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江怀璧眸光平淡,轻声吩咐:“你与木樨去外面吧,我没事。”
  木樨张口还要说什么,木槿已经拉住她,两人坐在马车外,将帘子放下来。
  “木槿,公子他……还有那个沈世子,如今怎么办?”
  “你担心什么,公子有分寸的。”木槿倒是比木樨更淡定。
  江怀璧看了看坐在对面毫不客气的沈迟,对外面扬声道:“赶路吧。”
  沈迟惊诧,“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世子若与我不同路,大可现在下车。”
  “那可不用了,”沈迟翘起二郎腿,后发现车里有点小,腿都张不开,只好又放了下来,“我与你同路,一起去晋州如何?惊不惊喜?”
  江怀璧微怔,“你去晋州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你一个人多不好意思,我也去帮帮忙。”
  江怀璧蹙眉,她可一点都不希望他来帮忙。
  “哎呦呦你这什么眼神,嫌弃我了?本世子愿意帮你忙已经是下了面子了你还不愿意!”
  江怀璧默了默,“您随意。”
  沈迟收了收了折扇拢进袖中,转身掀了掀背后的帘子,外面仍旧是一片野草花木,远远回望去护城河曲折蜿蜒,皇城屹立在苍穹之下,竟令人望而生畏。
  他眸光闪了闪,却不由自主掩口打了个哈欠,“昨晚你我应该都没睡好,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江怀璧不语,却隐约可见眉心的担忧。
  她这么在乎么。
  他看着江怀璧的面容,发现她真的是过分的好看,若生为女儿身,该是如何的明艳娇娆,只可惜如今染了一层冰霜,若有缓和便是温润如玉了。
  他忽然凑过脸去:“江怀璧,外边那两个都是女儿身吧,我说你这啥癖好,怎么非要两个丫鬟。男子汉大丈夫,平时看你清心寡欲的,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江怀璧呼吸微微一滞,缓缓开口道:“她们两个是亡母所留,带在身边习惯了。”
  她不知道沈迟还查了些什么,但木樨木槿的确是庄氏在她六七岁时放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木樨木槿被人看出女儿身并不难,关键是她自己。
  自儿时江老太爷赐名开始她便被当作男孩教导,从身边的衣食住行到平时待人接物诗书礼仪,便是在府中内堂也从未透露过真实身份,生生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男儿。
  从一开始便月月服用一些秘药,将身上明显的女儿特征都掩去,十四岁癸水初至后她更加谨慎,从不轻易接近任何外人。
  沈迟并未离去,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开玩笑试探了一句:“江怀璧你不会也是女儿身吧!”
  江怀璧料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并不慌乱,说话语气与平时一般:“世子觉得我像吗?”
  沈迟撇撇嘴,摆手退回去坐着。
  “也是,哪个女子像你这么冷淡,本世子在京城可谓风流倜傥,哪个姑娘不倾慕?”
  江怀璧:“……”
  他关注的点怎么不一样呢。
  “世子与我同去晋州,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沈迟挑眉,“这不是你该思量的问题么?我就是去晋州找晋王,顺路帮你打打下手。事情交给你我是非常放心的,还需要我忧什么心!”
  一派闲散之态。江怀璧不再看他,阖上眼睛浅眠,沈迟闭了嘴,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无聊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心中却是想到很多。
  江怀璧既然决定去晋州,便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可她是选择进还是退呢?
  若进一步,便是晋王与沈秉皆可保全,那么这件事势必要拿到朝堂上议一议,江家便不好退出了;若退一步,便是舍晋王而保沈秉,那么便是暗中行事,且晋王势大并不好惹,若处理不好便作了墙头草,若晋王凭着身份安然无恙,那江家就危险了。
  据他了解,江怀璧为人谨慎,却也是敢闯敢冒险的人,两种情况都不好说,他还是挺感兴趣的,是以一大早得了江怀璧出城的消息便骑了马急忙赶来。
  照他们的速度,最多十日即可到达晋州,只是时间紧迫,彻底离了京城,甩开各方眼线便可放开速度了。
  .
  萧府。
  户部左侍郎萧拙上朝回来一踏进府门便急匆匆遣人去唤了在自己院中装模作样诵读经典的萧羡过去 ,那小厮禀报时慌慌张张,让萧羡都以为父亲出事了。
  “文卿,大事不好了!”萧羡真的是一听到父亲这样叫嚷头都大了,他就不能镇定一点么?
  他进了房,身后小厮识趣地将门关上。
  萧羡将桌上的茶递给萧拙,然而他心躁得很,摇摇头直接道:“昨日亏得你没去方家公子的那场小宴。”
  萧羡心底“咯噔”一声,忙问:“怎么了?昨日我是没去,可出什么事了?”
  他听了江怀璧的话,找了借口推辞未去,但听说其他被邀请的人都去了。
  “今早下了朝在路上我看到首辅大人、庄国公还有方尚书聚在了一起,谈论昨天那场小聚的事情,说是庄、周三位公子自昨天小聚后回来似乎是喝多了些,酒劲大,睡了一夜今早醒来都头昏脑涨,神志不清,还说腹痛不止,怕是中了毒了!”萧拙越说越后怕,幸亏儿子没去,否则倒霉的就是他了。
  萧羡也提了一口气,满面的惊诧。不就正常聚一聚么,怎么还就中毒了?
  “父亲,不是方文知邀的人么?他怎么说?”
  萧拙心里莫名烦躁,坐也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在房中踱来踱去。
  “方家公子说他不知情,周大人还镇静一些说先查清楚再说,庄国公当即便要禀了陛下,说方尚书有意谋害他庄家。”
  “然后呢,真闹到了御前?”
  “哪能呢!现在都在方家商量着呢,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面前算什么!庄国公也就吓吓他。”
  “那方家干嘛非要忽然去请人去聚会,还要在城郊?这出了事肯定是都要找他的。”萧羡打了个哈欠,方才读书都是迷迷糊糊的,现下站在这不动肯定更瞌睡。
  萧拙叹了口气,又道:“今早还听说方尚书的夫人杨氏病重,怕是不行了,连宫中都有人前去探望。”
  萧羡才懒得管那么多,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吐出一句:“左右咱们家没事,咱们操的什么心!我回去继续读书了,这书这辈子也读不完,以我的脑袋,您就别指望我金榜题名的时候了,能入三甲都是万幸……”
  话还未说完,萧拙抬手就是一巴掌,没有扇在脸上而是拍到了背上,他咬牙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争点气!我这辈子估计就止步于侍郎,入阁是没希望了,可都指望你能为我萧家光宗耀祖呢!”
  萧羡撇嘴,“萧家先祖那么多,当个官就能光宗耀祖啦?那咱萧家高官的也不少,也不见有多鼎盛。”
  萧拙抬手欲打,萧羡立马收起笑容变了脸色,连忙求饶:“爹,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打……我口不择言,我说错了!我肯定为咱萧家争光的……”
  萧拙收回手,无奈地揉揉眉心,“你不是整天都和江家那个在一起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呀……我哪能赶得上,看看就好了。”
  萧拙开口欲骂,忽然外面有小厮高声禀报:“老爷,夫人要见您!”
  萧羡暗中松了口气,萧夫人最宠他,断不会由着他爹打他的。
  萧夫人眉间亦是担忧,挥退下人便道:“老爷,文卿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萧拙愣住,“什么?不是说好了么?这几天要将亲事定下来,国丧期过了再好好举行婚礼么?怎么回事?”
  “我听说是那已经致仕的宋太傅似乎不同意,于是宋家便有松口的迹象。宋家姑娘似乎也不大愿意……”
  萧羡几乎要跳脚,“她还不同意?我还不愿意她呢!矫揉造作,一看就让人生厌!”
  两人目光锋利地看着他。
  “你给我闭嘴!老子怎么要了你这样一个儿子!给你好好说门亲事你还不愿意,宋家那是书香门第,这其中利弊我都给你说清楚了。若宋家真的黄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若非你不学无术,宋家如何会不同意!”
  萧夫人一看他指责儿子,那脸色马上拉下来,“你骂他做什么?我们难道不能替他想得周全么?他又没成过亲,怎么知道这些!”
  萧拙:“……”
  他家里怎么有这样两个人!
  第31章 方家
  当日晚上江怀璧与沈迟二人已彻底离开京城一带, 眼看天色已晚便进了客栈。二人房间相邻, 另外木樨木槿一间, 归矣和管书一间。
  沈迟果然很不安分地来了江怀璧的房间。
  江怀璧正自茶杯中倒出茶水, 看他进来便又倒了一杯, 客栈较为偏远, 故而上的茶也只是寻常种类。
  沈迟毫不客气拉了椅子坐下, 端起茶抿了一口,却忽然一口喷了出来, 脸色怪异。
  “噗……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喝!还是茶么?”
  江怀璧眼皮都不抬一下,静静坐下, “这里自然不比永嘉侯府的山珍海味,雪顶含翠、小四岘春等名茶是见不到的, 将就将就吧。”
  “江公子这般庄重谨慎的人,也能说出来将就二字?”沈迟随意坐着翘起二郎腿, 眉头轻挑。
  江怀璧并不言语。沈迟等了半天觉得无聊,便又问道:“江怀璧你想出来的是什么办法?亦或是与江尚书商讨出什么来了?我可是一直记得你素来稳得很,运筹帷幄之中,如今怎么亲自出马了?”
  江怀璧语气平淡:“世子给江家出的难题,江家必然要全力以赴。京城中有父亲照看着, 我去晋州探探情况。”
  “哦……”沈迟明白了,这是穷途末路了。
  他怎么潜意识中觉得似乎没有他说的那么难解决吧。
  要去晋州, 看来江家与晋王之间的平衡要打破了。这些年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便看此事过后是和是分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去晋州总得有个目标,是晋王还是地方官?”
  “先探探盐政官的底, 然后看知县,至于晋王……世子与他相熟,相关事宜禀报一声即可。”
  江怀璧心中想的却是与景明帝的约定,此事是一定要将晋王拉进去的,只是如今还不能让沈迟知晓。
  一个月,看来是得好好谋划一下了。
  沈迟坐着与木头一般,半晌无语。他还能说什么,江怀璧说话通常只说一半,另一半便看你的脑子能否猜到了。可这话模模糊糊,跟没说是一样的。
  他知道江怀璧有自己的打算,不愿告诉他也罢了,左右他来这一趟又不是仅为此事而来。
  “嗯……今日晌午管书禀告说京城似乎又出了点问题,”他顿了一下,“……与你擦了个边,但并未涉及江家什么事。”
  江怀璧目光看向他。沈迟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真有事了。
  “世子明说。”
  “昨日庄国公府你的两位表兄,还有周家的次子,应方尚书之子方文知之邀在城郊小聚,然而除方文知之外其余三人今早传来消息说都有中毒迹象。”
  江怀璧记起来了,那天她觉得里面有猫腻便提醒了萧羡并未让他去,现下果然出事了。
  沈迟看他不语,不禁提醒道:“你好好想想庄家,周家与江家有什么关系。……哦对了,听说方文知也邀了萧家那位,但他推辞了并未去。这三家与江家又是什么关系?”
  江怀璧眸中瞬间一片清明,猛然清醒,冷不丁浑身轻微打了个颤,尽管她已经在极力克制稳定下来,但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让坐在对面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沈迟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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