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起车票

  白宁怕迟到, 下了地铁一路狂奔,到了路口才慢下来,一身的汗,衬衣都贴在了后背上, 很不舒服。
  白宁拉起衣领闻了闻,一身的汗味。
  他不想一身臭汗的和厉子胤一起看电影,但厉子胤已经到了,又不太好意思让人家等。
  白宁食指挠挠脸颊, 有些为难。
  厉子胤和白宁已经认识了有一段时间,知道白宁挠脸是习惯动作, 白宁每当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 就喜欢做这个小动作。
  问道:“怎么了?”
  白宁:“我想洗澡。”
  他想好了,就算让厉子胤等,也不要臭哄哄的去和厉子胤看电影, 反正他洗澡很快,大不了再快一点。
  白宁说完, 立刻补了一句:“我洗澡很快的, 就一会儿。”
  厉子胤觉得好笑,这小子居然在为怕让他等而纠结, 还真是可爱得要命:“好呀, 我正好看看上次问你的洗发水。”
  白宁立刻道:“我有多的,送你一瓶, 一会儿我洗完澡, 给你带上。”
  厉子胤没有客气:“好呀。”
  厉子胤原本打算在车上等白宁, 但白宁觉得坐在车上不舒服,让厉子胤到屋里等,厉子胤喜欢白宁房间里的味道,没有拒绝。
  城里车多,而且最近空气干燥,这间房子在巷子里,虽然没挨着大马路,但灰尘也不小。
  白宁长在青丘,习惯了干净的环境,变狐狸的几天,房间里就落了一层灰,他睡醒以后,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过,干净的一尘不染。
  厉子胤已经有几天没进过这道门,一进门,他心心念念了好些天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味道仿佛能通过鼻腔,渗入大脑,再漫延到全身,不但让他心神愉悦,就连身体的乏累也跟着消失。
  厉子胤拿起手边的笔筒,凑到面前闻了闻,这些东西近距离闻不到任何味道,但呆在这里,那味道又总若有若无的飘进鼻息。
  在沙发上坐下,不由地想到了小狐狸。
  小狐狸为他清洁过的卧室,也会留下这样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他一进卧室就觉得很舒服。
  不过,他到目前为止,仍然把这种味道归于白宁所用的洗发水的作用。
  白宁洗澡确实非常快,十分钟不到就已经浴室出来。
  不用发传单,白宁穿了件宽松的白色棉质休闲上衣,下半身仍然是黑色的长裤,中式的领口,松垮垮的肩膀,搁别人身上会显得邋遢,但搁白宁身上,却比他平时中规中矩的着装多了份温文闲然。‘
  白宁不想让厉子胤久等,头发只随便擦了擦,头发还透着水气,白净的脸庞看上去年龄越发的小,肆意挥霍着青春朝气。
  厉子胤突然想,这小子是不是对他虚报了年龄。
  白宁洗完澡,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厉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厉子胤起身,视线落在白宁怀里抱着的东西上,那东西有些眼熟。
  白宁见厉子胤看他拿着的东西,直接亮出来给厉子胤看:“给你带的洗发水。”
  厉子胤接过。
  包装和小乔买回来的十元三瓶一模一样。
  厉子胤打开瓶盖闻了闻:“……”
  味道也一样。
  白宁走近,头上散发出和手里洗发水同样的味道,同时闻到的还有没被洗发水掩盖住的熟悉味道。
  厉子胤:“你一直用的这个洗发水?”
  白宁点头:“是呀。”
  他在日货批发市场随便买的,十元三瓶,他到这里才两个月多,一瓶洗发水都没有用完,给厉子胤一瓶,他都还有一瓶没开的。
  厉子胤看向白宁,白宁刚洗完澡,身上还透着水气。
  难道是沐浴露的味道?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
  厉子胤问完,见白宁愕然地看着他,才发现自己问完洗发水问沐浴露,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变态,解释道:“你房间的味道很好闻,但又没看见有熏香,所以在想是不是你的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啊,这样啊。”白宁飞快跑开,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香皂盖:“我没用沐浴露,用的这个。”
  厉子胤闻了闻:“不是这个味道。”
  白宁迷惑了,香皂可以洗衣服,白宁洗澡洗衣服都用的香皂。
  除此外,他再没有用过别的东西。
  如果也不是香皂问题,那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厉子胤把香皂还给白宁:“可能是我的鼻子出问题。”
  白宁跟着厉子胤出门,上了车,坐上副驾驶座。
  他刚洗了头,想吹吹风,把车窗从左看到右,也不知道怎么开窗。
  厉子胤倾身过去,一手扶着白宁的靠背,一手食指按向副驾车窗玻璃升降开关,这一靠近,熟悉的味道压过洗发水的味道,钻进鼻息。
  好香。
  厉子胤转头看向白宁。
  两人个离得很近,他这一转头,鼻尖到白宁的脸颊不过半寸。
  厉子胤这一看,人就怔住了。
  他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呆呆看着,到底看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没想要把头转开。
  白宁低头看着厉子胤手指按着的开关,“原来在这里,我好笨。”
  等了一下,不见厉子胤把手拿开,也没开窗,抬头起来,就看见厉子胤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迷惑叫了声:“厉先生?”
  “啊。”厉子胤回神,连忙移开视线,看向他手指按着的开关,示范了两下,“会了吗?”
  “会了。”
  厉子胤退开,还没等他明白刚才的恍惚是怎么一回事,心脏便不客气地狂跳开了。
  车启动,风灌进车窗,吹散车里淡淡的烟味。
  白宁想着厉子胤的话,拉起领口,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恍然大悟,“啊,难道是这个……”
  问厉子胤:“厉先生,你能说说你闻到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吗?”
  厉子胤轻轻吸了口气,细细地品味了一下,道:“我也说不上来,有点像青草的味道,但又带了点橙花的味道……”再一闻,这些味道又没了,最后他也分辩不出是什么,只剩下那清爽的阳光气息。
  “是春泥味道。”白宁想了想,补充道:“也不能说完全是春泥的味道,只是有那么一点春泥味道。”
  “春泥?”
  “我家乡有几种草夹杂着长在一起,遍布整座山,开花的时候整座山都很香,我们叫它们叫春泥。我妈说,我生下来就喜欢春泥,只要放在春泥上就不哭不闹。我会跑了就在春泥里打滚。长大以后,闲着没事就在山上打山鸡,困了在春泥上一躺。或许是因为这样,身上一直带着春泥的味道。”
  厉子胤头一次听说这种叫‘春泥’的草。
  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花草,而且花草名称,也不是一成不变,一种植物往往有很多种叫法,他没听过,也不奇怪。
  他想,难道小狐狸的家乡也有春泥,所以小狐狸和白宁一样,身上都带着‘春泥’的味道。
  “你家乡在哪里?”
  白宁想着青丘,心里有些难过,什么时候才能回青丘。
  厉子胤见白宁没有回答,转头看来,白宁深吸了口气,没有报了身份证上的地名,只是说在很远的地方。。
  “想家了?”
  “嗯。”
  “那就回去看看。”
  “回不去。”
  “为什么?”
  “买不起车票……”白宁神色黯然,回青丘要很多很多的积分,他没有积分……
  厉子胤又飞快地看了白宁一眼。
  白宁被房东赶出来的那天下午,厉子胤在白宁脸上看见过这样落寞的神情,除此外,白宁脸上总带着能给人好心情的笑。
  是没钱了吗?
  可是那五十万支票,白宁一直没有兑换。
  白宁是不轻易接受金钱帮助的人。
  厉子胤压下‘我给你买票’这几个字,用带着戏谑的语气道:“说说看,你家在哪儿,没准什么时候,我出差过去,就把你一起捎过去了。”
  白宁被厉子胤逗笑了:“你出差也去不到我家乡。”
  厉子胤:“你怎么知道去不到?”
  白宁:“我家在大山里。”
  厉子胤:“没准那天就开发了。”
  白宁:“我一定会在被开发以前,攒够车票。”
  厉子胤眸子微沉,就冲着那‘春泥’,别说是大山,就是原始森林,他也得去看看。
  不过白宁不肯说家乡在哪儿,他也就不再追着问,换了话题:“想吃什么?”
  白宁问:“不是看电影吗?”
  “吃完饭再看。”
  “那我请你吃饭吧。”白宁在厉家蹭了几天的饭,再加上上次西餐又是厉子胤付的钱,白宁一直耿耿于怀,“你想吃什么?”
  厉子胤:“烤肉怎么样?”他错过了青春年少,不知道白宁这么大的男孩喜欢什么,只能回忆平时所见,哪些地方是少年人打堆的地方。
  “好呀。”白宁不挑,只要是厉子胤喜欢的地方,都好。
  付钱的时候,白宁有些不好意思,说好的他请客,可是全程都是厉子胤烤肉,他负责吃肉,最后他吃的圆滚滚的,而厉子胤却没吃多少。
  如果不是他挟了些肉给厉子胤,厉子胤没准能空着肚子出来。
  从烤肉店出来,白宁拉着厉子胤穿了差不多半边城,去到一个小巷子。
  白宁跳下车,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厉子胤不知道白宁要做什么,下车跟了过去。
  门开了,是一个只有一只手一条腿的中年人,中年人看见白宁,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白宁掏出一把零钱,塞给中年人:“李叔,我买爆米花。”
  厉子胤:“……”
  穿了半边城,就是为了买到处都能买到的爆米花?
  中年人摇手。
  白宁:“这是我自己要吃的,你不收钱,我就不要了。”
  中年人这才收了了白宁的钱,抬头看见走过来的厉子胤。
  白宁:“这是我朋友,厉先生。”
  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白宁说,李叔是哑巴,以前在一个厂里上班,那个老板很照顾残疾人,厂里招了不少残疾人,但有一次厂里发生爆炸,死了很多人,老板也死了,他没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出事以后,厂里另一个老板跑路了,他们拿不到赔偿金,伤好了以后,就靠卖爆米花过日子。
  他第一次出去发传单的时候,那天李叔也在广场卖爆米花,他们就那样认识了。
  那时他什么也不懂,李叔教了他很多。
  他有时没事做的时候,也会帮李叔卖爆米花。
  白宁告诉厉子胤,电影院的爆米花二十块钱就那么一筒,李叔的爆米花十块钱能有一大口袋。
  他没吃过电影院的爆米花,但别人说李叔的爆米花比电影院的好吃。
  厉子胤听完,忍不住摸了摸白宁的头:“真是乖孩子。”
  白宁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脸,他难得有机会买一次爆米花,就是想照顾一下李叔的生意。
  拉着厉子胤跑这么远,他还有些担心厉子胤会不开心,但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厉子胤打量了一下四周。
  房子很旧,家里的家俱陈设也都很有些年份,但收拾的很干净。
  他还注意到,李叔打爆米花以前,认真的洗过手,非常的注意卫生。
  白宁说,李叔的爆米花十块钱一大口袋,但当李叔抱着爆米花出来的时候,厉子胤仍然倒抽了口气。
  那口袋足足有半人高。
  白宁接过爆米花,说了声:“谢谢李叔。”就开开心心地走了,但厉子胤注意到,白宁悄悄多留了一百块钱。
  到了厉宅,厉子胤停了车,白宁自己抱着一大袋爆米花下车,见管家站在门口,从爆米花袋子后面探头出来,向管家问了声好。
  除了傅凉生,厉子胤从来不带人回家。
  管家见厉子胤带人回来,有些诧异,看着从爆米花后面探出的半张脸,感觉有些眉眼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厉子胤不想刺激到管家,只给管家介绍说:“这是小白。”
  管家怔了一下,居然和小狐狸一样的名字。
  白宁听见‘小白’二字,想到自己变狐狸的那几天,有些心虚,连忙把脸藏回爆米花袋后面,跟着厉子胤去了楼下家庭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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