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顶多在她死后发个勋章什么的意思一下。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孩子,乔若初的心如被锥子扎了一般疼痛,难道就坐视他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难过许久,乔若初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尽自己的一点儿力吧。
  她从医院出来叫车去找辜骏。
  “若初,你打算救周夫人?”姚思桐听了事情的来由,不停地摇头,“76号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何况咱们又在重庆,这隔山迈海的,传递个消息都难呐。”
  乔若初沉默一会儿,看着辜骏说:“或许相城卢家的人可以帮这个忙。”
  “卢家?”辜骏和姚思桐齐声问。
  乔若初点了点头,“我记得卢家的大公子卢东霄前年重新回了上海,如今和德国人关系打的火热,德日又结成了同盟,这样一来......日本人会不会卖德国人的面子?”
  乔若初是想通过德国人辗转到日本人,再找人给日伪汉奸那边送些钱,把梦娘捞出来的几率还是有点的。
  她复又看向辜骏,欲言又止,听说卢东梨至今没有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钟情于他的缘故。
  姚思桐也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卢家的人不可能会帮忙的,若初,我劝你还是不要枉费心思了。”
  “思桐,那也要试试再说。”辜骏听妻子的语气这样生硬,眸中有些浅浅的不满,转向乔若初说:“咱们现在就到卢家去走走。”
  乔若初看见姚思桐受了丈夫的轻责委屈而难过的表情,心中不安,“辜公子,还是算了吧。”
  她打算独自到卢家去,先探探口风再说。
  “若初,你等一下。”辜骏叫住她,进里屋拿了几根金条出来,“卢家是生意人,咱们不先表达点诚意怎么行。”
  乔若初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就这样空着两只手去,未免太盲目了些。
  “辜公子,我去家长取点东西来,咱们卢公馆汇合吧。”事到如今,她想救梦娘的心远大于在乎姚思桐的情绪,瞥了她一眼,匆忙告辞回去取东西。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还没人敢宰我这只跛脚鸭
  出乎意料地,到了卢家,卢家老爷子卢相卿亲自接待了他们。
  更出乎意料的是,卢东梨早在以前之前就去了美国,如今已经在那里定居,乔若初想用辜骏来说服她的想法怕是不能成行了。
  好在卢相卿看起来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他们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探探这老爷子的口风再说。
  辜骏说明来意,卢相卿的脸上微微显出些诧异之色,“早就听说辜公子是个人才,不想这么牵强的关系也能被你寻摸到。既然你找到了这里,人命关天,老朽也不想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样,二位先坐一会儿,老朽先给犬子打个电话,问问此事是否有一二分的希望。”
  “卢世伯请便。”辜骏早年在相城的时候,与卢家来往不少,知他这么说,便是有帮忙的意思。
  乔若初却不明白卢老爷子怎么想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的,不安地抿着面前的茶水。
  “若初,卢老爷子从前和沈司令关系不错,你一会儿见机提一提沈司令,这个忙,他推不掉的。”辜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
  等了一会儿,卢相卿回来落座,极是明确地说:“犬子已经答应就这件事向上海的政界朋友打探消息,若是有希望营救,他必然会尽力而为,二位请放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辜骏和乔若初也不好再催促什么,只好赶紧奉上随身带的东西,希望他能手下把事顺利给办了。
  乔若初从压箱底的东西里挑出那年初见林君劢时,他送她的翡翠白菜,这如今已经是她手头最值钱的东西了。
  如果用它能换梦娘一命,她也在所不惜。
  卢相卿见小辈们奉上钱财,并不太高兴,虎着脸道:“今个儿求我老头子办事,东西送过来,明天你们再以抗日救国的名义找我募捐出去,是不是这个主意啊?”
  乔若初被他说的极是尴尬,忙解释道:“76号特务那里不破点财,他们如何肯放人,我这个,就当是用来从那里买梦娘的命的吧。”
  “是这个意思。”辜骏在一旁附和着道。
  “万万不可。”卢相卿正了正脸色道:“那帮人贪得无厌,这些东西进去,你要的人是死不了了,只怕也出不来喽。”
  辜骏听了他的话,最先反应过来,羞赧地道:“多谢卢世伯提醒,您的意思是怕76号的特务把梦娘当摇钱树,一直勒索下去吧。”
  卢相卿扫了他一眼,手指轮流在扶手上敲打起来,呵呵一笑道:“等人出来了,再说钱财的事,你们放心,我这个跑腿的人不会倒贴的,迟早会找你们要回来。”
  “多谢卢世伯。”
  卢相卿微微颔首,转头看着乔若初道:“以前在相城,我和你的外公也是有来往的,早年我们还在一起做过生意。”
  乔若初想起刚才辜骏的交待,声音清悦地道:“我外公过世的早,我未曾见过他老人家。倒是在我公公那儿,曾听他提到过和您当年在相城的事情。”
  “唉,”卢相卿闻言重重地摇着头叹气,“儒南兄当年是何等威风,不料最终竟死在了日本兵手里,真是可惜可叹啊。”
  从卢家出来,乔若初的心情稍微轻松了点。
  忽而想起姚思桐的不高兴,她抱歉地对辜骏说:“辜公子,我今天好像招惹思桐生气了,你回去好好劝劝她,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
  辜骏的瞳仁里有些沉郁,他放低了声音说:“她总是怕我心有旁骛,处处提防着,若初,其实我一直从来没那么想过,我自从娶她那天起就认真要做个好丈夫的。”
  “那年我从法国回来随军之后,她就跟着我跑了好几个战区,受过伤,还差点把命丢了,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对她?”
  乔若初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是怎么结的婚,姚大哥都告诉我了。因为婚姻这件事情上你太被动了,所以思桐才没有安全感。骏,正视一下你自己的问题吧。”
  “原来你都知道。”辜骏有些无奈地道,“当时她伤的那么严重,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了,潜意识里不配合治疗。我是个医生,知道求生的意志对病人多么重要,所以我才只好许下只要她活过来,立刻娶她的誓言。”
  这些事夕诺都告诉过乔若初,她点了点头,“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你是对的。”
  “若初,婚后,我并没有因为当时迫不得已就冷落她,反而......”辜骏摇摇头。
  他是个实诚的人,他不管什么理由,也不管娶了谁,都愿意做个好丈夫。
  但是最近,姚思桐的醋意正在不断地吞噬着他的耐心,让他和她之间,连说话的意愿都降的十分低。
  “这些事,你还是趁早和思桐说明白吧,免得她误会的越来越深。”乔若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总是人家俩口子的事情,她说的太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别用用意。
  辜骏悻悻地叹了口气,和乔若初各自回家。
  大概等了十天左右,卢家派人找到辜骏,让他准备五十根大黄鱼,加紧派可靠的人带到上海去接头。
  乔若初得到讯息傻眼了。
  五十根大黄鱼。
  她和辜骏手头的加起来,也只能凑够十根左右。
  另外派谁带这着这么多的钱到上海去,是个比金条更棘手的问题。
  “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辜骏皱眉正色道。
  “那怎么行。”乔若初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几日,千难万难,东借西挪的,总算把金条数量给凑够了。
  大概真是梦娘命不该绝,夕诺前一段日子正好收到上海胡兰成和女作家苏青的邀请,请他到上海参加座谈会,并在邀请中明确表示此行安全无虞。
  “我正好借着这个掩护去一趟,只不过你们得派几名稍微靠得住一点的人跟我一道去。”夕诺担心他这个跛脚鸭子带着那么多钱出行,到不了上海就被人打劫在半路中了。
  “这个容易。”乔若初记得沈家还留了一些忠心耿耿的人在重庆,要寻几个,应该也不是难事。
  卢家随后传来更好的消息,上海那边的人可以乘船在长江上和夕诺接头,也就是说这边只要看着金子搬上船,在船上平平安安地睡两夜,就可以交差了。
  求之不得。
  夕诺更加欣然地接了这个任务,“若初,你给我准备两支好用的手枪,只需要找上一个同行的人交替看着,我保证给你送到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乔若初已经想了一个可靠的人。
  阿摆。
  十多年前在相城,他就开始为林君劢效命,还帮过自己多次,这个人,她是绝对信的过的。
  很快,一切敲定。
  夕诺从重庆长江码头上船的时候,回头自嘲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必复还。
  乔若初听了心寒,马上蹦起脸道:“不要乱改这种不吉利的话。”
  夕诺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说:“放心,我这只跛脚鸭目前还没人敢宰了吃。”
  他是个才子,名声在外, 谁动了他,得费一番心思向天下交代,轻易没那个必要。
  船影远去。
  乔若初在七上八下中过了几日,到了六月五日,一早日军的飞机就开始轰炸,乔若初没来的及跑到防空洞,遂又和往常一样,带着杨嫂和孩子躲进了地下室。
  这次的轰炸持续的时间分外长。
  乔若初在地下室就能闻到外面飘进来的浓烈的火药味和被烧焦了的动植物的尸体的味道,孩子被呛晕过去一次,她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带他到一楼花园透气。刚一踏出地下室的门,就看见四面有人不顾生命危险在飞机下慌乱奔走,嘴里喊着:“大隧道那边出事了,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归来和远征
  出什么事了。
  乔若初看见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预感肯定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颗炸弹在离林公馆不到三百米的地方起火,随后,传来声声凄惨无比的哭喊声。
  乔若初赶紧抱着庆庆就要往地下室躲。
  “若初。”
  灰尘弥漫中,辜骏的声音透过来,焦急而关切。
  “辜公子。”乔若初定神看着硝烟中那个温润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放大清晰,“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躲一躲。”
  辜骏见她无事,顿下脚步扬声道:“若初你好好躲起来,我到大隧道那边看一下。”
  “那边出什么事了?”
  “听说防空洞口被炸,里面的人窒息踩踏,死伤不少。”
  乔若初还要问什么,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辜骏已经走远了。他的身影颀长温润,西式的衬衫马甲,匆匆行走中依稀带着世家公子的雍容和矜贵,和身后那一团浓稠的烟对比的刺人眼睛。
  旁晚,令人发指的大轰炸终于停止。
  天空中的压下阴森森的死寂,冷漠地俯瞰着地面上的血腥,和一群侥幸活下来,正在蠕动着的人的颓然绝望。
  “听说躲在里面的人都被活活闷死了......”乔若初是从辜骏嘴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他去而无功复返,轰炸一结束,就被政府派兵封锁了现场,根本没让他上前。
  据说后来进去的医护人员,仅仅是普通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有年轻的受不住里面的惨状,当场就昏了过去。
  乔若初看着他凝滞沉郁的面容,略略地叹了口气:“骏,我对死亡都已经麻木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辜骏艰涩地摇了摇头,声音疲惫,“若初,世事无常,这日本是不是强弩之末,谁也说不清楚,没到最后,我们就不该先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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