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4

  费南渡突然放下了筷子。
  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辣椒的关系,他眼底泛出一片红色的亮光,从眼尾到眼睫,一路晕开,像是醉了。
  也或许只是辣着了。
  “想知道?”他问。
  “一点点。”薛眠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眠正抬着头。然而,当他撞上对方那双黑得像滴了墨、此刻又更添一抹绯色的眸子时,心脏没来由的跳漏了一拍。
  他甚至看到那双眼里有一团蓄势待发的火焰,像烧化了的岩浆,流转而出。
  “保持好奇,”费南渡看着他,眼中星芒细碎成点点星光,逐渐溢出眼眶,在嘴角边晕开一个灿烂的笑:“以后解密。”
  薛眠忽然愣了。
  刚刚那个笑……
  如果笑容能有颜色,除夕夜满城上空热闹的烟火,金星遍布流光溢彩,也不过如此。
  如果笑容能有气息,他见过的所有姹紫嫣红,十里芬芳齐齐盛开,也不过如此。
  一时怔忡。
  幸而费南渡说完那一句后便继续埋头与美食交流去了,没再管他。
  但很快的,怔忡就变成了发慌。
  薛眠极力抑制着内心一种不安的情绪,像是独行客,无依无靠,单人匹马,穿行在满是迷雾的深山里。
  需要出路。
  渴望光明。
  可那些潜藏的森森藤蔓,不愿面对的永夜黑暗,正在复苏。
  向他伸出一只只利爪。
  要扑醒他!
  他慌了,慌得一把抓过酒杯,将刚刚添满的晶莹仰头一饮而尽,连泡沫都尽数吞下。
  然后,手上瞬间脱力,杯子被重重扣在了桌面。
  “哐”的一声。
  费南渡被这突兀的一声吸引,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薛眠逐渐发红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
  薛眠不敢抬头,更不敢对视那人的眼睛。混乱间抓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下,用手背抹掉嘴角边的酒渍。
  这样一反常态的样子,费南渡心下起疑,眉尖微蹙,放下筷子,想搪搪看他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吹了冷风发烧了,还是酒喝得太快冲到了。哪知刚把手伸过去,指腹才触到对方额头的皮肤,就被薛眠猛地向后一仰,生生给避开了。
  太奇怪了。
  费南渡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连碗里的水煮肉片都不去理了,两束透着觇视与打量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红得像团火似的脸颊上。半晌,忽然松了全身的紧绷,笑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薛眠没有回答。
  他直接拿过酒瓶对嘴吹了。
  一串串飞扬的气泡从墨绿色的玻璃瓶身里倒行逆施,流入两瓣微微张启的胭红薄唇中。酒液入口,流经咽喉,那白皙细长的脖颈上,一节微微凸起的喉骨随着流过的酒精韵动,一张一弛,舒然跳跃。
  几滴晶亮的液体甚至溢出了嘴角,沿着一段棱角分明的下颌,划出一条透亮的水渍,汇入那节可爱的小骨附近。
  随之韵动,逐渐下滑,隐入衣领中,慢慢消失不见。
  费南渡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然顿住了。
  他没再说话。
  单手托着腮,一脸的缄默,却抑制不住那双深沉的眼底逐渐烧起的火花,像空旷的大地上一团永不殆烬的篝火,燃得透亮,照彻长夜。
  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在等。
  等这个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一个自称不太能喝酒的人。
  却连杯子都不用。
  一饮而尽。
  很好。
  “两位同学,”年轻的女老板突然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菜,笑吟吟的说道:“我看你们喝得高兴,这碟凉菜是送给你们的,搭酒吃。”
  “谢谢,”费南渡客气的向她点了下头,视线落回已明显露出醉意的薛眠身上:“那就麻烦再来五瓶。”
  “好,”老板说:“还是纯生了吧?”
  费南渡看着薛眠,微微勾了下唇:“白的。”
  “……白的?”老板明显迟疑:“五瓶白的太多了吧。”
  老板出自好心,怕他们烈酒下肚扛不住,但费南渡此刻并不需要这份好心,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一沓人民币往桌上一放:“钱不用找,酒只管拿。”
  毕竟只是两个学生,长得又都斯斯文文,不像那些社会上的混混,喝完酒耍耍疯闹点事是常有的。老板无奈,笑了笑,收了钱,嘱咐了两句慢慢喝,不行先一瓶一瓶的拿,这才过去收银台后面取酒。
  薛眠已经开始上头。
  脑袋晕晕乎乎昏昏沉沉,脸颊烫得要命,像在桑拿房蒸了一天一夜似的,渴得口干舌燥,热得浑身冒汗,身体都是虚晃的,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但意识尚在。
  知道热,知道难受,也知道晕。
  还能与人答话。
  “改……喝……白酒?”混混沌沌间,薛眠似乎听到了费南渡在与老板对话,嘴角一咧,露出个傻乎乎迷瞪瞪的笑,伸手去摸自己的酒杯:“那我……我是不是……得把这杯……先干了?”
  打火机“咔嚓”一声响起,费南渡点了一根烟,咬在唇齿间。不经意垂下眼皮,瞥见一只素净细长的手正握着自己面前那只酒杯,指尖摩挲,晶亮的气泡隔着透明的玻璃,不断向那片青葱玉白的肌肤汇去。
  费南渡看了一会儿。
  尔后,笑了笑,说:“好。”
  于是,薛眠就在一片沉炽目光的注视下,双目微合,口衔杯沿,唇抿流液,将他迷蒙混乱间拿错的、那杯根本不属于他的烈酒,悉数饮下。
  “好喝么。”费南渡吸了一口烟,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他。
  看着那张因为视线遮挡以致瞧不太清楚,却忽然变得迷人起来的少年脸庞。
  “嗯……”薛眠呓语了一声,拍了下桌子,鼻子微微皱了皱,尤显娇俏可爱,模样像是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以致有些不高兴了:“没……了吗……”
  “什么没了,”费南渡看着他:“酒么。”
  薛眠用力点头,速度很慢,但力道却大,几乎要将头磕到桌子上。费南渡适时伸手,手心向上,隔在他和桌面之间,那一磕便稳稳落在了一片柔软的掌心里。
  “好,”费南渡的声音很轻,虽然依旧还是那么低磁深沉,但多了两分柔软的缓慢,和往日里说话的语调神态大不一样,像是陈酿的红酒,沉在醒酒器里慢慢醒着:“乖乖坐好,就给你喝。”
  五瓶白酒摆在桌边,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高档酒,毕竟这村子里家家户户做的都是学生生意,物价贵不到哪儿去。
  老板有眼色,早帮忙开了一瓶放在一边。费南渡拿起酒瓶,往那只被薛眠强行当作自己的酒杯里斟了小半杯,辛辣刺鼻又略带芳香的酒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喝过白酒么?”费南渡把酒杯递了过去。
  已经听话的坐直了身体的薛眠上头感越来越重,他微垂着脑袋,一只掌心抵住额头,有些痛苦的闭着眼睛,一下一下慢慢揉着。
  “不舒服?”费南渡看他揉着额头额角,模样难受,还没离开酒杯的手便准备往后撤:“那就别喝了。”
  “不——”不知从哪儿来的神力与反应力,薛眠竟看到了那只预备带着酒杯退回去的手,想也没想,一把覆了上去,握住一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腕,不让它走:“我喝啊……不许拿走……我喝的……”
  他说要喝,那只手便听话的停下了。
  费南渡笑了笑,看着他:“知道白酒怎么喝吗?”
  “唔……”薛眠皱了皱眉,明显涣散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水雾波动。餐桌上方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炽灯,虽普通,光线却很亮,光束自上而下延展铺开,在那双水涔涔的眸子里投下无数光点,亮得像星。
  “不就是……”薛眠思考了半天,忽然展颜一笑,童真童趣道:“像喝水……一样喝咯。”
  如此清奇的答案,费南渡忍不住笑了。他一只腕子还被薛眠覆在掌心,虽然力气不大,扣得不紧,完全可以来去自如。
  但他并没有打算抽出来。
  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在那丛蓬松的黑色短发里轻轻揉了揉,问:“谁告诉你像喝水一样喝?他骗你。”
  “不……不会的……”薛眠倔强的摇头,因酒渍晕染而尤显红润的双唇很是不满的一撅:“我姐……从来不……不骗我。”
  你姐?
  哦,薛盼。
  原来是她。
  虽然只是匆匆见过那么一面,可薛眠这个姐姐……倒是很难让人对她不留下点深刻印象。这种骗人的鬼话如果是出自她口,那……
  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不过要是真让薛眠贯彻“把白酒当白水喝”的姐姐牌指导理念方针,恐怕一会儿且得吐得连亲姐都不认识。
  酒杯还握在对方手里,薛眠似乎忘了这茬,只把手扣住费南渡的手腕不让他后撤。费南渡已经不打算让他喝下这杯,正想找个什么由头骗骗他,突然手机响了。
  “嗯,你说。”
  电话是老赵打来的。
  “小南,我到了,你在哪儿?”老赵在电话那头说着,语气有些抱歉,大概是觉得来太迟,让大少爷风里雨里的久等了。
  “你……”费南渡犹豫了一下。
  本来这餐饭不过是一顿普通的便饭,一则当时薛眠提起话头的时候他确实是饿了,二则不知道老赵什么时候才能来接人,所以选择出校吃饭,走走看看就当闲逛,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不过眼下薛眠这般酒醉状态,却是他始料未及,却又莫名有点乐在其中的。
  要是现在就跟老赵回家……
  岂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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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憾什么遗憾?
  你想干啥?
  啥意思?
  抱紧薛哥哥!
  衣服啥的都还在吧!!
  要了命了感觉这里有人意图耍流氓!!!
  下章:还有三章本卷结束啦~明天周四,申榜成功就更新,不成功回家哭哭去周五再更。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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