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油氽果是面粉里包萝卜丝然后油炸一下的那种?程风问。
  芋艿丝南瓜丝也成。钱深顺嘴回答,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你是在外面待久了忘记咱们老底子味道了?
  我没吃过,就在文章里看到。程风说。
  你是假的本地人吧?这怎么可能钱深很震惊,我吃过大神没吃过的东西,我突然就心理平衡了。
  你的话怎么那么多,你前面那家吗?程默已经看到了五六米外的一家店,招牌上围了一圈五颜六色闪烁的小灯,一阵赛过一阵烧烤的香味直往外冒。
  是,这家店是新开的,老板是个牛人,原先啊是事业单位的劳务派遣,后来下海经商,亏了,跑过保险,开过滴滴,不得了,老江湖了。钱深啧啧赞叹。
  钱深有个特长,三中方圆十公里内的八卦无所不知,大到领导班子调动,小到家长里短的碎嘴闲话。
  钱老板我觉得你应该去当狗仔,当老师是真的屈才。程默说。
  娱乐记者好吗?钱深纠正,你以为我不想啊,记者还要记者证呢,再说从一个事业编跳到另一个事业编不太好吧。
  他小声嘀咕一句,那么多年不看正经书,考也考不上呀。
  七八月份对于三中附近的商家来说是个淡季,因为学生还没来上学,很多店压根没开。钱深说的那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年人,打着赤膊挺着小肚腩,热情地招呼他们。
  本来程默并不饿,但烧烤的香味一阵阵往鼻孔里钻。三人走了进去,看到里头坐了两桌人,大概是附近楼盘的住户,有几个踢踏着拖鞋,随意得很。
  油面筋羊肉串儿牛肉串儿猪脆骨五花肉羊腰子钱深一口气报了一串,再来哎,你们喝雪碧还是可乐?
  雪碧吧。程默说,可乐杀精。
  本来准备喝可乐的钱深:再来一个大瓶装的雪碧。
  老板大概是个养生朋克,手艺并不凶残,而是慢悠悠地,有条不紊地,一手蒲扇一手肉串,由于他们这桌离烤架近,老板还能分心搭讪,小钱,那俩帅哥你朋友啊?
  钱深嗯了一声,一个办公室的。
  老板说,生意是一年比一年不好做啊,现在批发价都涨,但价格不能涨啊,谁涨谁死。现在开店的,小本生意也就靠口碑和回头客,大环境差,赶不上好时候。
  老板你做外卖吗?钱深积极地出主意,现在年轻人啊,都懒,能点外卖就不出来。
  做啊,能不做吗?外卖也难。老板臂力不凡,唰地一下翻转了数十串肉串,撒了孜然后用蒲扇细细扇着,你们做老师只要把学生伺候好,成绩上去了,职称就稳了。这开店不一样,一个差评需要几十个配图好评才能把商家星级持平,有些顾客我跟你们讲,素质差得很,也不管东西满不满意,随便一个差评,这时候平台、顾客来回扯皮,还消不掉,你们说气人不?
  几份肉串已经好了,整整齐齐码在托盘上。程默和程风已经左一串右一串的开吃了,钱深却像找到了难兄难弟,也顾不得吃了,学生哪是好伺候的,个个都是大爷,是祖宗,打不得骂不了,成绩好了学生成天焦虑,心理压力大;成绩不好吧家长焦虑,着急上火的天天找我们。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老板又给他们上了几盘,乍一望去满桌肉滋滋儿地冒油,惹的人食指大动。
  吃了会儿,另外两桌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老板闲下来,远远躺在摇椅上拿蒲扇扇风。
  程默他们也吃得七七八八,钱深犹豫了下说,我和宋一琳彻底掰了。
  在N市疗休养时,他们分道扬镳的前一个晚上,宋一琳只说了一句话。
  我们算了吧,以后我不缠着你了。
  你们不早就分手了吗?程默说,你现在这样看着像失恋啊。
  不知道。钱深指了指脑袋,有股劲儿,一会冲一会儿缓的,上头。
  还没喝酒呢。程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道,你这不是贱吗?人巴着你要复合你不乐意,人不乐意走了你倒舍不得了?
  你们这种缺少情感经历的单身狗不懂。钱深仰头灌了一口雪碧,都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回头草哪能吃?还不是重蹈覆辙,当年跟她分手,多少年我走不出来,再跟她复合这不找罪受?更何况她都找了那么多前任了,我就是她茫茫多前任里的其中一个,谁知道她是心血来潮还是空窗期寂寞?凭什么我就要她想开始就涎着脸和她开始啊。
  程默被叨叨的有点烦,那就不开始。
  但我难受。钱深委屈地看着他们,咋整?
  那就找她复合。程风说,劝和不劝分,男人主动点。
  我刚说了不吃回头草。钱深道。
  程默冷笑一声,亲,这边建议你自己瞎几把解决。
  钱深敢怒不敢言,忧愁地抽出一根烟,45仰望夜空,像极了颓废文艺的失足青年。
  走吧睡一觉。程默说,你还回不回家啊?
  失足青年一个不字已经滑到了嘴边,但触及到对方冷酷无情的眼神,又默默吞了回去,回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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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深走后,程默叹了口气,好几天没回去了,本来想回家看看我姐,算了明天再回去吧。
  程风点点头,嗯。
  程默想了想,试探着说,我就随便问一下,你别介意你不回家吗?
  程风猛然转头看他,今晚的月亮是快到满月的椭圆,周围模模糊糊的那层风圈也显得格外亮,这样的月华里,眼前人微垂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回啊。他心头一松,笑着说。
  这挺好,我说哎。程默瞅了他一眼,正好撞进这个笑容里,又宠又甜,暖得没边,哎,麻烦这位同志把脸上色眯眯的笑容收收。
  程风笑得停不下来,怎么就色眯眯了?这位同志应该把脑袋想的东西收收啊。
  你这笑的程默咬牙切齿地压下声音,吃瓜群众一看就像我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程风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趁机浑水摸鱼的捏了捏,互撸之交算不算不正当关系?
  算你姥姥。
  程默面无表情地说,大街上呢,我们要注意维护一下市容市貌。
  那咱不在大街上了。程风从善如流。
  等等,还要买个东西。程默没忘记正事,叮嘱他,再过一条街,你这路痴跟着我。
  买什么?程路痴难得一脸懵逼,随即以理科高材生的简洁粗暴的智慧推理一波,瞬间恍然大悟。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条街,现在这片地人有点多,他含蓄地哦了一声,春天和樱桃树?
  文科高材生宕机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耳朵一红,低声骂道,好好说话别耍流氓,咱要点脸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和樱桃树哈哈哈哈,大家都是文化人,我觉得不需要解释。
  ☆、七月九点的夜空
  程默七绕八拐,和程风来到一家极小的店铺前,卖各种炸物,譬如炸鸡柳,炸里脊肉,炸香肠,炸年糕,炸臭豆腐,炸油氽果。
  店主是个小伙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门外的小凳子上抽烟。
  程默说,两个油氽果。
  程风愣住了。
  夏天的晚上,人潮,匆匆。2路公交车斜斜驶过,报站的声音清晰可闻。矮房子,电线杆。水果摊的老头切开西瓜,红瓤黑籽裹挟着凉气,一下子冲进眼睛。大裤衩子,蝉鸣。油氽果的香气。七月九点的夜空。
  还有夜空下的,程默。
  最开始包裹着萝卜丝南瓜丝的面糊已经被炸成金黄圆滚,小伙子沥去油滴,用一个纸盒子装了,刷了层辣酱递给他们。
  这个很像H市的油冬儿。程风说,就更加小,料也更多一点。
  程默斜了他一眼,调侃道,哟,美食评委吗?很专业啊。
  程风笑了,评委什么呀,虚假刷图嘴炮评委吗?
  哎说真的,都说小时候匮乏的东西长大就特想得到,我妈是个精细人,老觉得外面的东西吧,这不卫生那不健康,管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菜干饼、豆腐年糕,包括刚才吃的油氽果啥味道,越没吃过,就越好奇。程风叹息一声,所以年轻那会儿吧,做事也不顾后果,就想没做过的统统去尝试一次。
  程默琢磨过味来,你这算迟到的叛逆期吗?
  算吧。程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难怪我现在那么喜欢你。
  程默愣了一下,你这突如其来的骚话
  正经着呢,小时候碰不到你,找了那么多年才找到。程风看着他,所以喜欢得不得了。
  哦,我想我小时候怎么那么忙。程默忍着笑说,原来是把你没吃的都试吃了一次,好现在来告诉你,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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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溜达了会便回宿舍了。
  一整天又是坐车又是赶趟儿的,程默有点累,临别前和程风招手,好好休息。
  就这么走了?程风说。
  程默不是很理解,不然呢,您还有什么贵干吗?
  程风觉得他茫然的样子异常可爱,让人很想伸手捏一下脸颊,事实上也这么做了,留下买路财才能走。
  程默乐了,那这位山大王,请问要怎么留呢?
  程风唔了一声,哪来的小哥哥长得那么帅,谈钱多伤感情,抱一个当买路财吧。
  程默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他,隔着衣服掐了一下他的腰,抱了。说话时,呼吸间的热气扑在他耳畔,湿乎乎地。
  嘿,小可爱不得了啊,还学会调情了。
  程风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再亲一下才能走。
  程默:能不能别这么狗胆包天?
  放暑假又没什么人。程风低声说。
  程默看着他,两人呼吸相闻的距离,能看到程风飞掠而起的眼尾,他的瞳仁比一般人稍大一些,漆黑幽深的像黑玉,时而眨眼,睫毛振动一下真他娘的是个睫毛精。
  哦。程默歪头笑了,程风隐隐感觉不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程默就凑过去亲了上来。
  一个潮湿的吻蜻蜓点水般的落在额头,然后又很轻地覆盖在眼皮上,一路辗转,在鼻尖亲了亲,最后向下,碰了一下嘴唇。
  程风气息不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声线沉下去,说出的话尾音像带了钩子,你这样我说哎。他没说下去,含住了这人一触即分的唇,一点点地回应他。这次亲吻不同于之前卯着劲儿地撕咬发泄,是异常温柔地,一寸寸吮吸、轻咬、揉捻、舔舐花样多得让人想翻白眼在窒息的边缘疯狂试探。
  唇齿交错的间隙,程默喘着气,哑声说,程风同志,我觉得你的实战经验一日千里。
  还没日,要日了那能万里。程风笑了起来,活到老学到老,我们当老师的应该主动摸索,所以进步这种事情一不留神,就快了那么一点点。
  是吗?程默一本正经地说,男人不能快,要稳中求进。
  程风:!!!
  一瞬间,程风脑中已经铺满了各种社会学课题:论小可爱如何成长为老司机,男朋友突然学会开车怎么办,被男朋友弯道超车该如何挽尊诸如此类。
  太可怕了。
  果然,从哲学的角度看,发展是前进的、上升的运动,这是一个必然趋势和根本方向。
  要努力啊,程风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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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疗休养后,七月剩下的日子没剩几天。由于暑期夏令营需要补课,新高三段的暑假快结束了。
  程默买了点东西,什么日用品、零食和中饭,通往程筠家的这条路,一直是条让人心情沉重的路。
  在楼道口,他吸了口气,然后敲了敲门。
  门没开。
  他俯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程筠出去了?
  她怎么出去的?谁给她推轮椅呢?她出去干什么?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掏出手机,居然有点儿拿不稳,这才发现整只手都是抖的。在联系人页面上找到很多年没有打过的号码,拨了出去。
  一直没人接。
  程默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就要从口腔里蹦出来。他竭力平静下来,深呼吸了几次,按了对门邻居的门铃。
  对门的邻居是退休的老人,和程默的关系不错,这么久以来,平时有个需要帮忙的事,也能搭把手。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程默没见过,他也没管,直接问,你家大人呢?一句话说出来,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出去了。小孩很谨慎,你是谁?
  我是住对门的亲戚,过来看看。程默说,小朋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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