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秦正华的皮肤很细腻,秦苒这一点应该是遗传他,唯一出卖他年龄的一点应该是他的发际线,高出不少。但就是这高程度的发际线才让他看上去像个当官的。
  他的手掌很温厚,和钟致丞的不一样,或许牵钟致丞的手时,她还会羞涩,但握秦正华的手时,她完全不会,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或许这就是父亲与丈夫的不同。
  秦正华对秦苒来说毫无威胁,不用防备,甚至秦苒可以百分百的相信他,这种信任远远超过了她对钟致丞的信任。
  在这极短的相处时间里,她和秦正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就是这样少的可怜的交集,也足以勾起她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渴望。
  陆美玲带着秦素素来看秦正华的时候,秦正华还在昏睡。
  秦苒已经再床边守了将近一天。
  “听说阿丞昨天飞美国,今天也该到了,快去打个电话,这里有我,”秦苒只见到陆美玲嘴唇动着,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好像听见有“钟致丞”三个字。
  是啊,钟致丞,他怎么样了,秦苒从病床旁的凳子上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一下没了支撑,“哐”一声,倒在地上。
  陆美玲“呀”一声吓得叫出来,赶紧呼喊一声,秦素素也吓坏了,蹲在秦苒身边,慌张的叫着“姐姐”。
  秦苒好像能听到耳边的声音,却又听不情,只觉得头好疼,身体瘫软成一团,完全不听控制。
  病倒之后,肖澜来看她,杜陌良来看她,连纪康赵子炀都来了,甚至莫绍岩也因探望秦正华而得知秦苒生病,顺道来看了她。
  唯独钟致丞,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消息。
  所有人来看她的时候,秦苒都在昏睡之中,但她迷迷糊糊有点意识,却不愿意醒来,电话没有响,她却一直在等。
  肖澜探了探秦苒的额头,发现温度稍有减退后终于舒了口气。秦苒那天淋了雨,急性肺炎,一直烧着,人也一直混混沌沌。
  从眼科实习的她本想中午约秦苒一起吃饭,去泌尿外科寻了秦苒却不见人,赵子炀说她向他请了假,她父亲住院了。
  肖澜找到急诊,又找到肾病内科才寻到秦苒的消息,竟然把自己搞生病了。
  现在秦苒住在呼吸内科,听医生说,秦苒是淋雨加上陪护熬夜免疫力下降引发疾病,肺部感染有点严重。
  此时的肖澜身着白大褂,一头齐耳短发没有浓妆看上去干净清爽不少。
  正欲转身离去,病房外某人推门而入,两人刚好正面遇到。
  莫绍岩原本来探望秦正华,后来得知秦苒也病了,顺道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刚好遇到了三天前和他说分手的女人。
  肖澜一身白衣着装,和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没有烈焰红唇和那份高傲,和平常的医生一样,素面简衣周身散发着亲和的气息。
  此时的肖澜满面诧异,随即微微倾首,示意他出去说话。
  莫绍岩往里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潇洒的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肖澜出来后小心地关上门,面对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她嘴角一丝轻蔑,“怎么,对她挺关心?”
  肖澜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秦苒,“我可不知道日理万机的莫先生能抽出时间来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救过我两次,”莫绍岩的眼反而更汇聚于眼前之人身上,他躬身,带着压迫人的气场在肖澜耳边说:“你确定什么都不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耳边被他的气息喷的发痒,肖澜一把推开他,再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肖澜已然恢复之前的高傲,她好看的凤眼婉转流媚,似笑非笑,“莫先生,我想我那天说的很清楚,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我并没有答应,”莫绍岩一口否决,“当初你答应这场游戏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没有退局的机会。”
  “我不认为我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你父亲那里已经有了新的‘交代’,我也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结束了。”
  “不觉得遗憾?”
  “遗憾?为什么遗憾?你是觉得我没从你那里捞够钱?”可是连她自己都计较这么多,他反倒“担心”起来了?肖澜觉得好笑。
  “衡山公寓以后会划在你名下,物业费我会处理好,你只管住。”
  莫绍岩似乎开始认真起来,语气也变得严肃,说话的方式完全是一副谈判的样子。
  “那房子值多少钱?”肖澜并不想接受,一旦她接受了这个男人的东西,她这一身的污点就有了证据,她宁愿他给她钱,花完之后就什么都不留了。
  “你想卖了它?”莫绍岩的眼神顿时阴寒至极,这一句话质问仿佛从喉咙的深部散发而出。
  “对,我想折现,”肖澜毫不避讳,“房子对我来说没有用处,离医院远,打扫起来费时费力,不如钱来的省事。我已经在医院周边租了房子,那套公寓就更没用处了。”
  “真的没有用处?”莫绍岩气势逼人,眼里似乎有火光,但语气的寒冷又将火光浇灭,什么都没剩下。
  “莫先生,你今天有点反常啊,”肖澜可不觉得莫绍岩会如此关心她,要知道,他是一个连床上都不会温柔的男人,“出来这么久我老师要找我了,我走了,希望我们别再这么有缘,下次见面就当陌生人吧。”
  “房子呢?”
  “折现,不然我是不会要的。”
  肖澜态度坚决,既然他给她就要,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肖澜是很实际的人,这一场交易里,自己也有“付出”,而且就凭她当了几个月他“女朋友”这一条,他们分手他给的再多都“理所应当”。
  不过,从她心底里涌上一股酸意是怎么回事?有点涩,又有点辛酸,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苦了吧,这条路注定走的不寻常,她没有理由退缩。
  道别后,肖澜率先潇洒转身,她才不要当loser,她要做那个有洁癖又矫情的肖澜。
  肖澜和莫绍岩说分手那天,就是和秦苒去看了电影那天。
  实际上,肖澜自己也都没想在那天说分手,虽然有这个想法,但真正让她有动力立即实施的人是秦苒。
  她可以瞒骗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生活所迫,可以豪无顾忌的认为自己理所应当,任谁说三道四她都不在意,唯独秦苒。
  她虽然没有指责她,没有反对她,但肖澜看得出秦苒的失望,对于她的失望。
  与其和莫绍岩纠缠不休,不如早些断干净,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肖澜也只想通过莫绍岩解决眼前危机而已。
  目的达成之后,当然一拍两散。
  何况,莫绍岩还有一位“莫太太”,昨天挺着肚子跑来她面前叫嚣呢。
  好好实习,一步步成为真正的医生才是她的目标。
  就像前几天那个在微信上晒自己花几万块买一件羽绒服的那个医生一样,要活的精彩。
  第93章 钟叔叔眼光差
  那个医生还接受过医学界知名杂志采访,说每年为自己买衣服要花二十万左右。
  当时报道一出,震惊四座。
  有的网友赞同,说好的医生就该有高收入,天天宣传医生穷,以后谁还当医生。
  一个医生需要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还要规培,读这么久难道不应该赚钱吗?
  不过也有不赞同的,说他身为一名公立医院的医生,炫耀香烟盒衣服这种低级趣味的东西,向公众输入了不好的既直观。
  事实上,这名医生自己说,他以前向来节俭,但是经历了汶川地震的救援以后,觉得人的生命真的太短了,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不能好好对待自己的话,那短暂的一生过去之后,只留下遗憾。
  肖澜从医的目的,就是想要光鲜亮丽的外表,以及受人尊敬的身份。
  当初她拼命学习,三年,几乎天天晚上都蹲在厕所背书,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她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她不能放弃。
  或许连天空都听到了肖澜内心的祈愿,今日的天气竟然如此爽朗,没有前几日的绵绵细雨,唯留下眼科楼外,几株还未凋谢的丁香树,披着淡紫色的花蕊,宛若身着华服的美人。
  肖澜告别莫绍岩后,恰好路过这些丁香树,驻足观赏,丁香的芬芳立即充满鼻腔。
  从医院回廊往外望去,丁香树旁的路上全是散步遛弯的住院病人,有的坐着轮椅,有的由家人搀扶,或许因为离得远的缘故,肖澜并不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一定有疾病带来的痛。
  手机铃声响起,肖澜不用看也知道,是她老师催她了。
  她接了电话,回答道:“老师,我马上到科里。”
  --
  秦苒从昏睡中渐渐苏醒,窗外明亮的光芒刺激着她的眼睑,有些刺痛,等全身恢复知觉,她才感受到长时间躺着的难受,压麻的腿向针刺一样,顺着臀部一直到脚踝。
  艰难的起身坐好,秦苒活动活动手脚,环视周围时,目光锁定在了窗台上一株仙人掌上和几盆水仙上。
  “那是我们主任吩咐的,算我们科里的传统,”一名小护士推着医用小车进来,在秦苒床边拆着输液器。
  她看上去年纪虽小,但动作却一点不生疏,就是挂吊瓶的时候,架子有点高,对于一米五的小护士来说,卯足了劲往上够仍就差一点。
  秦苒翻身,接过她手里的吊瓶,跪在床上伸手将吊瓶挂在挂钩上。
  “谢谢你啊,”小护士笑着说,“为了病人,那挂钩可是害苦了我们这些小个头的护士,我们科里三分之一的护士每次都和我遇到一样的问题。”
  她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等一切准备妥当要扎针时,秦苒盯着她手里的针头开始发愣。
  “秦小姐?”小护士轻轻提醒一下还沉静与自己世界的秦苒。
  秦苒听到呼唤,立即回神,头不自觉偏开,犹豫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小护士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秦小姐,你不会害怕打针吧,放心,我瘦轻,给小朋友打针他们都不哭的。”
  “没,没有,”秦苒说不上害怕,只是见了尖锐的东西,有些发冷汗而已,“很久没打过针了,已经忘了打针的疼。”
  当针头穿破皮肤,进入血管的那一瞬,秦苒柳眉不觉一颦,微微刺痛过后,一种酸酸的痒痒的感觉自针口出传来,见到针头尾端回血后,护士单手解开压脉带,打开输液管的开关。
  一股凉意顺着针头进入她的血管,然后蔓延而上,秦苒以为它会直达心脏,没想还没过大臂,这种寒冷就消失了,大抵是她的体温驱走了寒冷吧。
  在枕边的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这是钟致丞走的第三天,他没有联系她,她更没有联系他。
  是因为出门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吗?或许是的。
  她的自卑,在钟致丞愿意为他放弃大好前途那一刻全部涌上来。
  杜陌良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鬼头,当然,是宗奕。
  宗奕进门的那一刻,秦苒诧异万分,赶紧驱赶他们,说:“你怎么带小奕来了?快带他离开这,呼吸科的病很容易传染,他又是小孩子——”
  “没关系,”杜陌良一脸不在乎,“这小鬼从小就是医院泡大的,接触的病原体多了,不怕。何况你这又不是什么传染病。”
  “是的,婶婶,我有抗体,嘿嘿,”宗奕笑的很傻,兴冲冲跑来秦苒的床边。
  “人小鬼大,”秦苒揉了揉宗奕的头发,手感很柔顺,“你知道什么是‘抗体'吗?”
  “一看就是你教的,”秦苒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拉开椅子正欲坐下的杜陌良。
  “何以见得?”杜陌良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有得意在里面。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秦苒看他一眼就猜出了,这么晦涩的东西,除了他这个不正经的舅舅教还能有谁。
  “我有抗体,我有抗体,我有抗体~”宗奕还哼起了歌,不知道配的是哪首曲子,或许和阿拉蕾的《秋裤之歌》有的一拼。
  宗奕盯着秦苒放在身侧插着针头,贴着医用胶带的手,移不开眼。
  “怎么?想打针了?”
  “不要,”宗奕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打针好疼,咦~”说着他还浑身一哆嗦。“婶婶你害怕打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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