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决绝

  京水是经年沉默惯了的人,如何抵得过陆千凉牙尖嘴利?更何况陆千凉又是那种没礼讲出三分礼的人。她一段话问的京水哑口无言,只能面红耳赤的瞪眼。
  “你总该给我个机会解释的,千凉……”他语声顿了顿,又唤道:“陆千凉,这么多年的相识相知,就算是没有爱情,都不足以换你一步驻足么?我有我的原因,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就算是你不能,那也只会是我的错。昔年天医谷之事是我识错了人,这些年来误将豺狼当菩萨。我若早些知道……”
  “你若早些知道?你若早些知道又能如何?穆王乱军压境时,折剑山庄深不见底的雪崖下,你全身筋脉断裂昏睡不醒时……你记得所有人的慈悲,皇后娘娘的照顾养育,先帝的临终收刀,就算是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你,你也能急着他们的恩情,为何唯独我不行?”
  陆千凉想起离月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心中很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就像是打落了牙却要往肚子里咽一样,明明错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人。明明这世间之人都清楚三人之间的恩怨渊源,却很少有人愿意站起来替她说一句话。谁叫这世道合该男尊女卑?合该她受这委屈?这是谁定下的狗屁道理?
  “呵……你的身份,不也从未告诉过我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怀疑你是陆千凉,我问过你,你却从未告诉过我,你从未告诉我是如何换了这张脸,也从未告诉过我是如何换了这身份,更为告诉过我昔年的一切。你说你信任我,你何曾信任过我。”
  陆千凉怒极反笑:“我告诉你?齐王殿下恨极了宁王妃沈言璟,你要我告诉你,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么?”
  她咄咄逼人,一双眸子似是蕴着火,怒视着沈言璟:“我需要报仇,我要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我要避开陆千城的耳目好好的活下去!我要昔年叫折剑山庄流血忍痛的人付出代价,你可以么!你只在意你的姓名,你在朝廷上的制衡之术,在意子嗣!为了离月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你不是可以放弃我么,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有些话便是利刃刀锋,说出来便免不得要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她摇着头,打马欲走。
  背后那人突然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陆千凉!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买尽了所有的桃花酿,知道我为何在盘龙山上种满灼灼桃花,知道我为何怨恨宁王妃,恨不得她去死!”他面白宛若金纸,捂着心口的手掌已经渗出了淋漓的血迹,粘腻的血色漫透了指节:“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便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想要同你说了,你却要走了。这一次我若是放你走,你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么?”
  原来秋日可以这么冷,冷到了骨子里,冷到了心中。她双手牵紧了马缰欲前行,那沙哑的嗓音却依旧能传来,蔓延到她的耳朵里:“陆千凉,同我回齐王府,我将这一切都解释给你听。而后我们该如何如何,就当是这件事从未发生过,算是我求你。”
  骄矜自傲的齐王殿下何曾这般低三下四的求人?他是天之骄子,皇亲国戚,金贵的不可一世,就连皇帝都要让上几分。可而今,为了一个他伤害的,或是背弃他的女人,竟也可以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人。
  沈言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不是应该骄傲的拂袖而去,或是直接命人将那人抓进刑部大牢里,等她慢慢地回心转意,等她来求他重新宠爱她么?
  可想来,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未有一人如她这般,牵动他的心神了。
  她是劫难,是一辈子走不出的劫难。
  可跨坐在马上背对着他的那人,却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任由他千般好话说尽,任由他流进鲜血落尽了面子,她都不曾在意。
  沈言璟甚至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死在这条官道上,陆千凉都不会再回头看她一眼。她会神采飞扬的策马而去,甚至会兴致勃勃的去寻找第二春,唯独不会回头看他。
  所以,他不能死啊,他若是死了,陆千凉的心中就真的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骏马不耐烦的仰着前蹄,似是催促着主人快些前行。陆千凉的声音传来,冷得像冰:“时至如此,你还有什么资格求我原谅?”
  仪仗缓缓前行,军中之人只尊大帅,不尊皇权。马蹄溅起的飞扬尘土落在他黑衫的衣角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尘。
  他突然笑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穿入到陆千凉的耳中:“陆千凉,你最好现在下马回心转意,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要我后悔?王爷好大的口气!”陆千凉向来是炮仗性子,只能哄着来,不能点火。而今沈言璟大放狠话,她却也不用再顾忌什么面子了:“王爷想怎么让我后悔?我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
  沈言璟声冷如冰:“沈季平和离月的两条性命你不想要了?可以。你哥哥陆千城的未来你也不想要了?折剑山庄数年前的冤案,你也不想平反了?陆千凉,你纵使有一身再强的血肉皮囊,也斗不过这赫赫皇权。你想要报仇,就只能依靠我。”
  陆千凉两眼含怒,欲说还休,愤而转身打马离去。
  身后那声音有若鬼枭:“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想要走?可以,那也不介意这京城的数十万子民替你陪葬吧,也不介意这离阳王朝的大好江山被铁蹄践踏吧。你一日不归京,不回宁王府,我便一日不停手。反正我杀的人足够多,也不怕再多担些恶名!”
  “齐王殿下,您随意!”陆千凉笑语阴冷,马行飞快,再不停身。簌簌秋风擦过耳边,她不回头,便不知道那人眼中宛若春日浮冰般破碎的眼神,也不知道,那渐渐倒下去的人该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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