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徐建国带着老花镜,不紧不慢翻了页报纸,才开口说道,“你今天去学校了吗?”
  徐冬冬语塞,往墙边的沙发坐下来。
  “没有…”
  他哪里还有心情去读书。
  “那以后也都不要去了。”
  徐冬冬猛地看向他。
  徐建国翻过报纸,“你以前不是说想出国留学吗,那就去吧。”
  徐冬冬坐正,“我现在已经不想去了!”
  “为什么?”徐建国抬头看他,金框镜片后的双眼波澜不惊:“因为密蕊?”
  “不是!就是不想去了。”徐冬冬一口否决,然后又忍不住问道。
  “爷爷,密蕊到底去哪了?”
  “怎么,她不见了,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吗。然后就可以肆意调动全城武警找人了?!”
  “我…我当时…”
  徐建国把眼镜摘下来扔到桌上,指着他怒骂:“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个权利的?我吗?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你一介高中生,又没军衔又没官职的,平民老百姓一个,凭什么随意调动武警!还有你哥!你把你哥脑袋砸了这事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吗?!按司法就得把你抓起来刑事拘留!你看看你,为了密蕊都做些什么混账事情!你们两个都把他带回去看着,留学手续办下来之前不准他出来。”
  徐冬冬一开始还在低头听训着,顿时难以置信抬头:“爷爷?!”
  两个军官朝他走来。
  “放开我!”徐冬冬拳打脚踢,力量尽被两个职业军官给卸了下来。
  两人也不敢真的像押犯人一样,最后一左一右擒住徐冬冬的胳膊,把人夹在中间。
  “放开!不然别指望我会乖乖跟你们走出医院!”徐冬冬还在踢腿挣扎,那两人一时进退不得,犯了难。
  冬冬挣出一只手来又问道:“爷爷你到底把密蕊藏哪了!”
  “不像话!”徐建国猛地把报纸拍到桌上,“我藏她做什么!是周晓晴找到了她亲妈,她自己决定要走的。”
  “她妈?!”徐冬冬急急说道:“她妈不是早死了吗!你怎么能信周晓晴啊,她要是骗密蕊怎么办?!”
  徐建国挪开眼,又怒其不争:“就算是骗的,那密蕊宁愿跟周晓晴走,也不留下来,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你还上赶着要去找她…真的是,哎!”
  徐冬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
  “爷爷,我可以乖乖回去,也可以出国留学。但你能不能派人去把密蕊找回来。”
  “那个女人死了那么多年又突然冒出来,怎么都感觉不对头,万一密蕊被骗被人欺负怎么办……”
  徐建国无奈:“我派人跟去啦,是亲妈,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可是她妈从小就抛弃了她!”那两个军官又感觉徐冬冬的动作,连忙按住他。
  “那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对密蕊不闻不问,突然来找她肯定不安好心!而且,密蕊在我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再去乡下她怎么会习惯。”
  “不是乡下,是米家!米氏集团的米家,家底丰厚绝不会让密蕊受了一丝委屈。再说了,这是密蕊自己提出要走的,没有人逼她,明白了吗?”
  “真是她自己提出要走的……为什么呢?”
  徐建国都懒得多说,烦的很,直摆手:“把他带走,带走!”
  “是!”
  两个军官本来都打算好了,就是架着也要把人架走。
  徐冬冬却是沉默着,不算配合但也不反抗了。
  房门关上,徐建国又不住叹气。
  房间突然又被敲响,一个护士进来说道:“首长,徐波波醒了。”
  徐建国立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快带我去看看!”
  徐波波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碰到枕头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
  摸了下脑袋,惊道:“我头发呢!”
  徐建国刚走进来,还蛮严肃道:“头发留那么长做什么,正好要缝针就让他们全剃了。”
  徐波波……
  “怎么样,头还疼不疼,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徐波波看向窗外,光溜的头皮看着比枕头巾还要白。他耳郭又生的极好,似是白玉雕琢,双眸阖上,浓密的长睫如小扇子投下阴影,淡唇紧抿,看着竟还有点庄严宝相。
  “怎么,生气了?不想跟爷爷说话了?”
  徐建国等了一下,见徐波波还是没有开口意思,不由也转了下身子,“哼,不说就不说,我也懒得说。”
  徐波波睁眼,没有刘海遮掩,一双眼眸更似星河灿烂,他又转过头来,“密蕊呢?”
  徐建国斜睨他,“哟,不是不跟爷爷说话的吗?”
  “爷爷~”徐波波无奈道:“我头疼~”
  “那赶紧叫医生过来看看。”徐建国身子半起,正要叫人。
  “不用。”徐波波拦住他,“你把密蕊叫过来,不然我老想她,头疼。”
  徐建国又坐回位置上,脸色难看:“你别想了,想也没用。她亲妈找来,已经把人带走了。”
  “什么!”徐波波要起来,又捂头躺回床上,唇色更白了几分。
  “哎哟,躺好躺好别乱动。”徐建国心疼道:“人都走了,你现在急有什么用。”
  “什么时候走的?冬冬呢?!徐瀚平知道吗?为什么要让别人带走密蕊?!”
  徐建国没好气道:“那是她亲妈,是正儿八经的血缘关系,可比我们亲多了,怎么不能带走她?”
  “不行…我要把她带回来!”徐波波挣扎着要起来。
  徐建国连忙按住他,“你给我好好躺着!现在别说是你,就是徐瀚平也不准再把密蕊带回来!”
  “爷爷!”徐波波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家我说的算!”苍劲的大手重重捣了下拐杖,徐建国起身,脸色凝重。
  “等你头养好,你要么入伍,去新疆基层锻炼两三年我再把你调回来,那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和谁在一起我都不管了。但你要是执意去当什么明星偶像,一辈子这样瞎混着,那你以后也别认我这个爷爷了!”
  徐波波正要说什么,徐建国又道:“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们老徐家也不是就你一个孙子。”
  徐波波静默半晌,捂着头嘶了一口气。
  徐建国立即紧张地看向他。
  徐波波却突然笑了出来,“官宦沉浮,您老人家要是执意把你的子孙后代都困在这片泥塘里,那还是我吧。”
  徐波波把手放下来,“冬冬性子冲动又单纯,不适合走这条路。”
  徐建国面色稍霁,把椅子挪好,又坐下来:“放心吧,你肯走这条路,我就送冬冬送去留学。他以后想学金融还是做其他的,都随他。”
  一个人
  米亦清卧了三天就爬起来工作。
  陈成这几天下班都会来找他,报告一些重要项目进程,还留了不少文件等他验签。
  米亦清把这些文件带去了书房,一边看一边打电话,后面电话越来越多,甚至开起了视频会议。
  中间张姐送了午餐进来,看到屋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愣了下,正要说什么,米亦清又接了个电话,朝她摆了摆手。
  张姐不敢出声打扰他,只好把两份午餐都放到了茶几上,出去前又往对面阁楼看了一眼。
  米亦清没有动午餐,起身给自己续了杯咖啡,坐下来就又和David他们开越洋视频会议。
  这个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多小时,太阳渐渐偏西。
  淡金色的碎光从上面的天窗进来,一半落到二层的阁楼,一半落到满墙的书架。
  “你们专心攻克技术难点就行,资金的问题不用担心,我过两天会再注入一笔资金。收购的事情,我再想想。”
  米亦清最后将视频关掉,黑屏的一瞬间没忍住往后靠了下。
  “啊~”背部糜烂的肌肤摩擦到椅背让他不由叫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在阁楼的阳光里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睡眼朦胧,肌肤如玉脂般通透流萤,连胡乱翘起的发梢都带着淡淡的光。
  对上他的一瞬间,迷蒙的双眸瞪得很圆。
  “是你!”
  米亦清
  一时间,两人一上一下相顾而无言。
  米亦清先起身,一手摁着桌面,另手去拿电话。
  他直接拨了厨房内线电话,“再弄两份午餐过来,算了,等会直接下去吃晚饭吧。”
  然后挂了,头也不抬说道:”下来。“
  密蕊抠着身下的榻榻米,迟疑半晌还是起身走了下来。
  整个二楼都是米亦清的活动空间,有他的卧室,衣帽间,健身房和书房。书房亦是他的办公区,是空间最大的一间,几乎占据了整个西面。除了一进来是他的办公桌区域,两面墙都是书柜,中间摆了沙发和茶几,上面搭了半层阁楼,镂空的书架围住,向来只是他休息放松的地方。
  米亦清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走到茶几边上。
  是他忘了
  然后听到咯嗒的脚步声。
  一抬头就看到两条圆润细长的白腿在裙摆里。
  他把头挪开,坐到了沙发上。
  张姐之前端来的午餐早已经凉了。
  密蕊一边走过来,一边顺着自己的头发,走到沙发后面就停了下来。本来还算宽松的睡裙因为靠着沙发,就贴到了身上。
  发梢又正好落到了胸口上,被托的微微翘起。
  米亦清就盯着桌上的午餐,有两块煎鱼,蚝油生菜和回锅肉豆腐。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五吧,你不去上学,躲在上面做什么?”
  密蕊连忙说道:“我不是故意躲在上面的!我,我睡着了”
  米亦清挑眉:quot;睡到下午四点?因为要睡懒觉,所以不去上学?“”我,我最近睡的不好。今天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天。”
  “是不习惯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你要是不喜欢住这里,我让人再收拾出一间来。”米亦清琢磨着哪里更合适,三楼现在是米君贤在住着,不方便。一楼爷爷之前是在一楼房间闭眼的,也不行。
  实在不行,他只能把自己房间让出来,或者安排别的住宿了。
  “没有,这里挺好的。”密蕊垂眉,她有什么不习惯的?其实她一个人呆着都已经习惯了。
  可她就是会疯狂地想念以前的日子,就算是在老宅里,每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各种补习课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那里有徐瀚平,有冬冬,有大哥,她甚至觉得徐爷爷凶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因为比起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山头,一个人藏在这阁楼里,那更像她的家,她的家人。
  但现在,她连面对他们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害怕去买新手机。
  电话要是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却更害怕,根本就没有人找她。
  米亦清看到女孩倔强抿紧的唇和悄然泛红的眼眶,无声叹口气,“陈淑仪在国外养生还要过一段时间回来。所以她特意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只是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也没时间见你,但既然我答应了她,就一定会把你照顾好。”
  密蕊嗯了声,“我知道,她,她给我打过电话了。“
  妈妈两个字似乎格外的陌生,她似乎从没有真正喊过这两个字。
  以至于话到了嘴边,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米亦清起身:“先下去吃饭吧。”
  “嗯。”
  密蕊跟在后面,前面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你先去换件衣服,或者穿个外套下来。“
  密蕊立即就想起一件事情,捂嘴道:”糟糕!“
  米亦清都被她搞紧张了,”怎么了?“”你的衣服我忘记带了!“
  密蕊双眸亮亮地看着他,”你要是很想要那件衣服的话,你今天把我送回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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