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10
  雨过天晴,周早收到了惊喜。
  放学时候隔壁班的男生居然在教室门口等她。
  还送了盒爱心巧克力给她。
  她快活得像条鱼,吐着粉红色的泡泡。
  所以回家路上看到抱着伞的原也居然也不生气了,甚至拆了颗巧克力像过去一样丢进原也的嘴巴里。
  周早凑近了才发现,才几个月原也就窜了个子,轮廓也变得挺拔硬朗。她拍了拍他潮湿的衣领,好声好气道:“臭烘烘的,赶紧回去洗洗吧。以后不用你护送我上下学了,我有男朋友了哦。喏,你吃了我男朋友给的巧克力,所以要乖乖听话。”
  后来很久原也都没出现。
  她不知道原也回家就把自己抠吐了,他一整天没吃饭,吐出来的酸水掺着一丝一丝的褐色稠浆,到了最后变成了血色。
  再后来见到原也是冬天。
  他居然只穿了件单外套,袖子上别了一朵黑色的小花。
  原也瘦的不像话,眼神空荡荡,高高的个子跟麻杆子一样,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了。
  周早跟他讲话也仿佛听不到一样,她只能解开围巾套在原也脖子上,然后把他拽回家。寒冷使原也的反应也变得迟钝,触到女孩温软的掌心他才回过神。于是忍不住撞进她怀里,周早也被顺势带倒在地毯上,幸好羊毛毯很厚,可是她瘦削的蝴蝶骨有点痛。
  男孩粗硬的头发刺的她脖颈很痒,他粗喘着气,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下一秒滚烫的泪水浸透毛衣打湿了她的锁骨,男孩呜咽着:“早早,怎么办,我妹妹没了。”
  他不是孤儿么?周早心想。
  “她很漂亮,跟你一样。”原也哭得撕心裂肺,箍着周早的力气也变得失控。她被勒得有些疼,可是他太可怜太难过了,周早忍耐着不愿推开。
  周早笨拙地像撸狗一样给他顺气,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想起来生物老师说的话:男人才是水做的。
  尽管她很同情原也,但无法感同身受,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干脆静静地陪到原也睡着,哭肿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大约是睡不安稳,纤长的睫毛如快速扇动的蝶翼
  哭太久会饿。
  周早想去给他弄点吃的。哪知道刚抽出手,男孩就如同惊弓之鸟吓醒了。
  “要吃点东西吗?”
  男孩的肚子附和地咕噜一声,他抿着唇,圈紧她的手,跟着她进了厨房。
  嗯……周早不会做饭,所以两碗面还是原也亲手做的,她的碗里还窝了两个蛋。
  她想分一块给原也,男孩的嘴倏忽又耷拉下来,带着哭腔告诉她是妹妹喜欢吃溏心蛋。
  周早不知所措,只能一口吞下说妹妹喜欢吃的东西一定是最好吃的。
  其实她不喜欢吃鸡蛋,不过原也太可怜了,她想疼疼他。
  11
  周早宣布有男朋友那天,原也便决定先不去打扰她了。他害怕看到公主与别人亲昵的画面会忍住动手揍人。毕竟他穷酸又粗俗,总学不会讨好别人。
  他又开始自弃颓废,把自己藏在桀骜的壳里,眼泪也只敢在梦里宣泄。
  幸好妹妹回来了,原也死寂的心冒出一颗鲜活的幼株,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
  离开一年多,妹妹脸圆了一些,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轮椅也被打当的很干净。她过得很好,但看起来并不开心。
  “哥,我想家了。”
  原也熟练地帮妹妹按摩萎缩的腿部肌肉,他无能为力,他们的家早就没了。福利院只是暂住的地方,等到成年了他也要离开了。他好不容易给妹妹找到她养父母那样的好人家的。可是妹妹说,她更想跟哥哥一起生活。
  他依旧孱弱贫瘠又自视清高,原也忍不住羞愧。如果多努力些或许他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或许他可以自己照顾妹妹,或许他能光明正大地再站到周早面前,告诉她:“我现在足够好了,你要不要继续喜欢我。”
  最近妹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养父母很担心,因为妹妹经常半夜哭醒喊着要找哥哥。他们找到原也,希望他能多去看看妹妹。
  其实一开始他们约定好不再见面的。
  人都有私心,养父母希望妹妹给原生家庭断干净,希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叁口。当初倔强又笨拙的原也答应了,还赌气说打死他也不会打扰妹妹。
  养父母是有些羞愧的,原也似乎忘记这些事情了。他性格变得内敛起来,开始每天陪着妹妹上下学,养父母想了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念书。
  他高傲的自尊很想拒绝,可是又想起了周早,最后谦卑感激地跟养父母鞠了一躬。
  时间似乎步上正轨。
  原也笨拙又努力地汲取知识。
  他以为自己有获得幸福的资格了。
  直到妹妹离世。
  原也从她生前的日记里知道她遭受的所有折磨,家人的精心保护宛如无菌的真空罩,外界的一点点恶意侵犯就足够让她不幸。
  她一直在被校园暴力,脆弱敏感的心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文字是充斥着挣扎偏执,最后又无奈妥协。
  ——“如果我保持沉默,总有一天他们会觉得无趣。”
  ——“我尝试跟老师沟通,可是他说是我太敏感了。大家只是想跟我做朋友。”
  ——“这只是朋友的恶作剧吗,但是我在尖叫,你们为什么会笑得更大声呢?”
  ——“我好想跟哥哥回家,哥哥,我好像不会快乐了。”
  后来她总在绝望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用笔在纸页上刻着:“哥哥需要我!”
  可是妹妹死了,他们说妹妹腿上有很多自残的伤口,她是自杀的。
  明明那天早上她还在问自己下个月的灯展能不能陪她一起去。妹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她说这样很显眼,她说她以后也会变成亮晶晶的星星。
  哥哥,你一定要认出我哦。
  原也捂着胸口,那里仿佛裂开了,汩汩地往外流失生命。妹妹是不是觉得我不需要她了,所以她才选择离开?
  妹妹不也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公主吗?可是懦弱无能的他谁都保护不了。
  一只垂死的幼鹰,不知道该如何求生,只想拖着憎恨的人一起入地狱。
  再此之前,他虔诚地期盼着公主殿下给予他最后的勇气。
  ————
  笨蛋小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