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百顺在后噗嗤一笑。
  贺平远后知后觉,一双眼怒视过来,恨意勃发。褚怿看也不看,把手里卷好的马鞭丢给百顺,转头看场上的李业思点人。
  冬风从场上吹来,贺平远心里更火。
  “听说这帮人都是你练的?”深吸一气,贺平远重新开口,森冷视线也开始往场上瞄。
  褚怿淡漠答是。
  贺平远冷哼:“难怪跟你像,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这要往战场上撵,只怕是会有人哭爹喊娘吧?”
  褚怿:“不哭爹喊娘,哭你吗?”
  贺平远:“……”
  百顺再次“噗嗤”。
  贺平远亲信忙替主以眼神回击,百顺也很积极地效仿自家郎君,脑袋一转,看也不看。
  如此,更把对面一行气得够呛。
  一炷香后,李业思下来复命,贺平远上场点人,无误后,打道回府。
  临去前,头一转,朝褚怿道:“奉劝你一句,既然官家不强求,你最好还是踏踏实实地在京城里待着。”
  褚怿眉眼不动,等他后半句。
  贺平远自以为把人唬住,得意一笑:“帝王家的女人跟坊间那些个小娘子不一样,耐不得寂寞的,你不守,等回来,就该是旁的人守着了。”
  话声甫毕,在场众人屏气噤声。
  百顺气得变色。
  贺平远扬眉:“毕竟是国朝最美的帝姬殿下,琼姿花貌,却要独守空房,哪个男人能忍呢?”
  褚怿眼眸深黑,勾起薄唇,散漫地笑:“滚吧。”
  贺平远也笑,越笑越张狂。
  一行人扬长去后,百顺跺着脚,愤然道:“郎君切莫听这小人放屁,帝姬前日还特意为褚家军的事进宫面圣,可见是时时刻刻把您惦记在心里,怎么可能……”
  “她进宫干什么?”褚怿截断,眼盯着贺平远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百顺一怔后,答:“自然是因官家不让褚家军上战场一事打抱不平啊。”
  褚怿默了默,不再细问,只举步往署衙舍内走。
  百顺跟上,沉吟片刻,小声道:“郎君,算起来,您也有整整六天没跟帝姬碰面了,这再过几天就要启程离京,您要不……抽时间去帝姬府一趟?”
  李业思亦跟在后,闻言,立刻开始在脑袋里捋褚怿后面的事务和行程。
  大军出征在即,无论是贺家军调兵,还是褚家军这边清点人员、装备,事情都千头万绪,足够人焦头烂额。褚怿那日又应了四爷褚晏的要求,每夜不是在署衙值守,就是回侯府跟其汇报公事,根本没能回一次帝姬府。
  这一场大战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的,褚家军这一走,少不得又是一年半载,甚至更长,帝姬虽然不是不忠之人,但毕竟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刚刚大婚半年,就要跟夫君同心而离居,分别前再不多聚聚,只怕是要令人家寒心。
  李业思思索完,道:“稍后去枢密院交函复命后,将军可顺道回帝姬府一趟,查验军粮的事,挪至晚上也无妨的。”
  褚怿没有反驳,显然便是同意了,离开署衙后,径自登上马车。
  车驶至半途,褚怿倏道:“直接去帝姬府。”
  百顺很是开心,笑嘻嘻道:“其实去枢密院复命和查验军粮的事,都可以交给李将军代劳,这样郎君就能直接在帝姬府里过夜,不用跑动跑西了。”
  提及“过夜”,刻意把字咬清,暗示之情溢于言表。
  褚怿斜乜他一眼,默然把眼皮垂下。
  百顺知道他这是沉吟的姿态,很体贴地从衣襟里取出一包饴糖来,打开在他面前。
  褚怿撩眼皮盯他一眼,拈来块糖吃下,继而环胸阖目。
  “到了叫我。”
  褚怿一侧腮帮鼓着,眉眼却依旧冷峻,睡颜里透着一丝倦态。
  百顺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侧那扇车窗关紧,再看一眼他越发粗糙的脸,心疼之余,眉头渐蹙。
  这个样子去,也不知帝姬是会心疼,还是会嫌弃……
  不不不……
  百顺摆头甩开后者。
  帝姬那样痴情之人,看到郎君如此惫态,定然心酸心疼都不及的,怎么可能会有半分嫌弃呢?
  ※
  马车在帝姬府前停稳时,褚怿已差不多补了一觉。
  嘴里的饴糖还没融完,褚怿腮帮动着,撩帘下车,便欲拾级踏入阔大的府门,蓦地眼锋一凛,头往右侧大街转去。
  长街尽头,一抹白影在岔口一闪而没。
  褚怿定定看着,没做声。
  百顺上来催。春宵一刻值千金哪,都这个时候了,还把时间浪费在这地方,图什么?
  褚怿眼神却久久不收,愣是在原地杵了半晌,方敛眸跨入府中。
  很快有丫鬟上来相迎,惊喜交集,手足无措。
  褚怿阔步穿过长廊,就身边那名丫鬟问:“刚刚奚长生来过?”
  丫鬟明显一颤,继而埋头答:“是……前些日子殿下身体不适,奚大夫今日是过来复诊的。”
  褚怿不应,脚下生风。
  丫鬟跟得步伐全乱。
  褚怿声音冷冷的:“殿下在哪儿?”
  丫鬟吞咽唾沫:“殿下……在浴室。”
  褚怿脚下停住。
  百顺也跟着急刹下来,转头瞅一眼亮堂堂的天色,张口结舌。
  褚怿也往那天瞟一眼,继而吞下口中的糖。
  味同吞蜡。
  第90章 、沐浴
  濛濛水雾浓得如一团烟, 蒙得整座浴室白茫茫一片,容央坐在花瓣漂浮的浴池中,支颐假寐,百无聊赖地排遣着这大把的光阴。
  褚怿已经整整六日没有回来了。
  据荼白探来的小道消息, 褚家军大概在贺家父子出征三日后启程离京, 板着指头一算, 也就是下个月初。
  褚怿留在京中的时间, 最多还有三日。
  三日。
  而他那日一走,就是整整六日。
  霭霭烟雾里蓦然蹿起一撮怒火,容央一脚朝前踹去,身体腾空, “咕”一声沉入水里。
  一时手舞足蹈, 忙上忙下。
  层层叠叠的金菊花瓣被波动的水浪冲开,容央挣扎起来,喘着气抹开脸上的水,定睛看时, 蓦地愣住。
  氤氲水雾中,有人就着浴池边缘巍然而立, 一张刀削斧刻的脸被雾气蒙得看不真切,只那双黑眸依旧烁亮逼人, 深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水。
  容央一震之下,又惊又喜, 又喜又气,捂胸往后一靠,板脸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褚怿不应,眸心明显写着一句反诘:需要允许?
  容央瞪着黑溜溜的大眼,感受到小心脏在掌心底下咚咚急跃——那是终于把他盼来的狂喜。
  然而这狂喜依旧不能被他窥知, 容央继续把脸一绷,故作愠恼:“出去。”
  褚怿直勾勾看她,片刻,偏头把浴池四周巡视一遍,迈开腿走过来。
  容央看到他扎得紧紧的一双马靴,看到他腰下曳动的玉佩流苏,还有他垂在流苏边的手。
  指节修长,手背宽大,青筋突起而蜿蜒,像游龙潜入袖中。
  褚怿驻足。
  容央走神片刻,撩眼去看他。
  他今日有点不大一样,眼神有点冷,这会儿离得近,容央看真切了。
  心念疾转,容央思忖着,难道是调兵的事不顺利,今日又吃瘪了?
  不及开口询问,池边人已率先道:“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口吻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更无往日一丝调笑之意,倒更像多了两分审讯。
  容央一愣之后,心底火苗蹿将上来,整整六日不回来也就算了,这厢一回来就甩脸给人看,究竟是什么意思?
  容央蛾眉蹙紧,撤开视线,傲慢道:“大鄞有规定,白日里不能沐浴么?”
  褚怿眉峰也蹙紧,目光随着她偏脸,落至她脖颈处。
  一池花瓣金灿灿的,愈衬得她肤光胜雪,脖颈至胸前一带,晶莹剔透如玉石一般。
  褚怿眸光软下,屈膝在浴池边坐了。
  容央余光瞥见,知道他这架势是不打算走了,欲言又止。
  褚怿开始脱鞋,然后是外袍,内衣。
  容央一颗心更撞得厉害,胡思乱想间,便欲撤走,褚怿转身进来,一把把她拉入怀中。
  “啊!”
  甫一撞上他胸膛,水花四溅,久违的触感竟像细细麻麻的蚁虫爬上身来,容央忍不住一个战栗。
  后者倒是镇定自如,娴熟地把人抱着,坚硬的胸膛贴在她光滑的背上,不留缝隙,不着片缕。
  容央整张脸从耳根开始爆红,哪怕雾气蒙蒙也遮挡不住,褚怿低着头,欣赏她涨红的脸,乱扇的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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