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

  宋远洲倒不是藏私的人,见她颇有兴趣学习,反而教的认真,计英着实在宋远洲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她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小学徒而已。
  而现在,宋远洲竟然当面夸赞她学识过人,技艺有见解。
  他从不是喜欢夸赞旁人的人,可计英却听到了他这般的赞扬。
  如果她真的是魏凡星,或者宋远洲当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兴许受之无愧,可眼下,宋远洲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他说这话到底是在赞许谁?
  计英迷惑极了,她印象里的那个偏执的宋远洲,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怎么能这般平静地对待她,又怎么能认真的夸赞呢?
  是宋远洲确实不晓得她是谁,还是从前那个宋远洲,经历五年的时光,已经变了?
  计英不知道,却觉得宋远洲说起话来越发轻柔了,言语里面又带着对她浓浓的赞赏。
  计英不敢再多想,唯恐出现了上次一般的差错。
  不过两人也着实没能从六幅画里看出到底有什么秘密。
  宋远洲干脆提议,让计获也来看一看。
  计英见他点出了计获,却没点出自己,又是一番思虑,却没有再乱想下去,将自家三哥叫了来。
  可惜,计获也没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时间已经不早了,揭开图中的秘密不在一朝一夕。
  宋远洲收起了图告辞,又同计英提到了不久之后别院开工的事项。
  两人接下来还有长久的相处。
  计英也不知该有怎样的心情面对。
  只是宋远洲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忘念今日不在家中么?”
  计获皱眉,刚要回一句“不在”,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便从草丛里面窜了出来。
  他一身的草,不知在那蹲了多久。
  计获的话说不出口了,计英定定看了自家儿子略带几分兴奋的神色,叫他给宋远洲行礼。
  小娃娃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叫了,“宋先生。”
  但他看宋先生的眼神,着实和从前看其他先生的漫不经心不一样。
  宋远洲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叫了黄普上前,取来一只匣子,递到了忘念手边。
  “瞧瞧喜不喜欢?”
  忘念打开了小匣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匣子里面是个木雕,巴掌大小,用上好的木料雕刻了一匹小马,马上有个小人,圆头圆脑的扎着鬏鬏,骑在马上威风极了。
  忘念大大的眼睛里抖出了光亮来,“是我吗?!”
  宋远洲看到他的惊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然是谁呢?”
  忘念惊喜极了,捏着小人手里的小鞭子,“鞭子还是皮的!”
  计英和计获不禁对了个眼神。
  计英上前,“宋先生怎么送这么好的东西给小孩子?这不太合适吧?”
  宋远洲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就是玩意,我手作的而已。”
  计英看住了那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小儿骑马木雕,心下咚咚咚地打鼓。
  宋远洲竟然亲手做了这东西给忘念。
  可即便如此,宋远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忘念的小脑袋。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做一个会动的小人。”
  会动的小人么?
  忘念都快要兴奋到跳起来了。
  计英心里止不住发酸,看向宋远洲和小忘念,那眉眼间掩藏不住的相似,令她心头一阵收缩。
  但她吸了口气,略显冷淡地同宋远洲道,“宋先生的手作在江南一带,求得人甚多,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小孩子家家做这些东西。忘念不懂事,并不晓得珍贵之处。”
  她想要拦了宋远洲,可宋远洲却摇头,看向了计英,那眼神轻柔中带着歉意。
  “魏先生错了,只要他喜欢,玩起来开心,便是最懂得其中的珍贵,这不是价钱能衡量的,不是么?”
  计英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再看向自己的儿子,小家伙满眼都是期盼和请求。
  计英着实没能开口说什么,宋远洲却和忘念约定,下次给他做一个会动的小人,忘念欣喜若狂。
  宋远洲走了。他一走,计获便叫了计英。
  “我怎么听着宋远洲话里有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哥哥不是说,宋远洲若是知道了,不会这般淡定么?”
  计获是这么说的,计获印象里的宋远洲是何等的阴冷,欺压计英又是何等狠心,便是后面爱上计英,也偏执不肯放手。
  他会这般淡定面对一切?
  可计获却拉了计英,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不是说,陆世子能帮你吗?我想,与其我们猜来猜去,倒不如在宋远洲面前亮了身份,然后同陆世子假成亲,断了宋远洲的念头。英英,你觉得怎么样?”
  ☆、第90章 第 90 章
  “不如在宋远洲面前亮了身份, 然后同陆世子假成亲,断了宋远洲的念头。英英,你觉得怎么样?”计获问。
  怎么样?
  计英这几日都在想之前陆楷说的办法, 但她也同样地想起了五年前见过兴远伯夫人的场景。
  兴远伯夫人并不是那等过于刻薄又过于强势的夫人, 但作为伯夫人, 尤其在庶长子明显得到伯爷偏宠的时候, 对待自己的儿子, 自然不能太过放任。
  不仅不能放任,还要想许多的办法给他增加助力。
  葵阳县主是瑞平郡王幺女, 菱阳县主胞妹,多少人求娶。
  伯夫人以迅雷之势为陆楷结了这门亲事, 里面费了多少心血, 计英不用想也知道。
  就算自己和陆楷这亲事是假成亲, 陆楷同意, 伯夫人也不会同意。
  计英有什么脸面再次出现在伯夫人面前,让陆楷迫使她答应着门亲事呢?
  于是,计英摇摇头,“哥哥,宋远洲到底没有怎样,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计英看着妹妹叹了口气,又看着兴高采烈玩着木头小人的外甥, 低低嗔了一声, “不懂事的臭小子。”
  小忘念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句, 抬起头冲着计获来眨巴眨巴眼。
  倒是计英想起了画的事情, 叫了计获重回花厅说话。
  “哥哥可还记得, 咱们家当年是如何被抄的?”
  计英这么问起, 计获默了一默。
  他说, “当时父亲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又从咱们家里发现了一封和造反的南夷互通有无的信件。那信明摆了是有人故意弄进来的,父亲根本不知情,但彼时瑞王他老人家病逝,没人顾得上计家,厉王的人出手快极了,就将咱们家坐实了与南夷反贼暗中勾结的罪名。”
  计英大概知道一些,但她一直疑惑不解。
  “就凭一封信,就能坐实我们家与南夷勾结?就算皇上当时刚登基,瑞王又病逝,也不至于被厉王一党完全掌控了局面吧?”
  “当然不是。”计获看了计英一眼,“你那会年纪小,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后面我也是多方查证又听瑞平郡王提起,才知道的。”
  计英深吸了口气,“你也晓得,我们家祖上就是因为给皇家建造别院,立了功勋才在江南园林界稳居第一把交椅,而宋家居于第二,也是因为和我们家祖上一起,为皇家造园。但后来南夷造反,趁着先皇薨逝新皇登基,一支精兵竟然到了金陵城下。他们当时不知怎么找到了一条城外地道,能直通金陵城内,而南夷军还真就从地道进来了... ...”
  这段历史计英并不知道,在外面也没有人提过。
  她听得心惊胆战。
  “他们不会怀疑,地道是我们家告诉南夷军的吧?!就因为我们家为皇家造过别院?”
  计获摇摇头,“造过别院不至于,可那段地道的另一端,着实连着城外的别院。”计获说着,声音压低了不少,“其实我很怀疑,你们近来要联通的皇家别院,就是当年我们家和宋家祖上造的那一座。”
  计英听得有些错乱。
  可慢慢想来,好像明白了这其中的联系。
  她理了理思路。
  “也就是说,我们家被厉王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是因为给南夷军出卖了进城地道的位置。但造园子的是祖宗们,爹爹怎么知道地道在哪?”
  她问到这个地方,隐隐有答案浮现在了脑海中。
  计英吓了一跳。
  而计获将她的答案说了出来。
  “那封勾结信里提到了一样东西,是地道的图纸。所以,厉王的人怀疑我们计家藏有地道的图纸,这图纸是当年建造别院地道的时候留下来的。”
  计获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当时抄家,厉王的人并没有从计家找到什么图纸,可是,我觉得可能真的有图纸存在。”
  计英一下子捂住了嘴。
  室内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哥哥不会是说,图纸就藏在那七幅园林画里面吧?!”
  计获什么都没有说,但看向计英的眼神是默默的肯定。
  计英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家只能算是造园的工匠人家,怎么敢私藏皇家地道的图纸,父亲也好,祖父也罢,还有上面的祖宗,都不似包藏祸心的人,怎么敢把这种东西藏在家里?还要那南夷,是怎么找到的地道位置?”
  这些问题令人害怕又无人可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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