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蜇伏

  一弩双箭,十五把弩弓就是三十支劲矢,如此近的距离,集中攒射下,神仙也难逃劫难。
  太子殿下,即当今的太子李亨。
  他苍白无血的面上充满落寞、痛苦、无奈、哀伤与绝望。
  “你们是来杀我的吧?”
  身陷绝境,他变得异常的冷静。
  目光落到对方领头人的身上,心中微微一怔。
  面容粗造,予人坚毅刚强的粗犷印象,双目的视线不是很明亮,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几分的放荡不羁,有时候让你感觉很真诚,真诚得让人很自然的信任,有时候又如成精的千年老狐狸,有点邪门。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透着种奇特的神秘魅力,让人不自觉的生出想了解他的好奇之心。
  李亨不禁开口询问,“你是谁?”
  对方笑了笑,淡然说到,“如此近的距离,十五把弩弓集中攒射之下,试问太子殿下能躲得了吗?”
  “不能。”
  李亨惨然一笑。
  他一向小心翼翼,今天最终还是难逃劫难,这也许是命吧?
  那人大手一挥,围在四周的十五个表情阴冷的少年收起弩弓,转身离去,眨眼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动作十常整齐快速,显示出平日的严格训练结果。
  李亨微微一怔,就连护在他身前的大汉也露出迷茫的表情。
  那人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李亨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真要杀你,只需一声令下,劲矢攒射下就解决问题了。
  那十五个少年却奉命收起弩弓离去,表明了对方并不是来杀他,没有半点敌意。
  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李亨抱拳道:“不知壮士此来有见教?”
  那人抱拳还礼,粗犷的脸上依然充满淡淡的笑容,“冒昧惊扰殿下,实是罪过,请太子殿下见谅。见教则不当敢,只是有一份礼物想送与殿下,只不过在之前,在下只想问下,太子殿下是以官家的身份或是私人的身份接收?”
  古怪得有点让人茫然的问题。
  李亨眉头微皱,思索他的意思。
  目光落到对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从容镇静的淡淡笑容,反倒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在他脚边,放着一只很普通的的木桶,上头用粗布包住,猜测不出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难道那是他要送给我的礼物?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官家的身份?私人的身份?又是什么意思?
  普通而又古怪的问题。
  他沉吟着,官家,也许是指他现在的身份,或是还指别的,比如父皇?
  私人身份,普通人的身份?一般人的朋友关系?
  心头倏然一跳,他的意思难道是要自已放下太子的身份、架子,以朋友的身份接收那么神秘的礼物。
  李亨微微一笑,“可惜这里没有桌椅也没有好酒,想请兄弟喝上一杯都没有办法,呵呵。”
  “有心意便成。
  那人哈哈一笑,双手抱拳,“小弟雷洲唐小东,见过大哥。”
  “什么?”
  李亨面色骤变,他的护卫横跨一大步,又重新挡在他面前,七尺长剑闪着森冷慑人的寒光。
  现在整个长安城里,谁人不知他是李林甫未来的准女婿,而稍为关心政治的人也都知道,右相大人与太子殿下势同水火。
  一个将继承王位的太子殿下被李右相打压得无法抬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而且前任太子也是间接死在李右相的三寸不烂舌里,要说李亨不恨死李林甫,那才是怪事。
  唐小东哈哈一笑,“大哥的太胆小了吧?”
  什么官家身份私人身份,说穿了是他弄的心眼儿,有点强行与李亨攀交情套兄弟近乎的意思。
  与李亨称兄道弟,为的是日后的长远打算,人家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日后的皇帝,自已当然只能屈居小弟了,呵呵。
  看着这个被世人誉为当世鬼才,有点莫明奇妙自认小弟的奇人提着那只普通的木桶走来,李亨面色一红,低声说道:“李威,退下。”
  李威怔了怔,收剑退到一旁,不过一双冷厉的大眼仍警惕的盯着走来的唐小东。
  山顶上有不少块风化的大山石,唐小东把木桶放在两块山石中间,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
  “大哥,那是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李亨略一迟疑,上前揭开粗布,不由得怔住了。
  木桶里装的只是一堆生姜,开什么玩笑?
  李威面露怒气,紧握剑柄的大手指骨发白,只要李亨一呶嘴,立刻拔剑杀人。
  唐小东从容镇静的脸上泛着令人高深莫测的笑容,李亨眉头再皱,他似乎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那送我一桶姜是什么意思?
  一桶姜……一统江山?
  李亨面色突变,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再一次投注到唐小东身上。
  唐小东哈哈一笑,“大哥放心,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三人知道。”
  言下之意,整座山都被我的人封锁了,连只鸟儿也飞不进来。至于这件大逆不道,抄家灭族的秘密事儿,只有在场的三人知道。
  反正这事一泄露出去,铁定是抄家来头族的头等死罪。
  李亨吸了口冷气,强笑道:“唐兄弟,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唐小东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李亨重重叹息一声,“谢谢兄弟这么看得起我,可是我的惨状想必你也知道,可能吗?”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被李林甫打压得连自保都非常困难,更不要说什么培植势力以图兴起。
  唐小东沉声道:“动物在冷天找不到食物,一般都会找个窝呼呼大睡,保存脂肪渡过寒冷的冬天,直明年春暖花开再出来觅食。”
  “蜇伏?”
  李亨忧郁的眼睛闪过一抹异芒,随即又变得暗淡。
  “对,蜇伏!”
  唐小东严肃说到,“不要与李右相斗,在他执掌相位的有生之年,无人能够动摇得了他!”
  李亨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唐小东接着说话,表情极严肃,“李林甫一代奸相,但也不是没有功劳,至少在他执掌相位期间,各地番王节度使都老老实实,直至杨国忠……”
  史书是这么评价李林甫的,他照单全搬,不过感觉说漏了嘴,急忙打住。
  “杨国忠?”
  李亨与李威对视一眼,面上的表情更古怪,充满浓浓的好奇。
  唐小东干咳一声,“反正大哥都忍了这么多年,再忍个七八年又何妨?”
  李亨重重叹了口气,忍是心头的一把刀,那滋味,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
  他是被李林甫逼得不得不忍耐,总之,堂堂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大唐君王,处境凄惨得连个普通的贫民百姓都不如。
  他在细细回味唐小东的话,感觉有不少地方怪怪的,忍不住心中的强烈好奇,他询问道:“兄弟,你是说李林甫……”
  唐小东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李亨忧郁的眼睛里再度闪现异芒,有些迫不急待道:“你意思是说,只要李林甫一死,我就……”
  有些苍白的面色微微一红,怎么说李林甫也是唐小东的岳父,此刻当着他的面想着要动李林甫,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他心中一直疑惑,唐小东凭什么帮他而不帮李林甫?
  莫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唐小东断然摇头,一脸严肃的表情,“大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不要妄想着去动李林甫,没人能动得了他,他是我的岳父,于情于理,我也决不容许任何人动他!”
  李亨再度现出古怪的表情。
  唐小东的话似乎在说,李林甫在这几年之内会死,但决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自然的生老病死,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而且他的话让李亨可以确定,他与李林甫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那凭什么要帮我?居心何在?
  唐小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居心,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输了倾家荡产掉脑袋!”
  李亨一怔,他这么看好我?
  唐小东眨眨眼睛,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也!”
  所谓的天机,只不过是史书上的记载罢了,呵呵。
  得不到答案,李亨只能闷在肚子里,不过对方的表情一点也不象开玩笑,确有鼎力支持他的意思。
  “那杨国忠杨侍御史又是何解?”
  刚才唐小东说到杨国忠时,突然闭口不言,从他整句话的意思联想,难不成李林甫之后,就是由杨国忠接掌右相之位?
  唐小东摇头,正色道:“不必理会他,大哥只要记住,忍,再忍个七八年,暗中笼络禁军侍卫,不要轻举妄动,只要行事小心不让李右相、杨国忠抓到脚痛,相信七八年之后,就是大哥的天下了!”
  史书记载,杨国忠接掌右相之职后,对李亨的打压比李林甫还要狠,欲置他于死地才甘心。
  李亨怦然心动双目发光,几十年都能忍过来,这区区八年又何偿不能忍?只要能够出头,什么事都好说。
  “大哥牢记小弟的话就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唐小东呵呵笑道:“小弟是个粗人,也不想当什么大官儿,一心只做生意赚钱,大哥有朝一日位尊九五,给个什么免死金牌就成,呵呵。”
  李亨微微一怔,终于完全打消对他的疑惑虑,心中感动得眼睛发红。
  粗俗的说,唐小东之所以支持他,那是一种商人的长远投资,当然也是一次抄家灭族的大豪赌,就算那点异心也是很正常。
  甘冒抄家灭族的头等死罪全力顶他,当然要索取回报,换谁都一样,一般人都会狮子大张口,而他只要一块免死金牌而已。
  感动,非常的感动。
  在他被排挤打压得最凄惨最落魄,群臣都视他为瘟神躲避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出来支持他,怎么不令他心中大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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