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他举起酒杯，“让我们为重逢以及新生，干杯。”
  重逢、新生，程西晨这个狡猾的男人啊。
  我举着杯子和他的低低碰了一下，轻轻含了一口，他仰头，一饮而尽。
  他突然说道，“我听说，当时你生病，差点晕倒在考场，我爸妈当时还骂我来着，说我...”
  像是想到什么，他眼珠在往我这一转，生生停住了。
  我懂了。
  他爸妈肯定觉得，我生病时因为程西晨，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
  程西晨看来一点都没怀疑过周钰。
  我放下酒杯，“都是以前的事了，提他干嘛，你考到哪个学校了？”
  他马上接上笑容，“咱两离得不远，开车十五分钟，下次你到我学校来玩呗。”
  开车十五分钟，哦，那个叁本。
  我轻笑，“好啊，下次我请你吃饭，不能老占你便宜。”
  他兴味浓浓地看过来，“哪儿的话，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还不是随便用。”
  从小到大，这话我听过不少次，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看着他那种斯文雅痞的样子，我问他，“你谈对象了吗？”
  他漆黑的眸子一动，有什么东西快速闪了一下，语调平静波澜不惊，“没有啊，你谈男朋友了吗？”
  我想起他手机上弹出的那个名字，我下了个决定。
  我说，“你可不能告诉我爸妈，我谈男朋友了。”
  我看到程西晨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他收了收刚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此时还有几分像话，“小祖宗，你可别犯傻啊，你不了解男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轻微皱起眉，“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他立刻滔滔不绝地跟我说起“男人那档子事”。
  因为他讲的很热情，我们两隔着张桌子，越靠越近。
  我假装认真地听着，其实是在看他的修长指节，微微冒了胡茬的下巴，还有挺翘的鼻尖。
  程西晨揉了揉我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你呀，就是太单纯，什么都不懂，这样太吃亏了。”
  我傻笑，“没经验嘛。”
  他继续说道，“我觉得你那个男朋友啊，不怎么靠谱，你们两没发生什么吧？”
  我没看他，只淡淡笑了一下，“你猜。”
  他拧起眉头，似乎不喜欢我的这个答案，他看着我，看得很认真，“你跟个比你大那么多的谈，我不放心，哪天你带出来我帮你把把关。”
  我伸出小拇指，“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着我，跟我拉了个勾。
  一顿饭吃完，加上聊了会儿天，也不早了。
  女生宿舍十点要关门的，他把我送到了门口。
  他单手插兜，一手夹着跟烟，跟我笑着说，“小祖宗，快进去吧，不然我也不敢走啊。”
  我转头准备走，却想起头上还有个不属于我的东西，把那串珠子扯了下来。
  我递给他，“来，这个还你。”
  他抖了抖烟，看着我，笑着说道，“你拿着吧，这珠子扎你头上，比我手上好看。”
  我收紧了五指，握住了那串冰凉的珠子。
  我说，“行，就当收了你一个见面礼。”
  见我不客气，他也笑起来，狠狠抽了口烟，将烟头弹落，踩灭了。
  我跟他道别。
  就当没看见他在背后看着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才挪开。
  回到宿舍。
  累了一天，她们叁儿都上了床，王雪掀开帘子，脸上贴了个面膜，吓我一跳。
  她从面膜下头含含糊糊地说，“还真回来啊。”
  我把外套一脱，捏了捏肩膀，“不回来我睡哪，都跟你说了普通朋友。”
  她在上头笑得花枝烂颤，“你可骗不了我，我可听说跟你出校门的可是个帅哥啊。”
  蒋盼丽也把帘子掀开，露出半张脸，“真的假的，王雪你靠不靠谱啊，咱们宿舍居然要出第一个脱单的了？！”
  王雪翘着腿，压紧了面膜，“你别老逗我说话，我这面膜都白做了，又不是我看到的，我哪知道靠不靠谱，你自己问江眠宝啊。”
  蒋盼丽切了一声，“眠宝，今天来找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把手上的红绳解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套上了那串小珠子。
  我轻笑，“你们那么八卦干嘛，就是我发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王雪摘下面膜，露出光滑的脸蛋，“单身不？”
  蒋盼丽骂了一句“靠”，“王雪你不是做面膜吗。”
  王雪回了一句“你管我呢”。
  我端着盆拿了洗漱用品，“你们问我也没用，我跟他都好久不联系了。”
  有或者没有，有区别吗？
  洗完澡，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帮她们把灯关了，爬上床。
  程西晨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我一一点开。
  “小祖宗，到宿舍没？”
  “你怎么不回微信，不会给人绑架了吧...”
  “你没事儿吧...”
  “我要爬窗来找你了啊...”
  我给他回：“我刚洗澡的，才看到，我没事儿，你回去了没？”
  他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小祖宗啊，你不早说，你一直不回，我一直站门口呢，哪敢走。”
  我一愣，就因为我没回信息，他在门口一直站着？
  真的假的。
  我刚席卷的困意立刻消散了，我荒唐地又从床上爬了下去，从阳台往门口看。
  一个身材挺拔的身影站那，火星在空中一闪一闪的，那是烟头。
  我/草，我此时心里只冒出这两个字。
  我穿着个吊带就站在晚风里，也顾不上冷，我给他发，“你赶紧回去，傻不傻。”
  他把烟叼嘴里，双手抱着手机，“你在哪个宿舍呢？我看看。”
  我叹了口气，给他发，“你等等，我把手电打开，你就找那个亮的就行。”
  我滑开菜单，连按两下，开了ios的手电功能，手机背后亮起一道光。
  程西晨正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口，我抱着手机，一道光从我和他之间射过去。
  我仿佛看到他向我招了招手，然后将那烟头一弹，才转身走了。
  等看不清了他的背影，我才感到双臂微凉。
  我摸了摸冰凉的胸口，刚才跳动的好厉害。
  程西晨给我发微信，“快回去，别受凉了。”
  我关了阳台的门，靠在窗边给他发，“你还说我，你自己在那站那么久，不冷？”
  他又给我回，“我散散酒劲儿，你别瞎想。”
  我发了个“调皮”的表情，“赶紧回去吧，到了给我说一声。”
  他回我一个“好”。
  二十分钟后，他给我发了条微信，“到了，晚安。”
  我回了一条，“晚安，好梦。”
  #
  第二天一早，程西晨给我发微信，问我睡得好不好。
  一来一回，断断续续就这么聊了几天。
  本来王雪她们就怀疑我谈恋爱，现在我整天抱着个手机发微信。
  她们基本就确定我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一个礼拜后，程西晨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学校看看，我说行。
  去他那前，我去商场给他买了个“T系列”的铂金手链，包上后打车去他学校。
  下车后，一眼就望到了站那的程西晨。
  他今天还是戴着个金丝框眼镜，换了身格子衬衫，正笑得痞气。
  我脸一红，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一点小心意，算是感谢你上次的见面礼。”
  他笑得很无奈，“小祖宗啊，都说让你别买了。”
  我把袋子塞到他手里，“我没给男生买过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就勉强收着吧，别嫌弃。”
  他叹了口气，又揉了揉我的脑袋，拎开袋子一看，“你这也太破费了吧。”
  我摆摆手，“平时程叔叔送我的东西比这贵重多了，你就收着吧。”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样吧，我把钱转给你，我不能让女孩子花这么多钱。”
  我赶紧阻止他，“真没事儿，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也就有点钱。”
  这话我是真心的，我一直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程西晨的，就是我家的钱。
  程西晨看着我握住他手机的指尖，我顺着他目光看去，才发现我和他的手无意中握到了一块。
  我赶紧缩回手，有些烫，“这样吧，你下次请我吃饭就行，礼物真的没什么，小意思。”
  他挠了挠后脑勺，拍了下大腿，“行，都听小祖宗的，下次我带你去吃大餐，卡你随便刷。”
  我这才放下了心，“这是你们学校啊？挺大的呀。”
  他“嘿嘿”一笑，“跟你们学校不能比，也就还剩点风景能看看。”
  我跟在他后面一点看着，其实还挺不错的，设施各方面都挺好。
  他跟我说介绍着学校的位置，建筑，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同学。
  “哟，女朋友啊。”
  我以为程西晨会立刻否认，没想到他只是轻轻锤了对方一拳，“走了啊。”
  什么都没解释，我有点错愕。
  程西晨这是，真的要让我误会他单身？还是怕损我面子，像以前那样捧着我。
  我想不明白，只觉得他路数越来越深，我已经看不透他了。
  可能是因为，这场游戏，我从旁观者，突然变成了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