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杨水生走过去点燃了蜡烛,然后将蜡烛放在了床头,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透出了昏暗的烛光,但是他的心不安的跳了起来。山里阴冷潮湿,他眼前出现了一面发霉的墙壁,墙壁上留着一道诡异的痕迹,狰狞耀眼,是鲜血留下的痕迹。
  突然,杨水生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古怪的摩擦声,仿佛什么东西正在地上缓慢的滑行着,杨水生的脖子变得僵硬,脑袋几乎是和整个身体一起转过来的。
  当杨水生看清他眼前的场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不稳,急忙扶住了床沿才没有摔倒在地上,一种恶心的感觉在他的体内酝酿着。
  他险些要昏过去。
  第66章 血蛊
  昏暗的烛光下,杨水生看到了一个极其诡异并且恶心的一幕。
  一个木质的浴桶里边盛满了暗红色的鲜血,鲜血散发着浓浓的腥味,血面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波纹,类似于蛇一样的虫子在里边游动着,有几条甚至已经爬出了浴桶,扭曲着身体慢慢的向杨水生靠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麻木了。
  那些离开浴桶的虫子在地上扭曲着身体爬行,不过它们爬的很慢,等爬到杨水生脚下的时候,都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血水。
  杨水生生平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着地上那恶心诡异的爬虫,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也有类似的东西扭动,他一时没有忍住,猛的呕吐了起来。这两天杨水生一直都没有进食,干呕了几下之后硬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吐出这口血之后,杨水生的才感觉自己的心里舒服一些,仿佛他吐出的是体内那恶心的虫子,而吐出的那口血竟然也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杨水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浴桶里翻滚的虫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种虫子应该是王宁人工养殖的,而且必须依附在血液中才能存活,一旦脱离了鲜血,就会立刻化成一滩血水。他们体内应该都有这样的虫子,靠吸取鲜血存活,直到将宿主身体里的鲜血吸取的一干二净,但时候他就会像那具女尸一样,血尽而亡。
  可是杨水生的心里又产生了一股疑惑,攻击他的那个小怪物的身体里似乎也有这样的虫子,难道那个小怪物的身体里也寄居着这样的虫子?
  杨水生的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医术,粗略的看一眼,竟然是杨水生从未见过的医书,他天性求知欲强烈,看到医书之后难免会感觉有些好奇,就拿起来翻看了两眼,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苗疆的巫术医学,有着浓郁的宗教色彩,并不属于传统的汉家医学。
  他忽然想起,王宁曾经说过她是从云贵之地过来的,那么这里放着这些医书也很正常。杨水生曾经对苗疆的巫医之学有过一些简单的了解。巫医最早也起源于汉家文化,《汉书·郊祀志上》曾经有记载,“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
  这句话大概是说巫医在当时的鼎盛时期,传说是没有治不了的病,但是传说的成分略有夸张,而且随着时间的递增,巫医渐渐被汉家传统的医学所取代,逐渐的没落了,似乎只有在苗疆那种穷困之地才能留住一线希望。
  杨水生翻看着这本医书,不禁为巫医的没落而感到悲哀,历史长河漫漫,不知淘尽了多少传统文化,想当年盛极一时的巫医,如今却只能在传说中见到了。
  想到这里,杨水生不禁悲叹,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正统的汉家医学是否也会被另一种文化所取代,而逐渐的走向没落,不过那一天恐怕很难到来,除非我们完全遗弃自己的文化,否非但凡是有一叶尚未凋落,这个文化就能长存不息。
  翻着翻着,杨水生的手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瞄到了南疆的蛊虫介绍。
  《诸病源候论·蛊毒候》里边记载过,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以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杨水生曾经对南疆的蛊虫略有耳闻,但是从没亲眼见过,他仔细的看了看书上对蛊虫的介绍,一般所指的都是寻常的毒蛇蜈蚣之类的常见毒虫。杨水生扫了一眼,他的眼睛忽然停在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蛊虫上边。
  那种虫子的名字叫血蛊,是一种极难见到的蛊虫,通常只阴暗寒冷的丛林,尤其喜欢湿润的河边,平时附着在一些河边生长的活物当中,尤其喜欢附着在贝类生物上边,常人一旦不小心服食这类食物,就会被这种蛊虫寄生在身体里,终被吸食血气而亡。
  血蛊!
  “寄居人身,吸食鲜血!”杨水生看到这里心中暗暗的感到惊叹。根据书中的描述,他体内的怪虫显然就是书中记述的血蛊。
  可是杨水生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大河村的孩子确实是因为吃了河边的贝类而被寄居在体内的怪虫吸干了鲜血,可是那个杏林发现的女尸却是被怪物咬伤之后才死掉的,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血蛊都是通过那个怪物传播的。
  杨水生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怪物体内爬出的那条毒虫,这种毒虫无法脱离人体,一旦离开鲜血的温养,它们立刻就会化作一滩血水,难道那个怪物是……
  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联想,他的目光立刻又放到了书上,眼睛不断的扫向下边的文字,里边的每一个字都证实了他的猜想,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胆寒。
  血蛊幼虫时期寄居宿主体内,必须经历很漫长的时间才能生长,但是很多的宿主都无法提供这个生长环境。通常来讲,年龄越小的孩子对血蛊的成长最好,在这之后尤其是以留在胎中没有出声的婴儿为最佳。
  而长成的血蛊可以在通过人工养殖的方式成活,要准备一大盆鲜血,以人血为最佳。人工养殖的血蛊不能脱离鲜血,一旦离开了鲜血的能量供应,血蛊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
  已经寄生在宿主体内的血蛊通常不会离开宿主的体内,而且会通过一些血肉接触将血蛊传播到别人的体内。生长在体内的血蛊会吸食掉宿主体内的鲜血,一旦宿主死亡,血蛊会从体内钻出,然后分解成为血蛊的幼虫,寄居在河边的活物的身体上,然后进行新一轮的传播。
  最初培育出血蛊成虫的宿主即使在死亡的情况下,也可以正常的活动,血蛊会赐予他永生的生命,但是会剥夺掉他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是生命吗?
  杨水生暗暗的想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继续放在了这本书上边。这一页的书上半本的内容是介绍血蛊的制作方法,但是它的下半部分的内容却让杨水生感觉激动。
  这下半部分写的是如何抑制与杀死血蛊。
  任何事物,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会有敌对的生物来克制他,保持着自然的平衡。血蛊虽然可怕,但也不是完全无解。以乌头草、马钱子、夹竹桃叶、甘遂等有毒药材,配以南疆独有的一种植物——女儿泪,制成药液服入体内,便可杀死血蛊。
  杨水生看到这里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前几种药材倒是好说,在中原随便一家药铺就能买到,但是这个女儿泪……他真的是从未听说过,而上面也没有写女儿泪的药物特性和以及女儿泪的外貌,单凭一个名字,想要找到这类草药简直比登天还难。
  杨水生仔细的想了想,自家的药圃当中也种植了不少稀有药物,但是还真没有南疆的女儿泪。这让他不禁摇摇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手将医书塞进了自己的怀中之后,他又一次观察了一下房间内部,忽然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没有看到王宁的身影?
  想到这里的时候,杨水生的心中默念了一下英儿的名字,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的冷汗,急忙的跑到了屋外,却发现英儿依旧站在门外等他,他不让小女孩动,她居然真的没有动。
  杨水生走过去怜爱的拍了拍英儿的小脑袋瓜,然后问她:“英儿,带你回来的那个叔叔,你不是说他被咬死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在里边?”
  英儿茫然的摇摇头:“我走的时候他就在里边呀!会不会是那个小孩子将他带走了?”
  小孩子?杨水生暗暗的想了一下,英儿应该是把那个眼冒绿光的怪物当成孩子了。不过仔细想想,那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无辜的婴儿。
  杨水生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心痛。
  接着,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闪着烛光的房屋,悲痛掺杂着疑惑,他心中暗暗的想,王宁究竟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真的被那个怪物带走了?
  杨水生摇摇头,刚想反驳自己心中的想法的时候,忽然感觉眼角瞥到了什么东西。
  月光下,他看到地面带着一丝长长的血迹,明显是从人身上流淌出来的,他一下子想到了王宁,然后顺着那道血迹向远处望去,那条血迹一直到树林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杨水生的心紧张的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吃力的抱起英儿,顺着地上的血迹向前走去……
  第67章 疑惑
  血迹向房屋旁边的密林延展而去,杨水生踩着月光,脚步缓慢的向前方走去。
  走出笼罩着月光的空旷地带,血迹消失不见,黑暗笼罩住了他的双眼。
  杨水生回头问:“英儿,你熟悉这里的道路吗?”
  英儿摇摇头,杨水生叹了一口气,抱着英儿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感觉在密林里胡乱穿行实在是有些危险,最终选择向密林的外围,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月光的地方走去。
  路上,杨水生忍不住心想,王宁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培养血蛊?既然培育出了血蛊,又为什么会被血蛊反噬其身而杀死?这其中恐怕有更多的原因。
  他的脚步跨出了黑暗的密林,看到了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河流上边漂浮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他感觉自己的手上好像粘到了什么东西,他抬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上站着粘稠的鲜血,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道。
  杨水生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附近生长着半人高的水烛,水烛的干叶上沾着还未干涸的鲜血,显然是有人刚刚经过的时候留下的。
  杨水生的心里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王宁。
  这条河流应该是大河的上游,河流面积非常的宽阔,但是越是向前走,流宽就越是狭窄。杨水生寻着血迹走到这里的时候,大河的宽度竟然变成了一条小溪,而宽阔的空地也变成了茂密的丛林。他停下了脚步,四周静幽幽的,脚下的血迹在这里消失了。
  他皱紧了眉头,总感觉着附近有什么,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鲜血味道,头猛地转了一下,杨水生看到河岸边竟然瘫倒着一个人。
  杨水生放下英儿,紧忙的想着那个人跑了过去,靠近那个人的时候,杨水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上前翻过那个人的身体,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惊。
  这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鲜血,看起来极为狰狞,简直是炼血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但是杨水生行医多年,见到的恶疾也不少,相貌可怕的病人他也是见过的,单单只是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还不足以将他吓倒。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伸手抹掉了那人脸上的鲜血。
  借着微弱的月光,杨水生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王宁。
  除了王宁,又能是谁呢?
  杨水生看到他人事不省,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摸了摸王宁的颈动脉,发现还有微弱的跳动,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放松,然后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王宁的身体,发现王宁虽然满身鲜血,但是真正的伤口只有脖子上的一道细微的咬痕。
  这个咬痕杨水生已经很熟悉了,杏林女尸脖子上的伤口与这个伤口几乎是一模一样,显然他所培育的血蛊反噬其主,咬伤了他自己。
  杨水生想起了白天王宁说的话,当时他一往情深的样子真的是让杨水生有些恻隐,不过现在看来那应该都是谎言,所谓对孩子的爱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话,利用孩子来培育血蛊才是真的。想到这里,身为医生的杨水生心中产生了一种愤怒。
  但是杨水生不能不救他,无论从那个人道的角度还是从医道的角度,杨水生都没有理由见死不救,更何况事关女儿泪,杨水生不知道那种草药,但是王宁一定知道。
  一株女儿泪救的人可不只是一个,杨水生不在犹豫,他的手指搭在了王宁的手腕上,发现王宁身上的症状与何探长他们几乎是相同的,同样是气血翻涌,他伸手从自己的身上摸出那个小瓷瓶,然后将瓶中的药丸倒出一粒在王宁的口中。
  这本是杨水生精心配制的养血护脉的药物,里边用了不少珍稀药材,平日里杨水生还真舍不得用,没想到留在身边竟然用在了这上面。
  王宁服下了杨水生精心配制的药丸之后,体内翻涌的血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杨水生随身没有携带自己的医用器具,浑身上下只有那把精钢打造的小刀。他用这把刀割掉了王宁脖子上腐烂的肉,剧烈的疼痛让王宁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杨水生看了王宁一眼,尽管疼痛难忍,但是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想了想,既然稳住了王宁的气血翻涌,他不妨用在进一步。下定了决心之后,杨水生将刀刃贴在了王宁的手腕上,然后对英儿说:“英儿,闭上眼睛。”
  英儿听话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杨水生的手慢慢的划动,一股带着腥臭味的血液立刻钻入他的鼻孔中,杨水生静静的观察着流出的血液,惊讶的发现它居然有惊人的愈合力,手腕处的鲜血慢慢的流动了一会,伤口居然自动的凝合了。
  看来这个血蛊除了残忍还带有一种凝聚鲜血的奇特能力。
  杨水生一下子明白了王宁为什么要养殖血蛊这种危险的东西。
  如果确实能够研究出一种凝聚鲜血的药物的话,那确实是一件好事,而且受益的将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但是杨水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培育血蛊的婴儿、大河村死去的那些孩子们,甚至那具被咬死的女尸,孰轻孰重,这当中所要付出的代价要如何取舍?
  杨水生暗暗的叹了一下,这时王宁竟然慢慢的醒来了,看到杨水生,他已经无力表达自己的惊讶了,虚脱的说:“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水生看了他一眼,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原本他还想斥责王宁的残忍,但是当他发现血蛊的特殊作用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说:“我已经知道了。”
  王宁愣了一下,然后他仿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原地用一种颓然的语气说:“我早该想到了,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会发现这件事,没想到居然发现的这么快。是,我承认我有罪。我不该剖开那个女人的肚子,不该把孩子从她的腹中拿出来。”
  杨水生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王宁说的和他说的显然是两码事。
  剖开哪个女人的肚子?将孩子从她的腹中拿出来?
  杨水生一下子想起了大河村发现的那个浮尸,他立刻抓起了王宁,激动的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王宁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带着疑惑的目光,不过他似乎是绝望了,绝望的说:“其实我根本就没娶过老婆,那个婴儿是我从一个陌生的女子的肚子里剖出来的,我用这个婴儿培育出了血蛊,但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让巫医再次走入历史的舞台。”
  “所以你就可以杀人?”杨水生忍不住怒斥着他:“不管是巫医还是中医,始终都是以治病救人为主要的目的,一旦背离了行医之道,任何医术都失去了意义。”
  王宁的头猛然抬了起来,他愣愣的说:“我没有……杀人啊!”
  “那这个婴儿不是你从刘小松妻子的肚子中剖出来的吗?”
  “刘小松?是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那个瘦弱青年吗?我没有杀他的妻子,我发现他妻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只是剖开她的肚子,将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拿出来而已。”
  杨水生心里一惊:“不是你杀的人?”
  “我所做过的让我愧疚的事情,除了剖开这具女尸之外,就是间接的害死了英儿的娘,是因为我养的血蛊,才会害英儿的娘被咬死,我愧对她。我最初的目的并不想伤害任何人,现在将一切弄成了这样子,我也很后悔。”王宁愧疚的低下了头。
  杨水生的内心很疑惑,如果不是王宁杀了刘小松的妻子,那又会是谁杀的?
  第68章 尾随
  “你能和我一起下山吗?”
  杨水生低头看了王宁一眼,他的身体很虚弱,但是看上去短时间之内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自己调制的那颗药丸起到了一定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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