗,好好的几个朝廷官员就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也是,在皇朝帝王为尊的时代,其他人根本没资格要求尊严两个字。
  “到了”,徐捕头说道,钥匙一阵哗啦,柱子粗壮的栅栏门被推开了,“进去吧,不能留太久,有什么话快点说。”
  花镶一眼就看到靠着墙壁坐着的那个人是苏栩,他身上还是五天前他们一起去衙门时他穿着的那身衣服,只不过现在这身衣服已经皱皱巴巴像是从破烂里扒出来的。
  因好几天不洗澡,他的头发已经油得打条了。
  听到铁锁被打开的声音,苏栩并没有抬头看,无非是送饭罢了。
  但有些人看过来,看到一个外来人,这些人引发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几天来一直没有什么结果,本来不算怕的人都开始害怕了。终于见到有人过来,他们能不激动吗?
  花镶三两步走进来,站在苏栩面前,喊了声栩哥。
  苏栩猛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又紧跟着道:“我没事,你好好在工部做你的事,过几天我就出去了。”
  看到他脸上不可避免地带着污垢,花镶只觉眼睛酸酸涩涩的,她蹲下身,解下淡蓝色的披风给他披上,转而打开装满各种糕点的食盒。
  之前她让苏夫人准备能长时间存放的食物,这时打开一看才知道,食盒里大部分都是油炸的糕点,另有一些是裹着面炸的鸡腿鸡块儿。
  油炸食物的确能存放长时间,但吃多了却不容易消化。
  花镶担心苏栩这几天在牢中没吃好,便只给他拿了一块油炸酥糕,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给,先吃点东西。”
  闻到香甜的味道,苏栩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接过酥糕咬了一口,不由感叹道:“终于吃到能吃的了。”
  花镶又把食盒里的一些易消化的糕点拿出来,分给旁边那些人。
  此时,才有一人开口问她外面的情况。
  现在这事儿是被搁置了,皇上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什么都没做的文人。
  花镶想了想,说道:“过几天再奔走一番,应该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都明白这事儿怎么样还不好说,便也没人有心情说话了。
  花镶从食盒底部拿出一个酒瓶,酒瓶里是苏夫人放的能暖身健体的枸杞酒,她在路上倒了一半出来,兑进去一半灵泉水。
  虽只有半瓶灵泉水,却足够保证苏栩在更恶劣是被的环境中保持健康了。
  苏栩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笑道:“这酒是你家做的吧。”
  “算是吧”,花镶含糊道。
  苏栩又喝了一口,便把酒瓶递给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
  “这些东西你们尽管吃”,花镶说道,“过两天我可能会再来。”
  之后,就没再说话了。能说什么呢,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那天去宴集的一伙人比较倒霉吧。
  苏栩突然道:“那天宴集的人有个没来。是翰林学士文大人家的一个庶子。”
  “是他挑的头?”花镶问到。
  “当时那人就说莫兄的那句诗大不敬”,苏栩说道,目光有些远,“我们都没在意,没想到两天没过去,就有人把我们给抓了进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花镶气得握紧双拳。
  苏栩却又笑了:“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让你生气然后去文家找茬的,就是想让你记住,官场和我们以前的环境大不一样了,很有可能某个面上带笑的人,转头就能给你捅一刀。”
  “我知道”,花镶长舒了一口气。
  苏栩道:“你回去吧,这里的味儿可不大好。”
  花镶点了点头,“你好好的,过几天我再来。”
  “不用”,苏栩赶紧道:“上面不让探望,你就好好做事,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花镶没说话,拍了拍苏栩的肩膀,起身走了出去,刚出牢门,就看到走过来的徐捕头。
  “我正要来请您呢”,徐捕头笑着道,走过去把牢门重新锁上,“走吧,我再把您送出去。”
  走出黑漆漆的地下牢房,再次看到外面蔚蓝晴朗的天空、闻到清新自由的空气,花镶都感觉有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感。
  她才只在地下牢房待了仅仅一刻钟时间而已,那已经在下面好几天都没见过一丝太阳光的苏栩呢。
  花镶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有这样的牢房,大理寺官员都不怎么需要用严刑酷罚吧。
  回去之后,花镶和苏老爷、苏夫人夫妻两个说了说苏栩的情况,然后便回家休息了,第二天她正式回工部衙门销假。
  耽误了这么几天,她之前和工匠弄的那个脱皮机已经做好呈上去了,郝郎中满脸笑地对花镶道:“你做得很好,上面都很满意,准备在夏季前多做一些出来,咱们工部这段时间有的忙了。不过这事不用你操心,经常跟你合作的那两个工匠我都让他们闲着,随时听你吩咐。”
  “对了,皮大人又特地给你拨了三百两银子,待会儿你去张主薄那里支取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回去好好想想。”
  直到这时候,花镶才明白前几天请假时,郝郎中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好,原来是打算在最后时刻摘桃啊。
  其实这种下属做出成绩,上司要分走一半的情况,花镶之前也想到过,但没想到的是,郝郎中会只用三百两银子打发她,还想让她继续做苦工。
  只是这前面的榨油机、脱皮机还能让她冠个名,后面的就不知道会不会提她的名字了。
  花镶也没质问为什么不等她回来后一起上交,只点了点头,道:“下官知道了。但下官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主意,还须慢慢想。鲁工匠他们那边,还是有事做事吧,我有想法了再叫他们就是。”
  郝郎中十分满意花镶的态度,笑道:“那你就慢慢想,回去忙吧。”
  到了中午的下衙时间,花镶收拾了下东西,第一个走了。
  见此,郝郎中皱皱眉,心想难不成这个小年青还是有怨的?接着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一个脱皮机罢了,她若是连这点小功劳也计较,以后想升高位可就难了。
  便有顾家少爷做好友又怎么样,自己不成,那是怎么都扶不起来的。
  花镶经过吏部衙门时等了等,顾徽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她便挥手笑了笑。
  花镶想等苏栩从诏狱出来之后,求个外放,再边远的地方也可以,本想跟顾徽说说这个想法,但想到他背后还有跟朝堂牵扯很深的顾家,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我爹说过几天会再提提苏栩他们的事”,顾徽以为花镶面色不太好是还在担心苏栩,就说道:“放心吧,苏兄不会有事的。”
  ……
  两天之后是旬休,在翰林院上班的顾寻特地来花家做客,两人在花家后罩房的小亭子里喝茶、谈话,竟是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花镶留了顾寻在家里吃午饭,午饭时顾寻才说起,家里已经给他定了亲事,成亲日期也已经安排好了,请她到时和他一起迎亲。
  听得出来,顾寻的亲事是完完全全的家族联姻,要不怎么还没定亲就把成亲日期定了下来。
  不过他要到夏天才成亲,而那时候自己很可能已经走了。
  现下,花镶只笑道:“好,有时间我一定去给你帮忙。”
  顾寻微微皱眉,直觉花镶这话不对,但看到她的笑容,又释然道:“好,那就约好了。”
  送走顾寻之后,花镶来到书房外,爷爷正在书桌后作画,她看了会儿,才抬手敲敲门。
  “镶儿啊”,花老爷子抬头看了眼,“顾寻走了?”
  花镶点点头,走了进来。
  花老爷子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两天我就看你欲言又止的。”
  说完就又沾了沾颜料,在墨黑的枝干周围,随意一抹就抹出一个橘红色的花朵。
  花镶瞅了眼,说道:“您这画技越来越像样了”,这才坐下来漫不经心道:“爷爷,天暖了我送您和奶奶回尧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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