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汪印见叶绥神情仍旧不展,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无须担心,援手一二而已,本座尚未落魄到这样都需要回报。”
  他想着小姑娘或许是担心回报的问题,才说了这句话。
  其实,小姑娘多虑了。
  本座何须旁人回报?再说了,一个闺阁小姑娘能回报本座什么?
  若本座失势,便是身死命陨的结局,小姑娘能帮什么忙?
  他说得淡然,既已临至最高处,就不怕那种时刻会掉下来的危险了。
  援手纯嫔,对他来说不过是翻手覆手的事,小姑娘实在无须多想什么。
  听了这些话,叶绥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声响似乎消失了,有什么仿佛落到了安稳处,心竟然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汪印,眼中所见的,是那副淡漠俊美无匹的面容。
  她忽然觉得羞愧不已,自己心中种种杂陈,其实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缇事厂厂公当然不是君子,世人对厂公,畏之,惧之,恨之,远离之。他们都知道,藏在这副面容底下的,是一颗如何狠辣无情的心。
  缇事厂厂公之所以让人畏惧色变,便是由于其狠辣无情。
  可是这刻,她忽然看见这颗心的一丝柔软。
  不,不仅是一丝……从前世今生曲公度一事中,就能看得出来,汪督主冷硬如刀的心肠中,其实蕴藏着一些柔软。
  只是,这些柔软实在太难得,几乎没有人见得到。
  她因缘际会之下竟然连番见到了,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应允了,这是缇事厂厂公递到她面前的善意,她无法拒绝。——毕竟,这是她自己对厂公有所求。
  是她主动说出了请求,是她主动迈出了有实际联系的一步。
  至于前世的命运……她既然重活了,既然哥哥已经入了仪鸾卫,既然姐姐如今身体康健,既然惠姐姐没有嫁到剑南道,那么一切便改变了。
  前世厂公的命运,现在还没有到来,或许永远不会到来。
  她缓缓笑了笑,朝汪印顿首道:“那么,便多谢大人了。”
  她不说回报这样的话语,现在她力量太微薄,没有什么能回报的,但汪督主这份应允,她铭感心中。
  见到她的笑容,汪印细长的眉眼半眯了起来,他细细品着茶香,没有再说话了。
  而叶绥,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在汪印喝茶的间隙,不时为他添上茶水,同样沉默不语。
  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交谈,但这种融洽的气氛,仿佛结成了一个世界,没有人能侵扰破坏。
  这时,剡溪茶庄的气息有些不一样,仿佛暗处有什么动了动,这是隐匿在暗处的郑七和王白漏了气息。
  叶绥和林掌柜并没有发现,汪印只是朝某个角落淡淡看了一眼,所有的气息便全隐了下去,一切复归宁静。
  郑七和王白虽然隐了气息,然而眼睛始终还瞪大着,心中的惊愕怎么都压不下去,其中尤其以第一次来剡溪茶庄的王白为甚。
  天啊,现在坐在茶庄里面的,真的是厂公吗?
  虽然厂公面容依旧是那么淡漠,可是在与那个叶姑娘说的话,几乎要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求到厂公头上,请厂公照看一二,可是厂公连见都没有见他们,更别说会应允了。
  万两黄金对某些家族来说,并不难得,可是厂公的允诺,更为难得。
  而茶庄这里的叶姑娘,只是请求了一句,甚至没有说出什么条件,厂公竟然答应了。
  厂公若只是应允了,他还不觉得那么惊讶,可是听听,厂公说了些什么?
  “向来说到做到,你放心。”
  “你无须担心,援手一二而已,尚未落魄到这样都需要回报。”
  乍听到这样的话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厂公会求着叶姑娘应下这个援手。
  不不不,就是知道的人,譬如他与郑七,同样觉得厂公是在求着叶姑娘应下,生怕叶姑娘不承情似的。
  想厂公掌着缇事厂与殿中省,属下有三千缇骑,还有数千宫中內侍,厂公权势滔天,人人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想厂公帮忙,可是面对叶家姑娘,厂公竟是这副态度?
  他眼睛耳朵是出问题了吗?当然没有!
  那就只说明了一点:这个叶姑娘不简单,太不简单了!
  王白早从郑七和封伯口中知道了这个叶姑娘,在府中的时候,也曾见了叶姑娘一面。
  当时叶姑娘送来《春庭阵图》,厂公应允了叶姑娘的请求,答应保她父亲性命。
  这一次,厂公同样应下了叶姑娘的请求。但这一次,叶姑娘并没有奉上什么贵重的东西!
  之前他和郑七就觉得,厂公对叶姑娘有些不同了,但在看了茶庄这一幕后,他发现,厂公对叶姑娘不是有些不同,而是极、为、不、同!
  王白看向郑七,以目示意,意思在问:厂公喜欢叶姑娘吗?
  郑七眨了眨眼,眼珠左右转了转,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事实上,郑七自己都懵了。
  厂公的心,便是他们这两个深得信任的暗卫,也难以猜测。
  他们不知道厂公是不是喜欢郑姑娘,但有一点无疑的,厂公对待叶姑娘不一般,很不一般!
  第128章 顾家求亲
  叶绥早早就出门离开府中,是以并不知道陶氏接到了一张拜访帖子。
  送来帖子的人,是鸿胪少卿李韶云的妻子贺氏。当门房送来帖子的时候,陶氏感到异常惊讶。
  她与贺氏在京兆的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什么私交,而且叶家和李家平时也很少往来,这一次陶氏上门拜访,所为何事呢?
  “太太,李夫人前来会不会是为了姑娘的亲事?”海妈妈这样说道,为陶氏出主意。
  陶氏这段时间正愁着叶绥的婚事,听到海妈妈这么说,心里多少有同样的猜测。
  为了叶绥的亲事着想,她便接下了这个帖子。
  三日后,贺氏便上门前来拜访了,陶氏自然热情相待,微笑着将其迎进了映秀院。
  虽然陶氏已经想过,贺氏前来可能是为了说亲事,但是真正听到贺氏的话语,听到其表示前来求亲的意思时,她还是惊愕不已。
  “叶夫人,这次老身前来,是受南平顾家所托,前来为嫡枝大公子求亲的,顾家欲求娶夫人的掌上明珠绥姑娘,顾家愿与叶家结百年之好,便特地托老身前来。”贺氏笑眯眯地说道。
  陶氏心中太惊讶,只是朝贺氏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南平顾家,怎么会来求亲呢?还是南平顾家嫡枝的大公子!
  这实在太意外,也太奇怪了。
  作为叶家的三夫人,她当然知道南顾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顾家乃是累世望族,是大安朝数一数二的世家,比簪缨之家的松阳叶施显赫得多。
  之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她曾经听别的夫人说过,与南平顾家结亲的家族,都是朝中重臣的家族,比如太原少尹甘家,就与顾家二公子定了亲。
  虽然甘家后来退了亲,但听说顾二公子不会将就,定亲的人选会比甘家更了得。
  从这些道听途说可以说明,与顾家结亲的人家,都是不一般的人家。
  叶家作为簪缨之家,当然也不一般。可是陶氏心中清楚,叶家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荣光,老太爷不过朝中四品官员而已。
  四品官阶不可谓低,比起其他大族的族长来说,却是差了不少。
  因叶家尚好,与顾家结亲即便是高攀,多少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与顾家的嫡枝嫡长成亲,这个可能性就太低了,几乎可以说没有可能。
  嫡子嫡长乃亢宗之子,娶的媳妇便会成为宗妇。
  宗妇向来是各大家族的嫡长女,顾家怎么会来求娶三房的嫡次女呢?
  陶氏觉得难以置信,想来想去都不明所以,可是贺氏说得诚恳,这并不是在说笑。
  顾家嫡枝嫡长,真的前来求娶绥儿!
  这……这可怎么办呢?
  看出了陶氏的惊愕思虑,贺氏便笑着说道:“叶夫人,老身年长你数岁,便倚老卖老地地说一句,请叶夫人见谅。叶夫人不必妄自菲薄。老身听说绥姑娘在京兆闺学比试中,夺得了魁首,与兵部尚书家姑娘并列魁首,足见绥姑娘闺艺了得。娶妻当娶贤,这‘贤’之一字,绥姑娘自然担当得起……”
  “再者,顾家大公子感念叶三爷的高义,感念叶三爷不畏权势,敢于为曲大人仗义直言,这便是顾家格外看重叶家的地方。”
  贺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连语气都没怎么停顿。
  末了还补充说道:“之前在沈家闺宴上,顾家大公子因缘巧合,见了绥姑娘一面,这一见便倾心了。所以,才托了老身前来,听听叶夫人的意思。”
  陶氏并不知道还有这一事,原来顾家大公子已经见过绥儿了?怎么绥儿没有说过此事?
  这般思忖着,她渐渐回过神来,同样微笑回道:“承蒙顾家青眼,我感到很荣幸,辛苦李夫人走这一趟了。只是,这件事情并非我一个人可以定断,请容许我们商量商量,迟些再给您答复,您看如何呢?”
  所为议亲,便是要议、要说,要商量的,须得一方有了提出,另一方有所回应,思虑商量的时间当然必不可少。
  亲事是急不来的,慢慢来才能成就良缘,这个道理,陶氏与贺氏都明白。
  于是贺氏点点头,仍旧笑眯眯的:“应当,应当。老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叶夫人仔细考虑考虑。南平顾家是望族,而且持家清正,的确是个很好的去处,断不会亏着绥姑娘的……”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顾家大公子行事低调,这几年在京兆声名不显,叶夫人或许不太了解。但叶三爷或侍郎大人,想必都听过‘清晏公子’这个名号,这正正是顾家大公子的名号。”
  “老身忘记说了,之前万名士子请愿一事,便是由顾家大公子发起的。清晏公子有大愿,所以迟迟没有定亲。现在他刚好来了京兆,一眼就相中了绥姑娘,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贺氏嘴上功夫着实了得,通过她这些话语,陶氏对顾家、对顾家大公子的情况,甚至是对顾家前来求亲的诚意,都有了很深的认识。
  面对贺氏的诚恳热情,她只能笑着答道:“承顾家厚意,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李夫人了。”
  贺氏此来,主要就是为了表达顾家求亲这个事情。
  事情既毕,贺氏也不便多待,很快就告辞了。
  陶氏亲自将贺氏送出了垂花门,再一次说会好好考虑、若是有决断了便会给夫人帖子,云云。
  当天酉时,叶安世从朝中回到家里的时候,陶氏便说起了顾家前来求亲一事。
  第129章 分歧
  叶安世听到之后,同样大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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