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
沈凌想,她能猜到他在斟酌什么。
于是她小声说:“换个安全的地方我再向你献祭幸运,阿谨,你得先把伤治好。”
……呵。
这是把他当成了外面的本体。
不愧是花了他百年细心养出来的蠢货。
廷议会主席收回目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和那个懦弱逃跑的猎人的物理实力完全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得到了些神灵的赐福,他还要略弱一些——
之前能直接杀死薛谨,无非是建立在薛谨根本不知道他存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上——百年埋伏一朝暴露,如今再也没有可以一串串把他毁灭的时机——
但薛谨如今只是一个单枪匹马的低等猎人,真要来杀他,也不可能陡然越过整个教团。
他在廷议会里还有不少精心培养的属下,如果能再利用一下不知情况的沈凌……二度重创薛谨,抢先逃出,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必须放弃直接杀死那疯子的最优解,运作一下保全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而薛谨死亡回归后的虚弱期急需补品,如今是他急着来杀自己,只要能保住力量,和他拖延时间……受不到碎片力量补充的薛谨,只会越来越虚弱,说不定能迂回拖死。
两方的优势与劣势一分析,结合自己手里还有的底牌,廷议会主席几下就定好了方案。
第一逃出去,第二逃走前尽可能多的从沈凌这里弄点力量。
他压下满腔的恨意,竭力对身后的女孩放缓了点态度。
“刚才的爆炸是教团遭到袭击,外面有一只强大的魔物。”
对方竟然抽出空来给她解释情况——结合刚才他的态度,沈凌有点受宠若惊。
“什么强大的魔物?炸毁了整个教团?”
没有炸毁整个教团,但也快了。
“我不清楚。”
冷漠而病弱的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过来,凌凌,尽快保护我离开这里。”
至于逃跑路线……他和薛谨记忆里那些建造好的秘密通道都不能使用了,只能使用薛谨不知道的——
“凌凌,你还记得你之前逃离教团使用的通道吗?带我去那里。”
【与此同时】
薛先生还在重复按动蜘蛛状的引爆器。
跟在他身后行动的艾伦很想吐槽,但他竭力忍住了。
……知道你很想直接扬了这里,但大哥我们现在已经潜入了教团内部好吗?!为什么一边潜入还要一边继续炸这里?!你是自信自己和引爆点的感天动地的主仆关系让对方爆炸时避开你还是怎么?!
仿佛是后脑勺也安了个读心器,朋友头都没回就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复:
“我想炸快点,能炸塌的通道都炸塌,否则我老婆有可能会跟着别人跑了。”
艾伦:“……”
他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你说的这个别人,是不是你自己?”
薛先生冷漠点头:“就是我自己。”
艾伦:妈的智障。
两位猎人言谈间还匆匆穿过了一尊摇摇欲坠的巴洛克式宫殿,踢开碍事的宝物与长毛地毯,负责带路的薛谨在前,艾伦则时不时抽剑挡开前来阻止的教团人员,替他扫尾——
介于这些戴着白铃铛养尊处优的仆人比魔物好处理多了,一言不合炸教团的行动也是认识薛谨后这货组织的最混乱的计划,艾伦的关注点依旧不在战斗上。
“真不愧是教团。”
跑出宫殿后他阴阳怪气道:“刚才那个宫殿好像是又一层被封在符文结界里的古董建筑,我看到雕花玻璃窗上的落款了。不知道那一整个宫殿加一整殿的宝物值多少……”
薛先生:“那曾经都是我的钱。”
艾伦:“……”
薛先生:“现在应该是我老婆的钱。”
艾伦:“……”
薛先生不说话了,薛先生又重重按了几下引爆器,缀在后方的华美宫殿与宫殿里涌出来的新追兵“轰”地消失在粉红色的烟花里。
艾伦:“……”
他稍微想了想人类世界里如果丈夫把妻子的存款直接炸毁会发生什么,抖了抖肩膀。
“……你不想好好过你的婚姻日常生活了?”
想被老婆歇斯底里地扯着头发拉去法院离婚吗?
薛先生终于回过头,神情在抑郁与鄙夷中交织,翻译一下大概就是:
【老婆都要被别人拐跑了我还管什么日常婚姻生活,去他大爷】
……哦,“去他大爷”得删掉,艾伦没听过薛谨说脏话,此处应该替换成“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
正当艾伦思索什么是“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时,薛谨又扭过头去,一脚踹碎了支撑下一个符文结界的巨型水晶柱,闪过掉落的悬梁,匆匆丢下四个字。
“去他大爷。”
艾伦:“……”
行吧。
他抓抓头发,跟随薛谨跑进下一个混乱半塌的幻象。
计划原本是在今夜十一点整开始的,代表教会的钟海林应该负责在宴会里拖住作为祭司回归的沈凌,萨尔伽除了引爆器以外还会在教团出入口处安装其他毁灭性的符文商品,而艾伦和查克分为两头分别牵制黎敬雪与黎敬学,保证薛谨能与以往一样无声暗杀廷议会深处的猎物。
不希望与教团再有什么牵扯,也不想对沈凌暴露曾经与教团的关系,更不想接触任何教团内人员——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暗杀都是薛谨身为狙|击|手的最优解。
可今夜十一点陡然提前到了今天中午十一点,只有擅长近战身体素质卓越的艾伦与查克匆匆赶到了现场,文职人员钟海林还在飞机上,萨尔伽更别提……
计划是乱的,什么都乱了,乱成一团浆糊。
也许是察觉到不可能再“悄无声息暗杀廷议会主席”,薛谨索性直接引爆了整个教团,用最混乱的局势同样打碎了对方的部署。
……当然,他此时并不知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被提前的时间打了个措手不及。
献祭仪式的道具才堪堪准备了一半,手下都分散在各处准备今晚的宴会,该封锁的出入口一个没有封锁……
看上去行动迅速态度镇定,其实都是两方内心都同样急切。
薛谨急着找到对方,最好能赶在沈凌发现一切之前杀死对方——虽然以他的破运气推算,情况大抵是沈凌已经发现了一切,并直接认为那抹怨恨是真正的自己——
沈凌能认出来那不是自己也同样糟糕,薛谨宁愿沈凌认不出来,因为那就意味着他要面对“阿谨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情感分裂出来折磨我憎恨我导致我被抽血被禁食遭遇换毛期”的婚姻危机。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冒出“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啊。
廷议会主席则急着离开,抢在被猎人发现之前——
当然,即便他是一抹情绪,依旧继承了本体的倒霉体质。
“被堵死了?”
廷议会主席踹了几下面前破碎的砖石,镇静的表情闪过一丝焦躁。
他不是成年的强大猎魔人,那几脚踹动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让他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侧腰的伤口扩大了些。
病弱而苍白的少年捂住伤口,弯腰咳嗽了好几下。
虽然依旧没有流血,但他指尖的颜色几乎淡到了透明。
身后的沈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去搂他,想让他好过一点。
触碰到对方时她因为低温打了个寒颤,又陡然升起震惊——
少年裹在繁重衣袍里的腰极细,不是青涩柔嫩的那种细,是瘦到骷髅般、只有一把骨头的细。
而他的体重轻的可怕,比一件大衣还要轻,感觉她一抱就能抱起来。
她只搂了一下,还没收拢手臂,就又被推开了。
这次他推她的力度比前几次大多了,也许是那个半成品的拥抱对他而言太过刺激。
“滚开!别碰我!”
沈凌被推得往后撞了撞,撞到另一个有温度的躯体上。
……有温度,就意味着不是阿谨。
教团里,不是阿谨,就是敌人。
她猛地回头,扬爪就向上去撕那东西的咽喉,却遗忘了自己那“在薛谨身边爪牙就无效”的特点。
来人根本就不躲避,任由她的手指头挠过他的脸,接着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其扭到她的背后,用力叠成一个结。
他这一扭是成年雄性真真切切粗鲁的反击,与某人接连三次掐她却没留下印记的行为不同,沈凌痛叫出声,不得已弯下腰减免肌肉拉伤的痛感,灵敏的耳朵还听到了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
沈凌强大而幸运,除抽血以外从未体会过这么剧烈的疼痛,忍耐疼痛的属性为零。
生理性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被薛谨养的太娇气了,无论是哪个薛谨。
黎敬学无视了掌下女孩的痛吟,他鄙夷地瞅了她一眼,便加大力度扭住她挣扎的双臂,压住了她的后脑勺。
“大人。”
他对廷议会主席点点头,“抱歉我来晚了,您接下来的计划是?”
主席阴沉地看了看被控制住的沈凌,又看看黎敬学扭住她的那只手。
他沉默了半晌,眉微微皱紧,刚要说话,却见沈凌抬起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她听到了那句“大人”,此时眼里有越发浓重的怀疑,甚至直接收住了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可怜表情。
收得不算灵活,眼眶还有些发红,鼻子皱在一起,明显是还想哭的,但表情已经逐渐转为冷硬了。
沈凌只对纵她撒娇的那个薛谨哭泣。
廷议会主席见状没再说话,直接一甩袖子,扭头往其余的通路走。
他真是被蠢货同化了,刚才那点不忍大抵是本体的影响。
“去找能绕过这堵废墟的地方。逃出通道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