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你有本事就打下来啊,”艾肯满不在乎,“反正我说的是实话,要我说,给一个人搞,总比像我们附近几条街的姑娘那样给一群人搞要好啊。”
  “你——!”赛德眼底泛出血色,他愤怒地出拳,最后像是怕波及到瑠歌一般,缓缓收了回去。
  他颓然地跌回了木头凳子上。
  酒馆内一阵诡异的沉默,老板娘非常有眼力见的躲到了后厨,将空间留给三人。
  “算了,我们说点别的吧。”艾肯兴致寥寥,“刚才那个墓坑,你也看到了,白天基本上只有我和他在工作。但是到了晚上,那里会有很奇怪的东西出现。”
  “奇怪的东西是指什么?”
  “我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据说,那个坑晚上会出现啃噬尸体的怪物,亲眼见到的人都死了。”
  “既然亲眼见到的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瑠歌奇道。
  “我经常在那里搬运尸体,偶尔,昨天新叠上来的尸体第二天会有残缺。”艾肯不慌不忙,深棕色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您知道的嘛,我们是平民,人生活到现在二十几年都住在这儿,没挪过窝,别说几条街,附近十几条街的人都认识。那个坑里经常会出现‘熟面孔’的尸体,表情格外惊恐,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哦?”瑠歌学他托腮的动作,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道,“您对尸体的观察可真细致。”
  “艾肯!”赛德在桌下踹了对方一脚,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可惜艾肯始终面带笑容,全当不知道赛德的暗示。
  “没有办法,”青年轻佻地勾了勾唇角,“您要是十年如一日的搬运尸体,您也能在尸体上看出一朵花来。”
  瑠歌低低地笑了。
  她刻意将笑声压得很低,然而少女容貌姣好,眼神清澈流转。她像是林间稚嫩的小鹿,一笑之下仿佛能看见涧涧溪流。
  “你说话可真风趣。”
  艾肯神秘莫测地摇了摇手指,“只要我想讨好,没有我讨好不了的人。”
  神秘的事物点到为止,瑠歌也没有再问。三人之后随意聊了聊其他关于帝国的消息,在瑠歌费力地吞下最后一口蛋糕后,这顿饭终于结束了。她结了账,向艾肯询问附近不错的落脚处。
  “你……你完全可以去住那些高档的旅店,”情绪低落的赛德迟疑道,“这附近的落脚处都很简陋,你会不习惯的。”
  “没关系,”瑠歌摇头,“这附近方便,就这附近吧。”
  艾肯尽力挑了一家环境较为舒适的简陋旅店,将瑠歌送进去后,他挑眉笑道,“这条街上有很多小乞丐,如果你想联络我的话,随便给他们点什么就好。”
  “好,”瑠歌点头,又掏出了一把先令放在他的手上,“谢谢你。”
  ……
  在瑠歌原本的打算中,是准备今夜去尸坑一探究竟的。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堂堂吸血鬼……竟然也会吃坏了肚子。
  旅馆虽然勉强能够住人,但整体粗糙不堪,隔音效果也差得惊人。隔壁房间的住客有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回想起下午那个蛋糕甜腻粗糙的口感,她不禁蜷缩在床上抱紧了小腹。
  从没听说过吸血鬼也会闹肚子。瑠歌心道:大概是猎人会得人类的毛病,因为她是混血,或许继承了这一部分的坏处。
  不过当时在酒馆里,艾肯居然能对着那样一团炖成糊糊的不知名物体大快朵颐,实在让她有些诧异。
  帝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太低了。
  小腹内部仍在翻江倒海,瑠歌模糊地想:其实吸个血就能解决现状,可是沈雁月他不在……
  瑠歌一痛,便痛了整整两日。
  腹痛倒是小事,因为腹痛引起的吸血欲望才是最难熬的。那种焦灼的口渴感,令她像是沙漠中即将枯萎的植物,干涸到极致仍然无法排解。
  叮铃——
  夜风轻轻带起了白色的窗帘。
  粗粝的贝壳与废弃的玻璃片制作的简易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黑暗中,似乎有谁站在瑠歌的床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窗帘影影绰绰地动着,伴随着梦幻般的风铃声响,一只纤长的手抚摸上她的额头,遮住了她颤动的眼睫。
  一滴滴冰凉的液体落下,妖娆的鲜红色沾上她娇嫩的唇,瑠歌整个人痉挛了一下,随后伸出舌头缓缓舔舐起唇边的血液。
  是……谁?
  叮铃——
  风铃打断了她模糊的思维,那一点似乎并不够,她的身体想要坐起,却被那只微凉的手掌不分由说地按下。
  来人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凭空操控着刀,将手腕的伤口割得更深,兀自停留在她的唇边。
  瑠歌呜咽了一声,颤抖地舔舐了一口充满血液香气的手腕,随后害怕似的小口吮吸起来。
  “乖,”来人再次叹息了一声,仿佛心中蕴藏着无限的哀伤,“慢慢喝,不急。”
  瑠歌抖了抖耳朵,如同表示听懂了。
  来人遮住她双眸的掌心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许多东西想要倾诉出口,却又顾忌着什么似的没有说话。待瑠歌进食完毕后,他施加了一个幻术,好让她沉沉睡去。
  平复了焦躁的吸血欲望后,少女的表情也重新归于宁静。来人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最终弯下腰,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睡吧,我的宝贝。”
  第12章
  天光朦朦亮,浓重的雾气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街道。窗外偶有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响起,又很快重新恢复宁静。
  瑠歌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
  白色的窗帘轻缓地飘动着,窗外雾气很大,是一个看起来能够放心做梦的天气。
  她挠了挠睡得翘起的头发,隐约记得昨晚似乎有人来过。然而脑海里人影幢幢,那模糊的身影如同不断扫动的白色窗帘,伴随着悠长的铃铛声,竟让人分辨不清是真有其事还是幻觉显现。
  体内血液流转充沛,瑠歌活动了一下四肢,率先打开了窗户。
  清晨的空气并不清新,巨大的烟囱如同永动机一般昼夜不停地工作着,雾气与烟雾阻隔了她的视线。窗户外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风铃,倒是阳台上躺着一支奇怪的花朵。
  瑠歌朝窗外探出半边身体,弯腰拾起了那支花。她举起绿色的枝干细细打量,只见花朵形似火焰,白色的花瓣中若泼墨般晕染了层次分明的血色。那血色犹如枝蔓缠绕般细细铺着,延伸到白色花瓣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如同血脉诅咒。
  ——这是一枝非常符合血族审美的花朵。
  她轻轻朝花瓣吹了一口气,吹掉了沾在花瓣上的尘埃,随手将花朵插在桌上的盒子里,顺便丢了几块冰块进去。
  休息了整整三天,瑠歌只觉得精力充沛,适合行动。
  她哼着小调在储物戒指中挑选了几件衣服,随后慢悠悠地开始穿戴。
  虽然吸血鬼动用能力后可以瞬间换装,但这种能力瑠歌并不喜欢,总觉得错过了生活的趣味。
  她喜欢动手慢慢穿衣服。
  指尖摩挲柔软的衣物,让她有一种妥帖的踏实感。
  她挑选了一件白色立领衬衫,扣子利落地扣上完毕后,衬衫外罩了一件女式马术马甲。
  这件马术马甲并不是专业骑马而用——仅仅延用了款式。马甲采用桑蚕丝内衬,外部使用了羊毛呢等混纺面料。整件马甲呈深沉的藏蓝色,上面隐约闪烁着如星辰般绵密的银光。
  除此之外,马甲的边位门襟处还使用了软呢编织的元素。银质圆扣上雕刻了细密精致的花纹,整个扣列并非死板地延中缝对齐,而是少见的使用了三七斜对,令人显得英气挺拔的同时,不会古板刻意。
  这是吸血鬼的设计与工艺。
  当年,梅尔维尔亲王发现她整个衣橱全是黑色的服饰后,当即感到了不满。他连夜招来了管家,带了整整几大箱衣服上至雪山之巅,直到现在,瑠歌也没把这么多衣服一一穿过。
  她穿上裤子,套上侧面镶嵌了三颗珍珠的黑色羊皮靴子。她用法术将蓬松的卷发打理成时下流行的发型,戴上一顶刺有黑色蕾丝面纱的贝雷帽,随后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
  帝国这个地方,还是全身穿黑比较耐脏。
  整装完毕后,瑠歌出了门。她打算先在附近逛一逛,晚上再去探查尸坑。
  清晨五点,街道上十分安静。瑠歌住宿的这条街属于贫民商业街,往后多走几个街区,便是工人们的住所。
  为了方便工作,工人们休憩的地点就在工厂附近。瑠歌不想惊动普通人,她干脆使用了血族的眺望术,想要仔细了解一下内部的情况。
  身前的环境在她的眺望术下飞速掠过放大,直至固定了目标。
  视野中,工人们的住所十分简陋,所谓的住处,用通铺形容更加恰当。灰暗的水泥板房间,排列着一排排的床铺。一些床铺被人随意地拼接在了一起,男男女女睡在一块儿,扔在地上的内衣根本分不清属于谁的。
  简陋的板床上,一具具□□靠着另一具□□。因为曼城的卫生条件并不发达,仅仅透过神识,瑠歌都觉得里面的气味不会好闻。
  她的神识快速跳过内部的景象,忽而,她停顿了一下。
  黎明五点,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分,她尖尖的耳朵竟然捕捉到了若有似无的呻|吟声!
  她迟疑了一下,觉得不该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毕竟这还是早上,但如果是的话……
  她忽然觉得,血尸会没日没夜的交|配也许是有原因的。
  “请问您在找人么?”清脆的少女声音蓦然在瑠歌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维。
  瑠歌闻声转头,充满潮湿淤泥的街道边,出声的乃是一位棕发少女。少女形影单只地靠立在棕红色的墙边,见到她,仪态却并不畏缩。
  在她望过去的刹那,少女竟然松开了胸前的绑带,半露不露地显出了半截雪白的胸脯。
  “大人,您看我可以么?”她的声音里恍若藏着一把羽毛扇子般扑簌地诱惑着。
  瑠歌蹙了一下眉道,“我是女子。”
  “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可以的,”少女咯咯地笑起来,“我会让您很销|魂。”
  “不用了。”瑠歌道,“我没兴趣。”
  “那您是对一群人在一起玩有兴趣么?”少女擅长察言观色,“通铺那边就是这样,如果您有这样的喜好……”
  瑠歌略微感到了一丝郁闷,她心道:难道我的样子很像来这里玩的么?
  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拿出了几个硬币,放在了少女的手心,“好好买件新衣服吧。”随后快步离开。
  她走时并没有注意方向,下意识顺着少女所站的那条街往里走了进去。令人意外的是越深入这条街,打量她的人越是多。而方才听到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则似乎放大了许多倍,无时不刻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瑠歌头皮发麻。
  她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丝紧张的感觉——并不是害怕与害羞。她自小被教导该用最好的仪态面对世人,然而现在,她既想匆匆离去,又害怕被街上这些人看出自己的底气不足。
  她该昂首挺胸,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带着审视与轻蔑,傲慢地走出这条街。
  手指微微蜷缩,瑠歌难得纠结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道:反正这些人也许一辈子只会看到你那么一次,走快一点狼狈一点也没关系,他们不会认识你啊。
  就在她踌躇不堪的几秒间,右前方一幢灰色小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了。门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个青年,青年拥有一头茶色的短发,上身只罩着一件白色内衬。
  他走出大门的刹那,门后还传来了女人若有似无的咒骂声,仿佛刚刚吵闹了不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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