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郡主生了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看向哪里似乎都蕴含了无限柔情与风流。
  在侍卫的护送下,郡主朝城门的方向去了。
  直到郡主的身影消失,百姓们才突然回过神来,这些百姓,曾经人云亦云嘲笑魏家四女被英国公府排挤自请和离,曾经津津有味地揣测魏家四女躲在深闺黯然神伤无颜见人,可今日的魏家四女孝仁郡主,耀眼的像一颗明珠,像飞落凡间的鸾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灼灼华光。
  哪里落魄了?
  如果这样叫落魄,那请老天爷也让他们变得像郡主一样落魄吧!
  出了城门,魏娆放开速度,朝外祖母的闲庄快跑而去。
  以前太后活着,祖母外祖母都希望她嫁入高门得到庇佑,要她妆容画的端庄一些,要她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骑马,所以魏娆每次去闲庄都要坐马车,都要慢吞吞地走上一个多时辰。
  如今太后没了,魏娆不需要再寻求夫家的庇佑,连元嘉帝都告诉她可以为所欲为,魏娆还顾忌什么呢?
  在内宅待了一年多,魏娆享受这重新策马奔腾的感觉,早春的寒风不会让她觉得寒冷,反而吹走了一年多的沉寂。
  一会儿急行一会儿慢跑,只因风景而异,半个时辰后,魏娆一行就停在了闲庄门前。
  魏娆的人便是随意进出闲庄的腰牌,将骏马交给下人,魏娆笑着朝里面奔去。
  寿安君已经得到外孙女搬到郡主府的消息了,猜测近日外孙女就会来看她,此时在屋里听到魏娆兴奋的“外祖母”,寿安君丁点都不奇怪,笑着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去挑开帘子。
  魏娆畅通无阻地跑进来,看到外祖母坐在榻上,那慈爱宠溺的目光却让她想到另一位老人。
  魏娆突然就哭了,扑到寿安君怀里呜咽起来。
  寿安君吓了一跳,拍着她的肩膀道:“怎么了怎么了,刚刚不还高高兴兴的?谁给你委屈受了?”
  魏娆抽搭道:“没人给我委屈受,看到您,我想起祖母了。”
  寿安君明白了,摸摸小姑娘……大姑娘的头,轻声道:“想是应该的,你祖母那么疼你,你不想她就成了白眼狼了,不过想想她最后那几个月的苦,早点解脱对她也好,现在她到了那头,好吃好喝的,还有你祖父听她吆喝使唤,过得不定多快活。”
  魏娆肩膀抖了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抬起头来,嗔怪道:“祖母才不会吆喝祖父,祖母脾气最好了。”
  寿安君刮她的鼻子:“是啊,祖母脾气最好,外祖母才是暴脾气。”
  有她这么一插科打诨,魏娆彻底没泪了。
  魏娆将元嘉帝告诉她的话说给外祖母听。
  寿安君点点头:“猜到了,皇上既在乎你娘,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以前是碍着太后,现在一口气补偿给你。”
  “可皇上补偿我,为何还不接母亲回宫?”魏娆有点困惑。
  寿安君笑道:“如果太后一走皇上就去接你娘,臣子们会怎么说?看着吧,今年该差不多了。”
  没有知道女儿在行宫的情形时,寿安君的确摸不清元嘉帝的心思,等外孙女去行宫走了一趟,将实情告诉了她,寿安君心里就有数了。
  “那等母亲回宫了,我在宫外我行我素,会不会给母亲添麻烦?”
  “怎么可能,人人都知道咱们祖孙三代的做派,你突然改‘好’了,有心人才要怀疑你别有所图。再有,你个小脑袋瓜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管好你自己,正如皇上所说,只要没触犯律法,你做什么都没关系。宫里的事自有你娘,她还需要你操心不成?”
  挨了一顿训,魏娆蹭了蹭外祖母的肩膀撒娇。
  寿安君笑了。
  魏娆便又提到了英国公府的周岁宴。
  寿安君是赞成的态度:“这样也好,冲喜又和离,和离后却继续走动,也算是你与英国公府结了一段善缘,既然能澄清那些谣言,何乐而不为?”
  魏娆小声道:“我是冲着四夫人、老夫人去的,才不在乎旁人怎么说。”
  寿安君捏了捏她嫩滑的脸:“那是当然,我们娆娆行得正坐得端,才不畏惧流言。”
  魏娆嘿嘿笑,抱着老太君的腰道:“外祖母,我的郡主府修好了,您搬过去住住吧?那么大的宅子,我一个人住着太空了。”
  寿安君:“我才不去,你的郡主府再好也没有我的闲庄好,外祖母就在闲庄养老了,哪都不去。娆娆若是嫌府邸太空,那就早点给自己找个郡马爷,多生几个孩子就不空了。”
  魏娆:“我才不要呢,刚得到的府邸,我一个人还没住够,才不要这么快就找个人过来。”
  寿安君一直观察外孙女的神色,试探道:“你对陆濯,真的没一点留恋?”
  魏娆下巴都快惊掉了:“我为什么要对他有留恋?”
  寿安君道:“不说他的身份,就他的容貌……”
  魏娆嗤道:“他是长得好,可我差吗?凭什么他能吸引一堆闺秀争着抢着嫁他,我就不能吸引一群大好儿郎争着要做我的郡马爷?”
  “世人对好丈夫、好妻子的要求不一样……”
  “那我就不嫁,谁认为我会是他的好妻子,谁来争我抢我,我就从那些人里挑一个能配得上我的,若是没有人来,我有钱有宅有尊荣,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嫁一个看不起我或配不上我的男人?”魏娆一口气地道。
  寿安君服了,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想得竟然与她当年一样,她出宫的时候只是徐娘半老,也有那自信满满的半老鳏夫登门求娶,要么图她的财要么图她的色,可寿安君一个都看不上,宁可在闲庄当家做主。
  “对对对,这么想就对了,娆娆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挑,外祖母就不信京城的好男儿都瞎了眼睛,一个个都看不到你的好。”
  祖孙俩说了好多贴己话,恨不得将过去一年多的话都给补回来。
  只是没说多久,魏娆的舅母王氏得到消息,过来了。
  寿安君朝魏娆使个眼色,叫丫鬟请王氏进来。
  “舅母,分别这么久,您身子可好?”
  魏娆心情好,看到王氏,魏娆也笑盈盈的见礼道。
  王氏过来之前还在想象和离归家闭门一年不出的魏娆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是憔悴消瘦了,还是来找老太君哭诉委屈了?没想到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芍药花一般的魏娆,十八岁的姑娘,娇艳的眉眼完全长开了,其艳丽妩媚,盈盈一笑,王氏都怦然心动。
  王氏惊呆地看着魏娆,都没听见魏娆说了什么。
  而魏娆眼中的王氏,却比上次见面显老多了。
  上次魏娆见王氏,是周慧珍出嫁,得了西亭侯府世子爷那样的女婿,王氏满面红光,瞧着年轻了好几岁,可这才过去一年多,王氏眼角的皱纹竟更深了。
  是周慧珍在西亭侯府过得不太好吗?
  西亭侯府里的情况,魏娆从不认为周慧珍嫁进去后能过得多滋润,只是周慧珍自己非要嫁,她又确实长了一副好颜色,魏娆就觉得看在周慧珍的姿色上,韩辽应该也会宠爱周慧珍三年两载吧?
  难受韩辽比她预测的还要不是人?
  王氏自然不会在魏娆面前说女儿过得如何不好,等王氏走了,寿安君才挑了几件事与魏娆说。
  说起来,周慧珍出嫁,寿安君特意送了柳嬷嬷给孙女做陪嫁。柳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明枪暗箭没见识过,有她护着,周慧珍并没有在婆母西亭侯夫人以及韩辽的那群嫡庶子女手里吃什么大亏。
  可周慧珍要的不止是不吃亏,她还想要韩辽的宠爱,像她见过的陆濯给魏娆的宠爱,要韩辽把她捧在手心里。
  刚开始韩辽的确宠了她俩月,然而新鲜劲儿一过,韩辽就只肯晚上宠周慧珍了,周慧珍要他在婆母面前替她说话时,韩辽一声不吭,周慧珍要他教训不敬重她的子女时,韩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慧珍与他闹脾气,韩辽直接去了小妾的院子。
  周慧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韩辽愣是等了一个月才来接她,温柔小意哄了一番,轻轻松松就把人哄走了,然而回到西亭侯府,周慧珍的待遇还不如吵架之前,她哭她闹,韩辽冷冰冰一句话:周慧珍再敢跑回娘家,那就不用回来了,他绝不会接。
  周慧珍一想到之前的长达一个月的等待期盼失望焦灼,哪还敢跑?
  就连周慧珍想要个孩子增加底气,她都没能如愿,一年多了还没有怀上。
  王氏便因此发愁。
  这其实都是魏娆能预料到的。
  “外祖母,您打算何时说服表姐离开韩家?”魏娆更在意这个。
  寿安君道:“我怎么打算没用,得看她的,她何时死了心,自己便会回来。”
  孙女固执,寿安君能做的,便是安排柳嬷嬷看护孙女,再留一份家产等着孙女。
  “对了,慧珠呢?”
  “刘里正家的小姐快出阁了,出嫁前宴请小姐妹,慧珠与她交好,去吃席了。”
  第88章
  正月二十六,英国公府要为小六公子陆滨庆周岁。
  别看陆滨才刚刚周岁,却是陆家四房四爷的长子,与大房的世子爷陆濯是一个辈分的,如果不是陆濯太没出息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子嗣,陆滨都可能会有几个比他年纪大的侄子或侄女。
  陆濯这代堂兄弟不少,可陆滨的意义不同,是四爷成亲九年才盼到的长子,所以英国公府决定大办,广宴宾客。
  天未亮,国公府的下人们就早早起来开始了注定将持续一日的忙碌。
  陆濯已经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陆濯四岁开始习武,各种武器都有所涉猎,其中最擅长的是陆家祖传的枪法,平时练武也都是耍枪,用剑是魏娆离开后才开始的。
  算起来,魏娆嫁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一年,比两人和离到现在的时间还要短几个月。
  刚发现他的冲喜新娘是魏娆的时候,陆濯很是抗拒,并且认为自己绝不会对魏娆动心。那短短的一年,他与魏娆发生过数次争吵,几乎每次都是他先得罪的魏娆,奇怪的是,每吵完一次,陆濯都会对魏娆有所改观。
  当他陪魏娆站到流波宫的宫门前,当魏娆蹲在四皇子面前泪如雨下,陆濯想将她拥进怀中。
  当他探出藏身的树后,看到魏娆成功射杀刺客的利落身姿,陆濯笑了。
  就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
  他还是会敬重端庄贤淑的闺秀,并认为那样的闺秀会成为男人们的好妻子,如果他没有见过真正的魏娆,在魏娆离开之后,陆濯可能会重新听从长辈的安排,娶一个与他门当户对温婉贤良的姑娘,在婚后礼遇她,照顾她,在他前往战场的时候,将家里的长辈交托给她看顾。
  可陆濯见过魏娆了,见过她横卧榻上的妖娆背影,见过她策马疾驰的潇洒,见过她渴望母亲的脆弱,见过她反击刺客的英姿无畏,见过她因为担心附近村落的孩子受到惊吓便将一具具刺客尸体拖入坑中的汗流浃背的狼狈,也见过她初初沐浴完毕的亭亭娇美。
  在魏娆离开之后,陆濯睁着眼睛会想到她,闭上眼睛便全是她。
  过去的一年里,陆濯经常会回忆起两人的争吵,因为只有那时候的魏娆才会在他面前露出最鲜活的一面,多可笑,吵的时候她能气得他胸口发闷,然而事后回忆起来,为什么吵已经变得不重要,他想的念的全是她当时的模样。
  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再去娶别人,想都不用想。
  沐浴更衣,陆濯先去给母亲请安。
  “表哥来了。”
  贺氏在内室,表姑娘贺微雨坐在厅堂,瞧见陆濯,她笑靥如花地站了起来,亲昵的称呼中隐藏了三分羞涩。
  陆濯注意到,表妹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粉色的裙子,很好看的颜色,他记得,魏娆也穿过相似的颜色。
  祖母说她今日会来,不知何时到。
  陆濯心不在焉地朝贺微雨点点头,稍顷贺氏出来了,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便各行其是去了。
  陆濯今日的任务,是在前院陪英国公一起招待男客,二公子陆涯带着五公子陆澈在门前迎客,至于老三陆淙、老四陆泽,兄弟俩还待在边关,要等今年冬天才会回来。
  日头渐渐升高,随着宾客们陆续到来,英国公府所在的巷子也渐渐地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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