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偷玉

  此次战事突发,陛下虽然没有特指首辅大人要做什么,但以秦墨为首的各部官员还是十分自觉把消息往谢玹府上。
  一来是众人平日里所经大小事务都是由首辅大人过眼的,二来是秦墨觉着谢玹同墨衣侯的关系不一般,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无论是偶尔流露出来的几分不同和这次在御书房商议时谢玹令人想不通的沉默。
  世上大多数人总是看不清自己,却总能瞧出别人身上的不对劲儿来,秦墨便算其中打头的那个。
  是夜,谢玹府上大小官员来来去去,灯火不歇,直到后半夜,丰衣足食才把人都送出门去,书房只留下谢玹一人独坐。
  他把众人交上来的册子和文书又翻看了一遍,确认天亮之后一切皆可就绪之后渐渐地有些出神。
  谢玹这府邸紧挨着谢府大院,只做公务繁忙之时会客用,以免打搅府中长辈歇息,因此这里伺候的人并不多,仅有的几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喜静,无事都不会往跟前凑,江姑娘也是做好分内事就回屋待着的。
  周遭寂静悄然。
  窗边有道黑影冒了出来,偷偷地朝屋里吹迷烟。
  谢玹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时没发觉,只觉着头脑忽然变得昏沉起来。
  “谁在那里?”刚送完客回来的丰衣足食见状,立马惊呼了一声。
  窗边那人见被发现了,竟不往外逃窜,反而直接翻窗进了窗内,径直朝谢玹掠了过去,伸手直接探他腰间。
  迷烟尚且完全生效,谢玹还清醒着,当即便起身掀翻了桌案阻止那人近前来,恰好这时丰衣足食也冲了进来同那黑衣人硬拼上了。
  外头的守卫也被惊动,纷纷拔刀冲入屋中,不消半刻,便将那人拿下,按在了地上。
  丰衣足食齐声问道:“大人可有伤着?”
  “无碍。”谢玹伸手揉了揉眉心,落座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嗓音微沉道:“把窗开开。”
  “是。”
  丰衣足食连忙应声,把屋中所有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屋中炉火的暖意被涌入的寒风吹散,烛光晃动不明,照着四周十几号人一个比一个面色紧张。
  但谢玹没开口,众人也不敢擅自多言。
  被按住的那人穿着府中小厮的衣裳,低着头,整张脸都贴在地上,被拿下之后一直不闷声。
  谢玹收手回袖,抬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人死活不肯,还是守卫们强自将他架了起来,令其面朝首辅大人。
  一旁的小厮提着灯盏上前一照,那人咬牙别开了脸。
  谢玹原本怕是叶知秋派来的人不好处置,见他是生脸孔,面无表情地问道:“阁下夜半来访,有何贵干?”
  那人同哑巴了一样不说话。
  今夜送到谢玹这里的文册的确不少,若是北漠那边奸细混进来想要偷取大晏的机密,也极有可能。
  只是这人独自前来,手段同高明二字完全不搭边,武功也算不上很好,更没有一失败就即刻自尽之举,却是半点也不像能做奸细的人。
  谢玹思及此,难得耐心了一回,又问:“谁让你来的?”
  那人还是不吭声。
  首辅大人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今夜碰上这么个完全不张嘴的,边上众人看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谢玹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发出了第三问,“所来为何?”
  这次,那人终于开了口,“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丰衣上前就踹了他一脚,“大人问你你就答,耍什么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全然不知道自己能首辅大人这般耐着性子问话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要是先前死在谢玹刑罚之下的罪犯泉下有知,只怕要从地底下爬出来问一问:同样是落在你手里,待遇怎么能相差如此之大?
  屋中众人都用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眼神看着假扮府中小厮的那人。
  后者被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背后寒气顿起。
  谢玹思忖了片刻,语气淡淡道:“押到柴房去继续审问,若是他还不肯说,天亮之后直接送刑部。”
  他有些累了,方才中了迷烟头还有些犯晕,也需要歇一歇。
  众人齐声应“是”,押着那假小厮退出了书房。
  书房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谢玹回想着方才那假小厮翻窗而入后,径直朝他扑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桌案上的文册?
  还是他的性命?
  亦或者是他身上什么东西?
  天边斗转星移,月隐乌云中。
  而另一边,叶知秋连夜点兵,戎装加身,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召集兄弟们一道喝暖肚酒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少了侯海平,在石宁山上的时候大伙儿都叫他瘦猴,从军有了官职之后才请人起了这么正儿八经的名字。
  叶知秋也改不过口来,直接问身边众人,“瘦猴人呢?平日总囔囔着说我出去打仗都不打他,这回捎上他了,马上要出发怎么还到处乱跑?”
  “在外头呢。”边上一个副将应声道:“转悠好半天了,看那神情像是有急事,我问他,他又不说!”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侯海平便匆匆走了过来,走到叶知秋边上低声说:“侯爷,出事了。”
  叶知秋闻言,神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侯海平低声道:“这不是马上要出征了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帝京,我就让人去把谢玹的玉佩给你拿来当个念想……”
  “什么?”叶知秋闻言,只觉得一肚子火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强压着火气问道:“你知不知道他的玉佩……他的玉佩从不让人乱碰的!”
  谢玹不似那些好赏玩的富贵子弟,他常带的玉佩只有两块,一块是温酒亲手所雕送他的,另一块是谢家公子身份象征,作许妻定终身之用。
  侯海平咬牙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他那玉佩是许妻定亲用的,反正他不愿意成亲,拿来给你做念想又有什么不行?”
  叶知秋被他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瘦猴以前在飞云寨的时候就是做梁上君子那档子事,没曾想如今成了官,竟还支使旁人去做这样的事,还不怕死地偷到了谢玹头上!
  她昨日才同谢玹说的那样大气潇洒,今天就被自己的狠狠地打了脸。
  仅剩的骄傲被碾了个粉碎不说,还成了反复无常,拿得起放不下的平庸女子。
  谢玹会如何看她?
  如今这倒不是最要紧的。
  叶知秋只希望那个被瘦猴派去偷玉佩的人还活着,否则她这一厢情愿还平白搭上了旁人的性命,日后回想起来便全是良心不安了。
  她不再多说,只问道:“此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到底让谁去谢玹那去偷玉佩了?”
  “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兵。”侯海平见天色越来越亮,这事已然瞒不下去,便和盘托出,“他家中老父是做菜贩的,平日常去谢玹府上走动,我就让他偷偷混进去偷,可昨晚进去后,直到现在也没回来,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也听说过首辅大人的手段,这人落到了他手里,只怕小命难保,这才急了,不得不来找叶知秋想办法。
  叶知秋又气又急,交代了身侧的副将几句,又说马上回来,而后随手从小兵手里拉了一匹马上,翻身上去就往谢玹府上赶。
  身后一众副将小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问道:“侯爷,您做什么去?”
  侯海平见状后悔不已,也立刻翻身上马追了上去,“侯爷!侯爷、你等等我!”
  半个时辰后。
  叶知秋策马踏着晨曦的微光到了府门前,恰好这时候谢玹换好了官服要出门,左右小厮把大门一开,狂风刮得门前灯盏飘摇,随从们手中提的灯笼也被明明灭灭。
  踏霜乘风的那个勒马而立,衣冠齐整的那个抬眸看去,视线便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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