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一见到成章和,我比那陈良娣还要紧张,“太子殿下,你没事吧?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成章和已经微微贴近在陈良娣的肩膀上,他们两人似乎正在攀谈些什么,成章和有说有笑的,而陈良娣一直忧心忡忡地关心他,有没有伤筋动骨。
  他见我一出门,就毫不客气道,“是你干的好事吧!回去面壁思过!”
  “哦!是我,可是没想到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珠子这么大呢!”我用手比了比,险些没忍住,笑出身来。
  成章和这一跤摔的,虽然没有鼻青脸肿,但也够惨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连头发也湿了,模样像只落水狗。
  “你......”他伸手指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笨啊,知道我话里有话,是在嘲笑他呢!陈良娣并不知晓我两之间发生了什么,看着这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就上来劝和,“殿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成章和拉起她的手,看着我,狠狠牙,“就算有误会,那也是无中生有的误会。”
  我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没有吭声。陈良娣见我这般,忙拉住成章和的衣袖说道,“殿下哪里能这样说话?会吓到姐姐的。”
  “姐姐我不怕,良娣你不用插手这事,”我上前一步,腰板子也挺直了些说道,“成章和你有什么赶紧放马过来,我就是被吓大的!”
  可成章和的目光一直落在陈良娣的身上,当这我的面,轻轻地刮了刮良娣鼻尖,柔声道,“今日之事,看在婉儿的面上,我就不计较了。婉儿,你以后少于她来往,我担心哪天她也会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对你!我们走!”
  这声音就跟哄小孩一样,温柔地不得了,惹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光天化日之下,我没少被成章和白眼,而今他还在我面前猖狂地秀着恩爱。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可转念一想,我也教训了他,这事就算扯平了。不过今日,成章和的言行举止实在怪异,不过是一碗汤药,他那么不想我好过,盼着我死,为何又要拦我?
  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
  我将这帕子带了回去,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夜里的时候,红桑去闩门,从外头进来一个宫女,是浣衣局的。她神情有些慌张,手里捧着晾干的衣裳,微微喘着气。
  红桑见她冒冒失失的,便想责怪。我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衣裳,安抚道,“无妨,给我罢。”
  宫女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露出轻松的笑容,并将衣裳交给了我。我命红桑送她出去,顺道拣写果子给她吃,那宫女很是感动,又谢了恩。可两人脚还踏出房门半步,宫女又折返了回来,神情略有顾虑,支吾了半天没有开口。
  “还有什么事么?”我问她。
  她低低说道,“太子妃娘娘,恕奴婢直言,你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股子麝香的味道?”
  “麝香?”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心中爬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怎么会呢?”
  宫女解释道,“娘娘,实不相瞒,奴婢家中做得就是香料的营生,别的味道不敢妄言精通,但这麝香,奴婢一问就知道。麝香是极好的催产药,若妇人有孕,便可导致小产。若女子长期服用,便可导致不孕。”
  “怎么会这样?”我被这话给惊到了,转头去看向红桑,又摇摇头,兀自问道,“怎么会呢?”
  我把手中的帕子递给她问道,“你闻闻,可是这个?”
  宫女靠近帕子,嗅了嗅,坚定地点了点头。
  红桑是个聪明人,便解围道,“娘娘今日从外边新得了一种香料,只是打开瞧了一眼,觉得味道好闻。如此还要多谢谢你了!”
  那宫女行了礼,默默退了下去。
  等她走远,我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一把拉住红桑的手,喃喃发问,“红桑,你听到了吗?成章和他竟这般待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怎能这样?!”
  第16章
  红桑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搀扶着我回到榻前,悄声说道,“小姐,那眼下该怎么办?”
  我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成章和,他虽然厌恶我,可怎么就闹到这样的份上?
  我呆坐了很久,心里越想越委屈,就开始偷偷抹泪,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我喃喃自语:“成章和,你要是觉得我对你有利可图,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锁在这宜春宫里?”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红桑问我,又用手背轻轻靠了靠我的额头,又同自己的比了比,劝到,“夜色已深,不如先早点歇下吗?”
  我点了点头,胡乱梳洗了一下,仰躺在床榻上。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总爱瞎想,就好比,方才在尚衣局的门口,成章和同陈良娣那么恩爱,为得是什么?
  他想我难堪,他想告诉我,是我夺了陈良娣的位置,是我挡在了他们中间,我就像一个恶人……
  我想了很久,也很难过。伸手抱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万一被红桑听到了,她肯定会很难过。
  我强忍着哭声,默默流泪,泪水浸透了大半边枕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忍住不哭。
  许是夜深,宫人们早已经歇下,外头再没有动静……
  不记得了。
  我躺着榻上,去看外头的夜色,月光凉如水,穿过窗子,落在被褥上。
  白茫茫的,可真好看啊……
  我莫名想到不知那年的夏季,齐修贤带我去长街玩耍,去看花灯,去看京都夜色,登高远望。
  明月皎洁,宛若白玉盘,高挂天际,凉风习习,舒爽怡人。
  我们坐在酒楼的最高处,抬头看着月色,我突发奇想问他,“齐修贤,我生辰快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他手中拎着酒坛子,看了看我,笑道,“你想要什么?华丽的衣饰还是美酒佳肴?如果我之外,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奉上,只为博你一笑。”
  我有些鄙视地看了看他,嫌弃道,“我要你做什么?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还要分我一口饭吃。”
  他皱了皱眉头,“那你要什么?”
  我看着眼前热闹喧嚣的京都,一半沉浸在车水马龙里,一半沉睡在幽暗的巷道内,可月光并不理吝啬,所到之处,极尽温柔。
  于是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月光,我同齐修贤道,“凉凉的……”
  他回我,“嗯。”
  我睁眼看向他,说道,“要不,你就送我一捧月光吧……”
  他看了我半天,嘴角轻扬,强忍住笑意,“为什么?”
  我想,他一定在心里暗暗嘲笑我,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是阳间人能听的。
  我却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起来,“你想,这一捧月光我想把它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好比烛火,可以照亮夜晚,又或者就放在我的枕边吧……”
  大概是我说得越来越离谱了,齐修贤一脸不解,“放枕边做什么?是怕有人偷走?”
  “……”
  “你懂什么?”我就猜到他能讲出什么让女儿家开心的话,本就呆呆的很是木讷,我也不强求,就一本正经说道,“倘若夜里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枕边的月光,就会记得,是齐修贤的月光啊!”
  他大概早已经听不下去了,索性也不掩饰了,笑出声来,不过他笑起来一向文绉绉的,我平日里粗犷久了,有时候竟会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些磨磨唧唧,像个娇羞的姑娘。
  “遵命!回头就去抓一捧月光!”
  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也病了,病得比我还重。
  我就是说说笑笑,这玩意能抓手里吗?
  愚蠢!荒缪!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由地想起他在将军府门外留的帕子。按理说,他总该想着法子来见我一面,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面,连半点音讯都没有。
  我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地进入梦乡。翌日清晨,是红桑在榻前唤我,她问我昨晚睡得安好?
  我点了点头,说好,想吃糯米粥和栗子糕。
  红桑却在一旁支支吾吾,“小姐,太子殿下在已经在外头了,说是要和你一起用早膳。还带了一些,你最爱的点心,奴婢闻着味道,可香了。”
  于是,我卯足了起床的气力,在得知成章和来之后,荡然无存,又重新躺了过去,背向红桑,没好气道,“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小姐,想来太子殿下定是为了昨日的误会,前来赔礼的……”
  每次红桑向着成章和说话,我脑瓜子就嗡嗡嗡直响,烦躁地不行,索性故意叫囔得很大声,“红桑,你告诉他,我不吃,我一个将死之人,吃了也是浪费,你让他早点备好后事吧!”
  “小姐?”红桑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成章和在外头喊话让红桑过去,这丫头只能过去。不少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支支吾吾问我,“小姐,太子殿下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道:“他是听不懂人话吧,我说我快要死了,让他给我备好后事。”
  “还有你,这话再传不好,就不许回来见我!”说着便一把将自己蒙进了被褥里。
  过了没多久,红桑回头来,一脸神奇道,“小姐,奴婢以为太子殿下会进来问些什么,没想到他就走了。可……可小姐好端端的,说那些话,不吉利。”
  我没搭理她,呆愣了一会儿,便起身下了榻,冲向一旁的案牍旁。
  红桑紧跟其后,唠叨唠叨,“小姐,你还没穿鞋袜呢,这样会着凉的!”
  我哪里管得这许多,提了笔就写,可憋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字,索性在纸上画了只乌龟,又递给红桑,“想办法,把这信交到齐修贤的手里。”
  “……”
  红桑看了看我画的乌龟,很是惊讶地装着嘴巴。
  “我是想告诉他,他就是个怂蛋,是只乌龟王八蛋,既然敢假借成章和之手给我递帕子,但是为什么都不敢进宫看我一眼?”
  红桑默默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小姐,恕奴婢直言,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自古以来男子入不了这后宫,齐大人便是想来,怕也是来不了啊!”
  “这道理我不是不懂!”我道。
  一想起我和他分开的那晚,心里就觉得空空的,可我现在就是气他,气他从来都不曾捎过一个口信给我,气他心中没有我,气他胆小……
  “小姐,你快别生气了,奴婢一定会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齐大人手里的。小姐静候佳音便可!”
  我点了点头,这才算心里好受一些。
  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齐修贤的任何回音。
  倒是等来了成章和。
  那日,我和红桑正在用午膳,他就大摇大摆地,带了些侍从过来了。
  自从上回麝香一事起,我就对他颇有戒备心,自然也不想同他多说一句话,这些天,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这冤家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还……
  还带来了我那日思夜想的阿娘,阿娘一见我,就扑进我怀里,涕泪交加,捧着我脸庞喃喃发问,“我这命苦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太医先前不是说,你这身子已经无大碍了吗?”
  阿娘这话一出,我再看了看成章和微眯着眼的神情,就知道是他在从中作祟,便较忙安抚了阿娘,将他拽出屋子,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他懒洋洋地随我出来,松松散散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什么事?”
  “成章和,你都跟我阿娘说了什么?她怎么哭得那么凶?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来招惹我?”我又气又急,也生怕阿娘太过忧虑伤了身子了,眼下连说话也结巴了。
  成章和看着我,很是理直气壮,“不是你让我替好备好后事的吗?”
  “……”
  的确,他是强盗,他有理。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吗?你还偷偷去告诉我阿娘,还把接进宫来,成章和,你安的什么心?我身体有没有病,我自己不知道吗?需要你为我操劳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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