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芷栖轻轻的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就走到江祁的卧室里准备帮他收拾衣服。
  她之前已经料定了江祁不会有行李箱这么‘居家’的东西,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型拉杆箱了,也不知道够不够装。
  芷栖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卧室拉开床边的柜门时,眼睛却愣住了。
  看来她之前担心的东西根本是无稽之谈,江祁的衣柜里空荡荡的,根本没几件衣服。
  相比于‘装不下’而言,现在小姑娘反而担心填不满。
  这是不是说明,江祁根本没当做这里是个家,只觉得是个‘落脚地’而已。
  就像燕迁归南一样,途中经历的所有旅程,都只是栖息地,芷栖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把少年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装进了箱子里,随后又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些牙刷,剃须刀等等的必备品,然后就把箱子拉开打算离开。
  只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芷栖被沙发前茶几上的药瓶吸引了视线。
  芷栖犹豫了一下,握着拉杆箱的手指松开,朝着沙发走了过去。
  这沙发是意大利进口的柔软真皮,睡久了上面会有褶皱的那种,而她走近了才发现灰色的皮面上有浅浅的褶皱,都已经这么多天没人来了……看来江祁睡沙发比睡床都要勤呢。
  芷栖无奈的摇了摇头,坐下来垂眸看着茶几上那个药瓶,上面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英文,但芷栖认得这是止痛药。
  且不是一般的止痛药,是只有医生才能开的处方药。
  用这种止疼药的人,一般都是疼的受不了的。
  芷栖一下子就想起那天在医院,她趁着江祁睡着时掀开了他身上薄薄的被单,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后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白皙单薄的身上,是数不清的伤疤。
  烫伤刀伤钝器的伤害……密密麻麻,一层接着一层。
  当时芷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指关节不敢出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她强作镇定的把江祁的衣服恢复原状,手却不住的发颤——当天晚上,少女久久未至的梦魇就又来了。
  梦里,江祁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被面目模糊的人虐待殴打,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芷栖是哭着从梦中惊醒的。
  大半夜的哭个不停,孟春雨都被她吓到了,过来床上搂着她不住哄着说:别怕噩梦,梦都是骗人的。
  可惜春雨不知道,她的噩梦不是骗人的,是真的。
  芷栖终于明白为什么原来的时候,在林澜最酷热的七八月天江祁也从来都是长袖长裤,她看着都热,还说过他应该穿的薄一点,应该穿短袖短裤。
  现在想想,可真幼稚呀。
  江祁只是不想把他那些根本遮不住的伤疤露出来而已。
  一滴晶莹的泪珠打在素白手指握住的药瓶上,芷栖回了神,连忙伸手抹了把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便忍不住自嘲的笑——她最近好像变成了一个爱哭鬼,总是哭鼻子,真是丢人呀。
  但是……她就是真的好心疼江祁。
  芷栖强忍着眼底泛起的酸涩,扫了一眼看桌子上没有纸抽,便拉开了茶几的抽屉准备拿几张纸擦擦眼睛。
  不过一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让芷栖连哭都忘了。
  好多、好多的药,一抽屉的药瓶大小不一,瓶身不一,显然都是不一样的药。
  江祁说他出狱后就一直有在吃药,就这么乱吃药么?
  芷栖咬了咬唇,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赌气的把行李箱拿过来后坐在地板上,然后,一瓶一瓶的把这些药都扔进了箱子里。
  她倒要回去好好和医生打听一下,江祁吃的这些都是什么药!
  只是药瓶拿到底的时候,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芷栖蹙了蹙眉,想了想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才看清那最底下到底是什么。
  ——是一只木制小海豚。
  檀香木雕刻的,说不上多么精致,甚至是有些蠢笨到钝钝的可爱感。
  但这只海豚,芷栖记得是自己送给他的。
  第43章 治疗  女孩心里正想事情,毫无防备的猝……
  周末的时候, 芷栖和江祁的主治医申请过后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她带着少年去了海洋生物救护站,去看了自己领养的那只小海豚。
  “她叫浪浪,是女孩子。”隔着巨大的玻璃窗, 芷栖看着深水区正在自由游曳的那道流畅身影对江祁解释, 唇角的笑意很是欣慰:“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也活蹦乱跳的。”
  江祁静静的看了会儿,口罩背后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是你领养的?”
  这里虽然是生物救护站, 但人也不少, 江祁这张脸又太过吸睛, 所以在室内芷栖也没让他摘下来口罩。
  芷栖点了点头:“是我和一个姐姐一起领养的。”
  其实做这种‘善事’还是挺耗钱的,但芷栖心甘情愿。
  江祁浅色的眼睛不自觉的就从远处水里的海豚,慢慢的移到旁边女孩的侧脸上, 芷栖目不斜视,精巧的侧脸上俨然写着‘满足’两个大字。
  就怎么说呢, 芷栖心里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但她永远会为她坚持的信念奋斗着。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美好,鲜活,生机勃勃,一切的积极向上的形容词都可以施加在小姑娘身上。
  “十一点多,唔,你该吃饭了。”
  芷栖现在对于江祁的一日三餐把控的极其严格,再也不让他像原来那般饥一顿饱一顿的伤胃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 就说:“这个时间救助站食堂的人比较少,我带你去吧。”
  江祁自然是极乖的,点了点头。
  从入院到今天出来差不多过了十天的时间, 这些天里,从来都是芷栖说什么他干什么的。
  两个人到了食堂,芷栖让江祁找个‘犄角疙瘩’去窝着,而后自己去打饭。
  按照严格的荤素搭配打了两盒饭回来,女孩才让江祁摘下口罩准备吃饭——救护站的食堂里没几个人,零零星星的几个还都是上班的中年人,想必也不会有人认出江祁来。
  果然,这顿饭吃的还算平顺。
  江祁尚在养胃阶段,胃口不算大,不过少年从小拮据惯了,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传统美德,还是把这食堂里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饭吃光了。
  “唔,真难吃。”可芷栖就挑剔的很了,边吃边皱眉嘀咕:“我们学校的食堂就不怎么样,这儿的更不好吃。”
  她家庭好,自小锦衣玉食的被供养大的,虽然没什么骄纵脾气,但对于吃这方面可挑剔的很。
  江祁想了想,忽然说:“我可以给你做。”
  芷栖一愣:“你会做饭?”
  江祁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如果不会做饭给自己吃的话,估计早就饿死了,这么多年下来手艺练的……总归不算难吃吧。
  “那好啊。”女孩闻言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说:“你今天晚上就做好不好?”
  江祁,做饭,这两个关键字拼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违和感十足——但她真的想看看,也想吃他亲手做的饭。
  小姑娘幼稚的欢喜让江祁目光柔和下来,不自觉的轻轻笑笑:“嗯。”
  他这几天在医院调养的不错,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几乎是生命里从未有过的‘规矩’,因此气色也好了很多,起码冷白的肤色不像之前那几天苍白的毫无血色了。
  两个人说着便打算要走,然而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倒是碰到了熟人。
  “栖栖?”芷栖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她疑惑的转头望去,就看到蒋瑜那头非常具有标志性的茂密大波浪卷发,她连忙站起来打招呼:“瑜姐,你今天没有休息吗?”
  蒋瑜是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但今天是双休日啊。
  “有啊,你看我这身是来上班的么?本来是跟我哥出去的,半路被所里一个电话叫过来处理点事情,饿了就想着在这儿对付一口呗。”蒋瑜一身裹身的针织长裙,的确不是上班穿的白大褂,她甜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社畜才懂的苦涩,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浪浪……”
  芷栖迟疑的说着,转头看了眼江祁,见他非常机灵的重新戴上口罩,才松了口气:“跟我朋友一起的。”
  蒋瑜并没有太在意芷栖后面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反而是蒋瑜身边的男人,她哥哥蒋迟眼睛一直放在江祁的身上。
  试探,狐疑,狭长的眼睛眯了眯。
  蒋迟的眼神让芷栖十分的不舒服,甚至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拉起江祁的手对蒋瑜打招呼:“瑜姐,那我们先走了。”
  蒋瑜也没拦着,只是八卦的笑了笑:“栖栖,这是你男朋友么?”
  蒋迟在听到蒋瑜叫‘栖栖’这两个字时,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
  芷栖这才想起来,之前蒋瑜说过她哥在某个什么娱乐公司里当经纪人,她之前还想着让他帮自己搞票来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成。
  思及于此,女孩心头猛的‘咯噔’一声。
  她低头躲避着蒋瑜的眼神,含含糊糊的没正面回答,留下一句‘下次再说’就连忙拉着江祁走了。
  芷栖心下不由得有些烦躁,她让江祁住院,带她来这种人不多的救助所等等,其根本目的就是想让他过正常人的日子,不想让他活在那些聚光灯下——可为什么有关于娱乐圈的事情偏偏无孔不入?
  就连来看一次浪浪,都能碰到蒋瑜那个当经纪人的哥哥。
  真是好死不死的巧合。
  芷栖心神紊乱,一想到娱乐圈那些事情甚至都忍不住焦躁的咬了咬唇,因此也没留意到身后少年的神色。
  江祁戴着口罩和帽子,半截露出来的高挺鼻梁上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没注意到蒋迟,只注意到刚刚那个女生戏谑的问芷栖‘这是你男朋友吗?’的时候,小姑娘神色惶乱的没吭声,只是拉着自己走了。
  看来……人还是不能够太自作多情。
  这么一想,这些天都没有头疼的脑子似乎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头疼的时候,人就会有写偏激——不甘心,江祁想着,他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预收一直默默跟在芷栖背后的少年伸出手来,修长的大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犹如铁箍一般,迫使着芷栖转过身来。
  女孩心里正想事情,毫无防备的猝然间被少年拉近了怀里,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就撞进江祁晦涩不明的双眼。
  “江祁?”芷栖莫名感觉此时此刻江祁的眼神极其的讶异,好像藏着烈火冰河一样的岩浆似的,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让她心头止不住的跳,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打磕绊了:“怎、怎么了?”
  难道,江祁又犯病了不成?
  芷栖强忍着被他帅到咽口水的冲动,颤巍巍的问:“你怎么突然,呃,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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