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神傷

  遇上了紫鸢,寰明自没心思再逛了,便寻由带她回了小屋。
  本想送回她便走,门边却让月娘一留:“时候还早,澈然…再待一会儿好么?”
  确实也还早,寰明犹豫了片时,终究进了屋。
  没想她那一会儿,烹了一桌菜,热了壶酒,又回了她房间耽搁了好一阵子。
  待得她出来,已梳洗过换了衣裳,还淡淡上了妆。
  又…又来。寰明坐在桌案边,已经等得饥肠辘辘,一瞧,面色不自觉一僵。
  她本以为,他今日来,且带了她出门。他,和他家人,或许,能接受她了。瞧他那面色,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她怯怯道:“最近,气色不太好,我想,你在的时候…总该打扮打扮。”
  “你不用打扮就很漂亮,快来吃饭吧。”寰明忙又递了一笑。
  老实说,这栀月凡身虽然憔悴了些,仍然生得挺美,偏偏这么瞧也不好仔细瞧,碰也不好碰,澈然给他的那栀子实,还日日夜夜记着栀月记忆,这岂不是监视他来着。他只叹这凡界度日如年,这差事要撑到那冷岸承熙打完玄王,简直煎熬。还没陪个女人陪得如此耗心耗神的。
  他心里喃喃嘀咕,手上忙着帮月娘添菜,道:“你身子顾好要紧…,月儿,你还日日按时服药吧。”
  月娘夹菜的手缓了缓,偷瞧了他一眼,轻道:“我…今日,还没喝那药帖…,其实,和你出去走走,我觉得舒坦不少。今晚…,不如容我陪你喝点小酒。”
  她想,不能同寝,自是委屈了澈然,久了,心意自然淡了。她几分受伤的心,还在努力,想挽回些什么。
  “你不喝药,还要喝酒,不行不行…。”
  “澈然…。”月娘轻拉住了他的手,低下头道:“难得你来,我高兴。让我陪你喝一点吧。你…,时不时要走,我一个人,可没这等兴致了。”
  寰明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故作轻松道:“那么,你想喝便喝吧。”
  他转念一想,这月娘要是毒发得快些,早早将她收到霜珠里,他倒能脱身了。愈想愈觉得这么着行得通,他索性持起酒壶倒酒。她原希望他多喝些,他却只替她倒了满满一杯。
  她心里着疼,将酒就唇喝了。酒汤入喉,热热辣辣,好似能替她担待些愁,她不自禁,连喝了几杯,又为寰明斟了杯酒。
  寰明应付着,只浅浅喝了几口。她本还想柔柔劝几杯,他却一直显得如坐针毡。两人安静了一阵子,她索性闷着头灌起酒来。
  小酒怡情,她这等喝法,分明浇愁。
  “澈然…怎么不喝。”她自个儿喝了半壶,望着寰明前面那杯酒,还始终见不了底,终于怔怔一笑,问了声。
  这么同个伤心女人喝下去绝对不明智,寰明忙寻了个理由道:“我…还得回府,不好喝酒。”
  月娘听了,眸光一淡,微微一笑,道:“澈然…,不能…,留下来一晚么?”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他说要回府,她从不多留他,几杯酒汤下肚,却有些约束不了心绪,连日的抑抑郁郁,好似要翻腾。
  寰明见她眼神晕晕凉凉,开始掩不住心思,显得淡漠心伤。“月儿,近来府上忙,我…不好出差错。”
  她微醉间,淡淡含愁,原来几分苍白的面色显得娇艳红润,他有些坐立难安。
  “不然…我为你…跳支舞吧。”她歉然一笑,道:“你也知道…,我这舞艺不若姊姊们好,但…,你…还愿意…,看我这么跳一支么?”
  寰明只好道:“当…当然。就只怕你累着了。”
  “不累。”月娘红着颊,嫣然一笑,起身离了案,几步跑跳到了院里,翩翩转起身子来。
  寰明跟着移步门边,倚着门槛观舞。她的白裳在月色下飘扬,好似微微发亮,眉眼间淡淡几抹忧伤,偶尔朝他这处看来,又会展露笑颜,好像为他跳支舞,令她心里觉得很踏实满足。
  他不自觉微微回避她攫人心思的娉婷妩媚,他要是澈然,该直接将她打横了抱回屋里。
  念头闪过,他一警觉,这下可好了,冷岸承熙那只呆鸟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懂,她若有情,此路千千不通,万万不通,反正本就有疾,不如再让她忧思加疾,也好过他踏错了一步。
  他想着,几步走进了院里,唤住了她:“月儿…。”
  月娘闻声,轻扬的水袖淡淡缓了下来,转过身来瞧他。
  “我…,得走了。府上要是问起,不好交代。”
  月娘瞧着他离意甚坚定的面色,空白的心神有些滞涩,向他踉跄走了几步,脚下一个嗑绊,便往前扑跌。
  寰明一惊,连忙扶住她。
  她攀住他的手,微醉的眸光一抬,不自觉依进了他怀里。
  “你一走…,还会回来么…。”
  寰明僵着手,想轻轻推开她,月娘扶在他腰间的手急忙一抱,道:“澈然…,能不能…就这么陪我一晚。我怕…我怕…等不到下次见你了。”
  她不敢妄想做他的妻妾,不奢望他能为她改变什么,甚至接受了他不想再这么陪着她,但就这么一晚…。
  她勾上他颈间,垫起脚尖想吻上他,寰明猛然将她扯了开,勉强一笑,道:“月娘…,真得不行,你醉了,药帖喝了早些歇着,保重身子要紧。”他连步退着道:“这秋风吹了凉,你快进屋去。”
  让他扯开的双臂还微微发疼,月娘楞瞧着他退了几步,毅然一个转身,出了院。
  或是酒性发得令她不舒服,又或是秋风真的凉,她身子抖得厉害,抖得眼眶锁不住源源溢上的眼泪。
  或许她这身份,永远遇不上所谓的良人吧。
  她阑珊转身进了屋,拖着步走到案边,拿过了酒壶,仰首乱倒了些在面上,沉沉往院外走去。他明明不想见她了,什么药帖,什么保重,她还为谁保重。
  纵酒烧得她身子难受,她却觉得挺好,她最后一点尊严,便是不要拖累他,省得他明明无心,还得两边奔波。
  她连连罐酒,步出了院,昏昏找了棵栀子树旁颓坐。
  盛夏的栀子花,转进深秋,开始凋谢了。她闭眼蜷缩了身子,若是她也能这么就走了,倒也挺好。
  “姑娘。”
  昏昏中,有人叫她。
  她微微睁了眼,望了望,眼前一袭紫衣靠近,她一双醉眼显得有些困惑,呢喃道:“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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