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沈昼叶:“……”
她点开消息,看见自己在上飞机前发去的那一句‘老师,说句实话,我不是特别想念下去了’,也被同步了过来。
而沈昼叶那条消息之后,周院士足足隔了一个星期才回, 道:“小沈,抱歉,我前几天生病住院,没能及时回复。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人连用手机打字时,都带着持续了一生的严谨。
沈昼叶看着她真正的导师严谨的标点符号和措辞, 忽然回忆起她在开题答辩上见到周院士戴着老花镜,尽力向后伸着头,努力辨认ppt上的字迹的模样。沈昼叶听青椒们聊天,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及周院士在做任何事时,都会有虔诚之意。
和他的挚友,也就是已故的慈怀昌教授,如出一辙。
这就是为‘科学’贡献了一生的人的模样么,那时苍白的小博士生模糊地想。应该是吧。
“我听闻你在印尼那出了事儿,”周鸿钧院士又说:“应该是得在国内周转一下再回国了吧。回国之后,有空可以来找老师聊一聊,我近期在微纳大厦的办公室,差不多每天都在。”
然后周院士停顿了许久,又发来了第三句话:
“我是真的,”老院士恳切地道:“不愿看见你放弃,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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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自然地关上,徒留满室的黑暗。
沈昼叶烧退了些,鬓角泛起一层汗,看着天花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暂且没有回复周院士,只是闭目休息。
沈昼叶感觉十分舒服。
人在发烧时,眼帘中会出现雪白爆炸的火花,沈昼叶觉得眼帘下的花儿,犹如似梦非梦奇遇中的繁星春水。她闭着眼睛,鼻尖闻到粥碗散出的甜味。
粥还是陈啸之熬的。
沈昼叶:“……呼。”
怎么回复好呢——告诉周院士,我现在想开了?
告诉他,我会和我现在的导师好好科研,老师您不用操心了?人经历了一场超自然现象,被十五岁的自己喷到臭头,还走过了生死后,自然而然会清醒过来。
沈昼叶听见走廊上陈啸之打电话的声音声音渐低,最后他说了一声:‘好的周老师’,挂断了通话。
他还真在和周院士打电话。
沈昼叶心中一丝惊奇,正打算拿起手机回周院士的微信,门却吱呀一声,被陈啸之打开了。
“……”
年少有为陈教授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他进来干嘛呀,沈昼叶耳根都红了,将半边脸埋在枕头中装睡。然后感觉陈啸之在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沈昼叶:“……”
我再也不要生病了,沈昼叶拼命忍着咳嗽想,而且为什么是现在啊……
下一秒钟,这男人稍稍扯开一点被子,将温暖的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缩在被子里面装睡的沈昼叶,面颊红成了苹果……
你这样真的很不适合我忘掉你啊,这个距离对于师生来说也太近了吧?
她导师又细心地以手背试了下体温,放松地吁了口气。
那动作实在是过于温柔。沈昼叶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稍显粗糙的纹路,能闻到他袖口的香气——是一股成熟而暖柔的味道。沈昼叶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要完蛋了,恐怕要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毕竟初恋男友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分成熟,谁能抵抗?
下一秒,沈昼叶脸上bia几一响,陈教授拍了两下她的脸颊,又使劲儿一捏。
沈昼叶:“……”
被捏住脸的沈昼叶:“……????”
陈啸之甚至还恶毒地一扯,动作用力程度之大完全是在泄愤,挺疼的。
沈昼叶:“????”
年轻的陈教授恶毒地说:“看上去也不像个弱智啊。”
听上去,还他妈挺认命的……
沈昼叶:“……”
你说谁弱智呢,装睡的沈小师姐憋了一肚子气,你又知道我智力有问题了?
但是她也不敢现场鲨了陈啸之,只能继续维持着静谧的表象,装做自己从来没被他蹂躏过。陈啸之在床头坐着,将被子掖回沈昼叶颈侧,又把自己捏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好好睡吧,”陈教授高高在上地说:“弱智。”
装睡的:“……”
然后陈啸之拿了床头的粥碗,临走关了门。
沈昼叶被搞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掐脸,更不知道陈啸之对自己哪来这么深的怨念,自己蜷在被子里揉了揉被捏疼的脸,摸出了自己的新手机。
她看着周院士的对话框,看着老师的那一句‘我不愿看你放弃’,在黑暗中思考了许久,终于打下了一行字:
「老师。」
她想了想,深呼吸了一下,尽力遏制着发热导致的头脑疼痛,打道:「……我不会放弃了。」
她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浓得化不开的,北京的黑夜之中,又传来仿若春雨的声音。
「……因为你,我。我们。」
那个女孩清澈如风地说:「——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学不会放弃的筑梦者。
——我们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仍然会慨然前行。
我们从来都不愿放弃。
我们的妥协违心,柔顺从来都止于表面。
我们将永远心甘情愿地,为所热爱的一切碰到头破血流。
我生来如此,我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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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十五岁的自己,和对方交谈的。
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回想起十五岁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的,那些如风又像火的、锐利张扬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人会逐渐被现实锉磨得一点棱角都不剩,少年豪言壮志成了茶余饭后都不愿提及的笑谈。
可是当回忆起那年少的英雄的瞬间,和年少的自己对视的瞬间,铠甲利剑岁月峥嵘巍峨屹立,会看见一个英雄般的自我。
这一切都太温暖柔软了——甚至不真实到像一场梦的程度,沈昼叶模糊地想。
说给谁听,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个杜撰出来的桥段,只有沈昼叶知道那空间里的一切真实发生过。她难以忘记年少的自己抱住自己的温度,少女瘦削柔软的身体——和自己如孤山燃烧的眸子。
——还有如飓风般缠绕着她的、灼热的流星。
……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事呢。
沈昼叶躺在床上,泪水在睡梦中一滴滴滚落,沿着发丝洇进枕头里。
十月初不方便开空调,却是要开着窗户睡的,阳台上窗户开了个小缝,秋风灌入,将床头的通信本吹开。
本子纸张被吹得哗啦作响,从左翻到右,贴合地压在桌上。
然后温暖的、沾染着朝阳的风绕过本子上空,又拂过姑娘眼角,将她的泪痕吹干。
-
……
沈昼叶这场感冒,足足在陈啸之家里躺了两天。
不是她不想走,是沈妈妈如今远在湖南,据说至少要呆一个星期,沈奶奶则和自己退休的朋友在鼓浪屿吃沙茶面,老太太拿自己旅游的照片刷爆了朋友圈儿。
本地人沈昼叶,不仅身无分文,还无依无靠。
她还有点儿尴尬地地发现,陈啸之如今的住处真的离自己家挺近的,公交还不到三站,心情好的话还能步行过来……她本科时期,还曾经来附近买过奶茶。
这也太近了吧,沈昼叶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就是年少相识,和陈啸之生活圈高度重合的原因。
大概是心情不错的缘故,沈昼叶感冒好得挺快的,到了第三天就只剩咳嗽和鼻涕了。
陈啸之话算不上多,平时好像也有事,白天晚上都会出去;沈昼叶则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休息,两个人虽然住在一个地方,但生活其实不重合。
只是陈啸之将自己公寓的指纹锁,录入了沈昼叶的指纹,好让她自由进出。
“你应该走不丢吧,”陈教授给开门弟子录入指纹的时候,充满不信任地问道:“这地方的路你认识吧?”
沈昼叶举着小手指,不太确定地道:“……应、应该……可以?”
陈啸之:“……”
陈啸之说:“你存下我国内的手机号吧,走丢了我去接你。”
……这么好?
陈啸之将手机号随口一报,报到第六位时,沈昼叶忽然发现,那就是他十年前的移动手机号。
——曾被十五岁的她,于小诺基亚手机中,存为‘初三四班班长陈啸之’的,十一个数字。
这么多年了,陈啸之居然都没换过手机号的吗?
沈昼叶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酸胀。
时隔十年,沈昼叶手机里又多了‘陈啸之’这么一个联系人。
而他的手机号,沈昼叶其实一直记得。
……
第三天,十一假期的正中。
沈昼叶早上起来就觉得好了不少,终于觉得能出去吹吹风了——便打算趁着天气不错,回学校看看。
陈啸之似乎有什么急事,沈昼叶起床的时候就已经走了。沈昼叶吃了他在锅里留的早饭——熬好的、剁了点菜丝进去的清粥,一点小菜和煮好的溏心蛋,应该全都是本人做的。
砂锅里还有满满一锅熬得淡黄、鸡肉红嫩的老汤;溏心蛋则体贴地剥得干干净净,光洁如玉地泡在冷水中,像是生怕吃的人烫了手。
沈昼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