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都是高挑的个子,不分上下的纤瘦腰身,穿着同色同款却不同纹饰的坦领襦裙,一个艳丽傲然,一个清雅可人,并行而来时,竟有种过境之处皆黯然失色,唯有她们身上还带着色彩的错觉。
忠烈侯的笑容僵在嘴角,郑煜堂眉头微蹙,郑煜澄笑容定格,唯有郑煜星大方扫过两人,啧啧摇头:“哟喂,要命了……”
舒宜邱愣在原地,忘了介绍哪个是他的妹妹。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里。
舒清桐一眼瞧见太子身边负手而立的男人。
高大英挺,眉毛浓黑,一双桃花眼不见风情,倒似鹰般锐利,金冠束发,玄袍加身,玉带束出劲瘦腰身,浑身上下透着很沉的气息,稍微走近会感到压迫,需小心相处的那种。
舒清桐笑着见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王爷。”
舒清桐淡定的打破了尴尬局面;舒宜邱立刻回神,清清嗓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道:“殿下,王爷,这是舍妹清桐。”
太子自小身居宫中,耳濡目染,加上皇后倾囊相授,对女子间那点明争暗斗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
没有女人会允许自己与别人撞衫,撞衫对女人来说,是一件足以引起贵女派系间争斗的大事,她们会从撞衫本身,衍生出对出身家世,人脉圈子与个人条件等多方面的比对,唯有胜负能止战。
就拿宫妃为例,每逢盛事,尽是打听各宫妃子作何打扮,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能发一笔小财。
太子敢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尴尬的撞衫场景。
忠烈侯府和镇远将军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别在今日闹出什么不愉快才是。
随着舒宜邱的话音落下,郑煜堂也走到郑芸菡身边:“殿下,王爷,这是舍妹芸菡。”
郑芸菡只觉得有数道目光往自己身上来,头皮略麻。
“臣女参见殿下,参见王爷。”
太子微笑致意,虽说郑家姑娘也生的清丽夺目,但今日的主角毕竟不是她,太子很有分寸的收回目光,准备与舒家人好好说话。
卫元洲与太子想的一样,饶是郑芸菡与舒清桐撞了衣衫,也并没有夺走他多少的目光,可就在郑芸菡柔声见礼时,卫元洲已经移开的目光硬生生的顿了一下,又慢悠悠转回到她身上。
好巧不巧的,卫元洲转回目光去看郑芸菡的动作,被太子和舒家人看的清清楚楚。
太子内心十分焦灼:皇叔啊皇叔,纵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今日的场合,不合适啊……
卫元洲并未能盯郑芸菡许久,只短短一眼,就被横进来的高大身影挡住。
郑煜堂对卫元洲恭敬道:“殿下、王爷,请入内堂用茶。”
忠烈侯如梦初醒,连连附和相邀。
太子跟着打圆场:“皇叔,请。”
卫元洲向太子微微颔首:“殿下先请。”
郑芸菡十分懂事的退到一边,看着他们终于从这块尴尬之地散去。
“清桐,我们也进去吧。”舒宜邱催促妹妹跟上怀章王。
“我就不去了。”舒清桐目光一转,落在郑芸菡的身上,露出笑来:“郑姑娘。”
郑芸菡含笑恭候下文。
舒清桐:“不知有没有清净点的地方,烦请郑姑娘引路,我想歇歇。”
舒宜邱瞪圆了眼睛:“你又闹。”
这语气,三分惊怒,七分无奈。
郑芸菡怕自己再听下去又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冲舒清桐指指前面,示意在那里等她,他们兄妹先说话。
“郑姑娘等我。”舒清桐直接甩了大哥,跟上郑芸菡。
郑芸菡眼看舒清桐又跟上来,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要安静的地方,领她去就是。
“舒姐姐……”满腔热情的曹曼彤连舒清桐的一片衣角都没挨到,眼看着舒清桐和郑芸菡跟双生姐妹似的渐行渐远。
“郑芸菡,有你的!”曹曼彤恶狠狠的咬牙,正欲跟上去,忽然瞧见一个鬼祟的从另一边朝前院溜去。
这人还挺眼熟。
刚才她随母亲来时,这人就站在侯府主母的身边,是侯夫人的女儿。
鬼使神差的,曹曼彤跟了上去。
郑芸慧一脸不高兴,悄悄地溜到了堆放贺礼的位置。
马上就要开席了,已经过了登门贺寿最热闹的时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家奴守着,就等开席之后将贺礼搬进库房。
郑芸慧踢踏着鞋子走到架子的最里面,也是堆放着郑芸菡贺礼的位置,她掀开一角,露出了尚未加工的极品檀木,趁人不注意,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木料狠狠划了几道!
“哼!”郑芸慧看着料子上乱七八糟的划痕,仿佛解了气,正要扭头离开,发现旁边站了个人,吓得尖叫……
……
郑芸菡把舒清桐领到了园子里最偏僻的凉亭。
好在看热闹的人多少还有眼力劲儿,没凑过来,郑芸菡暗暗松一口气,说:“舒姑娘喜欢什么茶?”
舒清桐笑道:“不必费心招待我,我就图个清净。”
郑芸菡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长得真的美。还是个气场收放自如,可娇可媚,可冷可傲的绝色佳人。
舒清桐也在看她,确切的说,是在看她的衣裳。
郑芸菡觉得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的,正要开口,一阵喧闹由远及近,曹曼彤双目泛红,捂着手小跑过来,一看到郑芸菡,像是憋了八百年的委屈,悲中带泪道:“芸菡姐姐,这事情你得做主啊。”
郑芸菡眼角直跳,这时,在一边观望已久的池晗双就冲过来把郑芸菡拦到了身后:“曹曼彤,你又演什么戏呢?”
曹曼彤眼中蓄泪,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躲过池晗双的攻击,直冲着郑芸菡去:“芸菡姐姐,我是个外人,本不该说些什么。”
“那你就闭嘴啊。”池晗双打蛇随棍上。
曹曼彤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旁,舒清桐倏地挑眉,换了个闲适的坐姿,似笑非笑的看起了这一头的戏。
“芸菡姐姐,方才我路过前院,忽然瞧见有个鬼祟的身影往堆放贺礼的位置去,今日侯府人多口杂,我担心是什么窃贼混进来,便跟着去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发现令妹正在糟践一块极品紫檀木!”
曹曼彤有心将最后五个字咬的格外清晰,成功的让郑芸菡眼神一惊。
果然!
曹曼彤看了一眼边上的舒清桐,见她也看着这边,立马全情投入:“我看那极品紫檀木十分珍贵的样子,想要阻拦,她却将我推开,簪子还划伤了我的手……我的手倒是不打紧,可我听贵府的下人说,那极品紫檀木是芸菡姐姐前几日亲自从城外天木庄买回来的,珍贵异常,岂能这样糟践?”
曹曼彤是曹曼仪的妹妹,曹曼仪因为怀章王买定亲礼的事情在舒清桐这里办了蠢事,必定会一查到底,以求挽回的机会,可是她顶多查到怀章王是在城外天木庄买的货,未必能摸到她这条线上。
所以说,芸慧这个丫头,帮曹家把没有着落的那根线搭上了。
郑芸菡脑壳生疼,今日她到底是踩了哪位神仙的牌位,这样都被曹曼彤抓住了把柄!
就在郑芸菡以为这已经是地狱的时候,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一旁传来:“几位这是……闹了什么不愉快吗?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原本该在厅内饮茶的卫元洲从容的出现,陪同而来的,是一脸无措的太子,郑芸菡的大哥三哥,以及表情复杂的舒宜邱……
第11章 卖蠢
卫元洲会出现,八成还是冲着舒清桐来的。
郑芸菡没急着解释,先请了大夫给曹曼彤瞧手上的伤。
太子挑眉:“怎么还受伤了?”
曹曼仪是太子的侧妃,太子也算是曹曼彤的姐夫了,见太子问候,曹曼彤忍了许久的眼泪全滚出来了。
池晗双看着就头疼,恨不得喷她一口茶水,正要开腔,一旁响起了舒清桐的声音:“哦,小事。”
舒清桐拉走了全数目光。
她起身向太子行礼,言简意赅的解释——方才曹姑娘发现侯府的姑娘失误损坏一块极品紫檀木,据说是郑七姑娘为侯爷准备的贺礼,很是珍贵,她上前训斥,又误伤了自己。
舒清桐解释完,郑芸菡颇感意外,又忍不住看她一眼。
舒清桐也看了她,两人的眼神短暂交汇,郑芸菡递了几分感激,舒清桐笑的淡然。
若是让人知道郑芸慧刻意捣毁父亲的贺礼,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会让侯府丢脸,让人觉得侯府家教不严。
所以舒清桐解释说,是“失误损坏”。
既然是失误,那就不是成心的,也就有理由可以搪塞;好比帮着清点误伤,又好比是不小心撞到。
至于曹曼彤,她用了“误伤”,旁人听来会觉得是曹曼彤热心膨胀上前训斥,结果误伤了自己——别人家的事情,你倒是管的挺用心,还训斥人家。
曹曼彤果然急了,脸颊烫红:“不、不是……”
“曹姑娘。”郑芸菡心平气和的打断她:“事情可以慢慢解释,先紧着你手上的伤吧,此事是舍妹之过,待处理了你手上的伤口之后,我定带她一同向你赔罪。”
不远处,郑煜澄领着一个肩上挂药箱子的大夫匆匆赶来。
曹曼彤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
怀章王的定亲礼是极品紫檀木,这事情太子、姐姐还有她都知道,礼都送到了将军府,舒清桐肯定也是知道的!
舒清桐在听到流言的当天就在府中扬言绝对不嫁,王府和将军府到现在也没有正式定亲,害的姐姐好些日子食不下咽,担心太子迁怒。
舒清桐一定听了流言,对怀章王心怀芥蒂,无论流言里那个赛马女是不是郑芸菡,只要把事情捅出去,适当引导,郑芸菡就是影响这门婚事的罪魁祸首!
她和姐姐便可与未来的怀章王妃同仇敌忾;太子即便要为皇叔婚事不顺而恼怒,也知道这火该往哪头发!
郑芸菡死定了!
曹曼彤这样一想,脑子就热了:“舒姐姐,并非我有意管闲事,许是郑姐姐的妹妹年少不懂事,不知道这东西的精贵,可是舒姐姐应该是知道的,听闻王爷赠予姐姐的,也是这种极品紫檀木,它出自城外天木庄,是难得的好东西,拿着钱都买不到的。是,是我激动了……我就是瞧着好东西被糟蹋,觉得可惜。”
曹曼彤一股脑的把自己能给的暗示都给了,激动之余,又有点期待的等着一场风暴的来临——外面说的那个和怀章王一起赛马,还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就是郑芸菡,舒清桐你想明白没!?
大夫到了,郑芸菡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只让大夫给曹曼彤看手,金簪银器的说到底也不干净,在手上划一道口子,万一有个差池,今日的寿宴就太触霉头了。
至于其他的,她得先争取点时间理一理,再想办法解释。
就在大夫请曹曼彤移步厢房洗伤口上药时,卫元洲忽然开口:“你且等一等。”
太子眉毛微挑,像是在思虑什么,舒家兄妹静静地看向卫元洲。
郑芸菡的心像是被猛地摇了一下,晕晕乎乎,还有点无措。
祖宗啊,收起您的金口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