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木小溪在宫人眼中也算是“一朝翻身”,身边不止多了个宫女伺候,吃住也搬到了苏安然的房里,虽然只是在皇宫中暂住时有这样的待遇,但能另辟蹊径借苏侧妃站稳跟脚,宫人说起来就要为她竖一个大拇指。
  这件事在丽妃宫中闹得轰轰烈烈,但赵元琊进殿之前就封锁了消息,让闲杂人等都退出了殿外,只有心腹在场,因此没有传开。太医院的脉案消不了,有人中毒记录在案,但后宫中这样的事也不鲜见,出事的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妾室,除了有心人,关注的人不多。
  中秋节的活动自是如常进行。
  木小溪身份低微,陪坐末席,苏安然倒是想来陪她,但被赵元琊按在了她的座位上。木小溪记得中秋这一段的剧情,晚宴这一场算是玛丽苏女主的专属剧情。苏安然经历了后宅的斗争,内心感触,恰好碰到了太子赵元琅,和他倾诉了心事,事后被出来吹风的赵元琊、赵元瑛撞个正着。
  史上最佳修罗场。
  木小溪一边托腮,一边百无聊赖地夹肉吃。
  这是个好时候,如果其他主播连这样的剧情点都不出手,那她也不用再去猜她们的角色了,可能就是想在哪个角落里做生活直播,发霉到老吧。
  就在她发呆时,席上突发混乱,人与人的私语声大了起来,恰此时,她的小宫女芙蕖突然从后方靠近她,低声道:“苏侧妃出事了。”
  第64章 晋级赛:飞跃皇宫(六)
  出事的地方在御花园, 此时外围已有宫中侍卫挎刀拦守,纵然众人有心看戏, 规矩森严的宫廷之中也由不得他们可以随意来去。当然,总有些人的身份是拦不住的,譬如皇子、受宠的公主,又及高位嫔妃等等,恰逢这会家宴渐进尾声, 圣上年事已高, 早早退席, 因此仍有些人去看热闹。
  木小溪的身份自然也要被拦在外面。她正要想办法进去,三皇子竟发现了她, “啊, 你是那个和安然一起跳舞的……”
  她望着对方,疑惑在心里一闪而过, 点点头, “听说安然姐姐出事了。”
  “你跟我一起来。”
  有三皇子开道, 侍卫自然没有拦着她。
  艾贝的直播间里, 有许多弹幕都在发出她内心的疑问:[ 三皇子怎么在这里? ]
  [ 这不是玛丽苏女主角的修罗场大戏吗, 重要主角缺席? ]
  [ 等一等,我记得原著中,剧情发生是在宴会进行到中段的时候,皇帝还在席上镇着,但刚刚席位上乱的那个样子,首座上的人已经不在了……时间不对! ]
  三皇子带她走的近路, 不时越过灌木丛和鹅卵石的小路,他步伐迈得快,木小溪要小跑步才能跟上。她微微喘着气,忽然问他:“三皇子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元瑛是三位皇子之中最平易近人的,但也不会轻易回答旁人的问题。只眼下他似乎也在整理思路,随口道:“我是不久前见过她一面,但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大嫂忽然来了……不过大哥也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语气迟疑,因为涉及前情,语焉不详,换一个不知情的人就听不懂了。
  木小溪自然是知道的, “见过她”“大哥”这样的关键词钻进她的耳朵里,提炼出了她想要的信息。
  也就是说原来的修罗场剧情已经发生了,或者发生了一半被打断了。那个主播没有直接在这个剧情上做手脚,而是另外开了一条“支线”。但既然时间点设在这里,剧情发展必定仍与之有关,那个原著剧情中没有出现的赵元瑛口中的“大嫂”,即太子妃,就是意外发生的关键。
  两人赶到的时候,里面乱成了一片,哭的哭,闹的闹,皇宫里的人有哭有笑也都是私下,很少有在表面上闹得不可开交的,但今天的场面就格外“壮观”。
  “……往日无论如何,我们娘娘都忍了,今天这又算什么呢?若苏侧妃说与太子无私情,您与娘娘一同落水,为何太子救的是您,而不是娘娘?”
  说话的宫女站在一位挽妇人发髻的女子身旁,她眉眼间与艾贝咬断手指的那位大宫女有些相像,似是姐妹,眉毛倒竖的模样都有些凶相。
  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就异常庞大。
  园中池水边果然有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裹着毛毯,其中一个是宫女口中的娘娘——太子妃,她眼中深刻着哀愁,望向太子赵元琅的目光是怨是恨,是乞是求,再看苏安然时却是悲愤交加,泪水涟涟。
  从中不难听出,在“修罗场剧情”之后,她发现了与太子在一起的苏安然,就是不知她们是怎么同时落水的了。
  按照原著剧情推测,可能是二皇子心生恼怒,不愿意听她辩解,又不想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于是愤而离开,留下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妃也许向苏安然要求私下说清楚,两人发生争执落水,尚未走远的太子将人救了上来。
  这么多大人物,论理轮不到一个小宫女来说话,但众人都看出这是当事人太子妃默许的,她到底还顾着脸面,不想直接与苏安然辩驳,因此才让贴身宫女为她出头。
  她对面站着苏安然,眼下面色虚白,湿漉的黑发沾在脸颊上。她面对大宫女的逼问,选择了一言不发。
  直到对方炮轰一般说完了,她才看了眼太子妃,回了一句:“清者自清。”
  她的话激得太子妃自己站了出来,“到了现在,早已不是这四个字能说得清的了。我若心宽,苏侧妃自去清者自清,但我看见苏侧妃与太子私下诉衷情在先,你我同时落水,他又先救的你,若你换做是我,一句清者自清,我就能信吗?”
  比起宫女,她句句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个中苦楚凡经历过的人都能明白。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闺怨妇人,提起勾引丈夫的狐媚子,自是同仇敌忾!
  “诉衷情?”
  苏安然原本处处后退,不想多辩驳,一是她知道多说无益,她们不会理解,也听不懂。二是她可怜太子妃,这些人是在男权压迫的环境下成长的,世界小到只剩下自己的丈夫,她吵赢了又能如何?
  但眼下,她能感觉到在场每一个人心中的鄙夷,就好像在指着她骂“这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们都站在太子妃那一边,皇宫之大,她就像其中的异类,没有帮手,没有朋友,除了她自己,还有谁能为她做辩解?
  苏安然忍不住自嘲般地笑了下,辩解道:“太子妃连话都没有听见,就先下了定论来污蔑我,我该怎么说?你为何不先问问太子,我和他说的每一个字,就没有不能对人说的。”
  太子妃:“无论你和他说了什么,既然无不可对人言,那为何不与二皇子说,他才是你的夫君不是吗?”
  “我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来说亦兄亦友,我怎么就不能对他说?”
  ……
  不远处,木小溪将眼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看见了作壁上观的太子,看见了“捉奸”之后面无表情的二皇子,听见了身旁的三皇子叹息“大嫂可怜”,看见了在场褚人的脸色,当然也看见了苏安然心灰意懒的笑。
  她也笑了笑。
  有意思。
  此时此刻的情景,她知道苏安然是说不清的 ,她本就已经当了“小三”,紧跟着发生了“出轨”这样的事,一身的黑水洗不干净。无论她是不是情愿嫁给二皇子,既然有了这个身份,就要遵循古代的规则。别说是古代人,就连她的弹幕里都有一部分人在指责苏安然。
  问题的巧妙之处在于这件事发生的两个对象。一个是太子妃,她是正妻,立场正确,又是受古代严苛的规矩压迫的可怜人,她“完美无瑕”;另一个也许有自己的理由,比如她来自现代,观念不同,但相对于太子妃而言,就显得不太“清白”。
  如果这件事非要骂一个人,那就只能骂苏安然。
  那个主播的立场显然和她是相对的。
  现下,苏安然说到激动的地方,忍不住脱口道:“况且,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我根本没打算嫁——”
  她的“嫁”字说到一半,就突然被人打断了。
  “姐姐。”
  木小溪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声音细柔地道:“姐姐别急,我替你分辨。”
  苏安然先是惊讶,紧跟着眼眶微微一热。突然有人站在身边,哪怕她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做,她心里也感觉到暖意。
  太子妃蹙眉:“你是……”
  “见过太子妃。”木小溪只开口,不见礼,但非常时刻,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细节。只听她道,“太子妃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对吗?”
  “……什么解释?”太子妃眼底迷茫。
  “太子殿下为何先救安然姐姐的理由,太子妃不想知道吗?”
  太子妃想说”还能是什么”,但心底到底存着一分期待,沉默了一刻,道:“你说。”
  “这个理由,说是说不清楚的,我给太子妃演示一遍吧。”她乌黑的眼睛移向旁边,看向太子妃的两个大宫女,“向娘娘借两个人。”
  全场的人就看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去做演示。而最有发言权的几位,太子、二皇子都默不作声,只冷眼旁观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其他人也只能顶着一头雾水看戏。
  两个大宫女被木小溪一只手牵着一个,拉到池水边。大概是察觉到她们手有些冷,木小溪笑笑,轻声道:“姐姐们别怕呀。”
  那个和太子身边大宫女相似的宫女,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家姐姐食指齐根断掉的模样,还有她对“凶手”样子的描述,和那半疯了的呓语。
  眼前的人渐渐和姐姐描述的形象重合,她后颈冷飕飕的,还没等挣扎,就被人推进了池塘!
  池面上,“砰”地溅起巨大的水花!
  众人都傻了眼,太子妃猛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敢在宫中行凶?!来人——”
  “娘娘别急,不会让姐姐们淹死的。”木小溪问旁边的太监们,“有会水的吗?救一下人。”
  太监当中自然有凫水高手,几个人同时站出来,木小溪只点了当中一个道:“一个就够了。”
  池塘水不深,太监救人的动作也快,纵然如此,先被救上来的那个还好,另一个还是吃足了苦头才上了岸,一改高声质问苏安然的模样,虚弱地歪在那里,不断呛咳出腹中的水。
  “娘娘看明白了吗?”木小溪问太子妃。
  太子妃又惊又怒,“明白什么?你这样折腾我的人,就是为了给苏侧妃报仇?”
  木小溪见状,转身问救人的太监,“你为什么先救她?”
  “呃?”小太监发现自己被众人注视,压力太大,险些咬到了舌头,“没为什么啊……因、因为顺手?”
  “她离你更近,对吗?”
  他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就是呀。”木小溪绵软的声音慢慢地说道,“在不确定情形的情况下,太子殿下如果不能确保将两个人都救上来,那么先救离他更近的那个,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她话一说完,场上鸦雀无声。
  第65章 晋级赛:飞跃皇宫(七)
  原是一出感情纠纷, 突然被人摆出了一个正的不能更正的道理,像是有人用金锣在耳旁突然“哐”地用力敲了那么一下,震耳欲聋。
  其他旁观的人想辩驳,却又无从讲起。
  你说有理, 这自然是强词夺理, 太子妃所论的难道就真的只是太子先救了谁吗?她要争论的本是太子殿下心中谁的分量更重。但要说无理,却偏偏又有那么点道理, 只是这道理太残酷了。
  如果太子真的就像这个小太监一样,只是顺手把近处的先救上来……
  那意味着在太子心中, 太子妃和苏安然的分量是一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妃本能的反驳, “难道我和苏侧妃在太子眼里是一样的吗?”
  木小溪已经走回到苏安然身边, 一边细心用干巾替苏安然拭长发,边抬眼瞟了下太子妃, “这话,得问太子。”
  太子妃看向赵元琅,在对方与她对视的刹那,却下意识地发怯收回了目光。
  她会对苏安然发难,是认为苏安然行为不检点,假如对方承认自己与太子有私情,那就是她勾引了太子, 与太子无关。可眼下将矛头对准太子, 她便不敢问了。
  她只觉头脑昏涨,下意识地替太子找借口,“即便如此, 那也是太子大公无私……”
  “太子妃英明。”
  木小溪垂眸给苏安然整理长发,口中只道:“您是太子妃,太子先人后己,因此先救了安然姐姐。太子一番苦心,想也只有太子妃能够理解。”
  太子妃一怔。
  这话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摆出来说,她只会嗤之以鼻,可一步步推敲到这里 ,又是从她自己口中道出,仔细一想,却不无道理。太子若先救她,苏侧妃出了事,他又怎么好与二弟交代?虽然将她的安危放在了后面,但她们自小学的道理,为丈夫奉献牺牲是理所应当的,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再往前想一想,苏侧妃辩驳时眼正神清,他们果然只是闲聊而已?如果不是知道太子对苏侧妃有意,换做是其他人,她本就不会发作。
  虽然仍有觉得不对的地方,但女人惯会自己骗自己,太子妃囫囵一想,问责的气场便弱了下来。
  这场闹剧草草结束,一众人浑身都湿透了,赶忙回去洗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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