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我知道,”田芮笑轻轻一笑,“我也是,蒋纯也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别人聊天了,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干什么。”
电话里一阵沉默,田芮笑打趣道:“可能除了蹲监狱的,最与社会脱节的就是考研狗了吧。”
庄希未破涕为笑。
所以她也舍不得庄久霖,他给了她在这段封闭的岁月里无可比拟的力量,好像只要他还在,她就还在这个社会上活着,存在着,待有朝一日像他一样,重新有机地融入社会生活。
“至于背书背不下去,”田芮笑说,“你焦虑了,把解决焦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做事,每天做一点,划分进度,让自己看得见自己的努力。”
庄希未刚要说什么,临时改了口:“等等,我哥电话插进来,你别挂。”
“好。”田芮笑答应。电话里陷入沉静,她在这头猜想着庄久霖会找她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电话直接挂了。
田芮笑升起一丝不安,果然,十几分钟过后,庄希未才给她发来微信:对不起笑笑,我爷病发了,我刚挂了直接出来往那边赶,现在在车上。
田芮笑回:爷爷怎么会突然病发?
对话框里迟了很久,才出现庄希未的回复:我们一直把我爸的病瞒着他,他也不太能听懂,我奶每次打电话问病情就不怎么避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听懂了,听见我奶打电话,就晕了过去……
第55章 chapter 55
到了晚些时候, 田芮笑发微信问庄久霖:爷爷怎么样了?
庄久霖很久才回:情绪不太稳定,得二十四小时看着。
看看庄家现在, 奶奶同样年迈, 爸爸体弱,妹妹学业冲刺期, 庄久霖自己还扛着整个浦越……田芮笑含泪问他:顾得过来吗?
庄久霖没有再回复。
之后几天, 田芮笑都只能从庄希未那里知道情况。爷爷很不好,甚至糟透了,哭嚎疯喊傻笑轮番上阵, 碎碎念竟还成了最好的时候。庄徐行守了他很久,促膝长谈, 但爷爷并不能时时刻刻记住他, 掐着他的脖子问:“我儿子呢?我儿子是不是没了?”
奶奶终日以泪洗面, 庄希未陪了两天,被长辈们勒令回去学习, 可这种时候她还怎么学得下!
至于庄久霖, 庄希未告诉田芮笑:“哥这几天都是公司家里两头跑, 办完事无论多晚都过来。”
田芮笑问:家里不是还有阿姨吗?还照顾不来吗?
庄希未说:爷爷的事我哥都是能自己来就自己来的。
田芮笑跟着揣揣不安了几天, 却一条信息也不敢打扰他。
这天日落后,田芮雯打来电话,一接通就问:“笑笑,还顺利吗?你感觉怎么样?”
“挺顺利的,没出什么问题,”田芮笑答得保守,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等结果吧。”
田芮笑收到了第一个学校的面试通知,下午刚面完。老实说这几日她无心准备,没润色什么漂亮的回答,一股脑照实了说,自己也没什么底。
“好,”田芮雯叮嘱,“也还要再继续准备,等其他学校哦。”
“知道了。”
门口卖炒饼的小摊都快打烊了的时候,田芮笑听到了门铃。门打开后,她一头扎进来人怀里,亲吻他被夜风吹冷的脸庞。“怎么突然可以过来?”庄久霖关门时,田芮笑问。
“明早要去南京出差,回来准备点东西。”庄久霖将她托在半空。
“你刚从爷爷那里来?”
“嗯。”
田芮笑抬头,看着他染了几分倦意的神色,心如刀绞:“今天炖的汤还有,我给你热热好不好?”
“好。”
“那你先去洗澡。”
“好。”他看起来很乖。
庄久霖进了浴室,田芮笑去厨房伺候汤。等汤水沸腾了一阵,身后传来脚步声,田芮笑回头,看见庄久霖举着她的手机,脸上溢着隐忍的喜悦,道:“猜猜看你刚刚收到了什么?”
田芮笑心头一震,有所预感,但不敢说:“……什么?”
庄久霖把手机递到她手里,屏幕上亮着那封白纸黑字的英文邮件,右上角印着校名,左边抬头便是——dear ruixiao。田芮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对上庄久霖如教导主任般骄傲的眼神:“恭喜田同学。”
剑桥给了她第一个offer。
田芮笑迎接庄久霖覆下来的怀抱,趴在他肩头听他说:“这段实在太忙,都忘了问你申了哪里。”
“我也想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没想到下得这么快,提交到现在只有七天。”她语气很淡。
“怎么了?不开心?”他看出来了。
田芮笑搂着他的脖子,还是没有笑意:“也没必要很开心啦。”
庄久霖放她下来,看了她一会儿,道:“嗯。时间不早了,喝汤吧。”
喝完了汤,各自洗漱。田芮笑从浴室出来,庄久霖已经躺好,脑袋枕着一只胳膊,盯着天花板想事情。田芮笑走近了,听他说:“关灯吧。”
“好。”于是她关了灯才爬近他,钻进他敞开的怀抱。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做/爱的见面。
“这几天你都不在城里吗?”田芮笑问。
“嗯,下班办完事就去爷爷那里。”庄久霖为她掖实被子。
“你好几天没睡好了是不是?明早还要早起,你不用来看我的……”
他一笑:“不习惯好多天见不到你。”
田芮笑爬起来,借着灰亮的月色看他:“是不是很累?”
庄久霖考虑了会儿:“亲我一下。”
她乖乖地低头下去,先轻轻一啄,再慢慢放力舔咬他上下唇。然后他张开嘴唇,带出温热的气息:“现在不累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像这样心力交瘁的时候,他最迫不及待来她身边。
田芮笑趴着他心口,问:“叔叔跟爷爷说好了吗?”
“或许爷爷已经忘了,”庄久霖苦笑,“但他记得刚知道的时候那种痛苦,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痛苦,但一直保持这种心情。”
“叔叔这几天一定也没有休息好,希未说他一直都在陪爷爷。”
“所以我一有空就过去替他,真的没时间回你消息宝贝。”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她吻了吻他的喉结。又问:“叔叔……最近怎么样?”
庄久霖知道她的意思,长长地沉了口气:“刚刚看了医生,休养得不错,状态比较稳定,暂时没什么。”
“真的啊?”她惊喜地叫起来。
庄久霖看上去却没那么轻松。田芮笑敛了笑意,心领神会:“你是不是担心这次折腾会对叔叔造成打击,医生要他保持轻松的。”
庄久霖没做声。
北京还没开始供暖,被子之外寒气蚀骨,两人缠紧了身体互换体温,彼此取暖。
田芮笑的心跳在蔓延的沉默间悄然提速,她终于决定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惹叔叔生气,听他的话,让他开开心心……”她忍着痛最终说出口:“我们分手吧。”
庄久霖还是不说话,安静得仿佛已沉睡许久。
如果她真的去了英国,明年秋季入学,哪怕庄徐行再好好调理也不会有什么奇迹能让他延寿过长。这么说,庄徐行前脚才走,她就跟着离开了北京。
这要他怎么忍受没有她的两年。
见他无言,田芮笑又解释:“我真的不值得让你跟叔叔闹矛盾,我心里好痛,如果叔叔因为生气你担心你身体变差,你也会后悔的,你要我怎么办,我……”
她话没说完,就见他排山倒海般翻起将她压在身下。庄久霖一言不发地吻她,起伏深重得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拥有她。
休憩时他埋头在她颈窝,听着她柔弱的喘息,他知道她哭了很久了。
庄久霖稍稍抬头,将田芮笑柔软的耳根含进嘴里,然后呢喃:“笑……”
田芮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没敢应答。接而听见他继续道:“别离开我。”
她的心跳几近癫狂,比他方才极速时更要震动心魂。庄久霖起来吻她,像一个俘虏那样恳求:“别离开我。”
田芮笑好不容易找回一点神智:“……再叫我一次好不好?”
“笑。”他喘着重气,又唤一次,“笑……”
真动听啊,深情,真挚,眷恋,比那声暧昧宠溺的“宝贝”,动听千千万万倍。
在她低柔的哭声里,庄久霖用尽全力将自己往深了推,仿佛只要达到顶点,就能拥有她直到永恒。
……
一天后庄久霖从南京回来,回到和园,看到庄徐行也在。
“你妹妹在楼上,”庄徐行道,“爷爷这两天好了很多,我想带他出去走走,天气这么冷也不好去哪,听你奶说你爷喜欢上次去的温泉馆,我们回来收拾一下准备过去。”
正说着,庄希未从楼上蹦了下来。“哥你回来了,”庄希未走到两人面前,“爸,这次去泡温泉我能带我一个同学吗?她跟我一块考研,最近也特别焦虑,而且她一个人在北京复习,成天自己待着,好久都没见到活人了,很孤独的。”
庄久霖已经猜到她在说谁了。
庄徐行有所沉吟,道:“你爷这个样子,怕是不方便顾别人,让人看了也不好。”
“就是因为爷爷呢,”庄希未坐到庄徐行身边,抱起他胳膊,“年初冬天的时候我同学也跟我们一块去过,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她,她特别会哄老人开心。”
庄徐行感觉有哪里不对,问:“哪个同学?”
庄希未答:“笑笑,之前我跟你说过特别漂亮的,长得跟娃娃似的。”
庄徐行当即看向庄久霖,后者将一只手揣进西装裤袋,事不关己地看向别处。
庄希未的声音还在耳边:“真的,不信你问哥,爷爷奶奶都可喜欢她了。”
庄久霖转身就走:“我先上楼。”
他听见身后庄希未继续撒娇:“好不好嘛……”而最终,庄徐行不得不说了:“好吧。”
当庄希未把事情告诉田芮笑时,她盯着屏幕愣了足有十分钟,才敢动指头打字:你爸爸也去吗?
庄希未回:去,但不会一直都在的。
这事儿离奇得让田芮笑不知道摆什么心情合适。她只好先征求庄久霖意见,结果他不咸不淡地说:“是希未邀请你,你自己决定。”
那就……去了?
出发当日,庄久霖还有公务,肖硕先带庄希未去接田芮笑,然后接上爷爷奶奶一道先行。庄久霖从没一句交代,肖硕很自觉地跟田芮笑装作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