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57
孟小北横了后面的人一眼:“笑什么啊?没见过女的啊?”
小青年调笑:“妞儿挺漂亮啊!”
孙媛媛用书包捂着后面,跑向洗手间。孟小北和祁亮在门口等。
其实班里男生都知道女孩裤子“脏了”的秘密,私下还经常开玩笑,你看今天哪个哪个女生课间出去的时候,从书包里偷偷摸出一个白色小包包……你看今天下午咱们班体育课,一个排的女生都请假逃避长跑!为什么我们男生不能请这个“例假”呢多么不公平啊!!!
亮亮有一回体育课长跑一千米,过终点线后跌进孟小北怀里,呼哧得快要死了,哀嚎“哎呦我可算知道她们女生失血过多快晕倒了是什么滋味儿”。这句话成为男生间经典笑话,后来每次长跑大伙都起哄说,“祁亮你还不请假你失血快晕倒了!”
这年纪的男孩,青春,躁动,大胆,而且什么都懂。
孟小北和祁亮一左一右,护着女孩出来。孟小北把棉服外套脱了,递给孙媛媛:“你把这个围你腰上,不就没人看见了吗。”
身后又有人吹口哨,小子,很够爷们儿啊。
大冷天的,孟小北里面就一件薄毛衣,没有外套穿,在冷风中脸和手都冻红了。孙媛媛虽然沮丧满脸通红,还是在后面深深看了孟小北好几眼,很是感动感激。
孟小北这样男孩招女孩子,确实有道理的。
当晚两人一起把女生送回家,结果第二天,孟小北英语考试当真超常发挥,选择题ABCD一路连蒙带猜,正式考试首次考到80分以上,简直尼玛是个奇迹!
祁亮搂着孟小北哥们儿之间开小会:“孟小北,孙媛媛这女孩真不错哎。”
孟小北:“呵。”
祁亮嘲笑道:“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能看上你!嗳妈,就当是支援咱们大西北边远山区三线建设,重点扶贫了!”
孟小北笑骂:“你丫给我滚。”
祁亮问:“你喜欢她么?说真心的。”
孟小北沉默不答,看着远处一排用干枯的枝桠拥抱天空的树木。
祁亮嚷道:“你不会不喜欢她吧,你眼光也太高了!人家学习比你好,人家她爸是教授!”
孟小北嘴角一耸,低头笑了,怪不好意思的。那笑容难得流露一丝青春期男孩的小羞涩,简直不像孟小北这种人的笑!
孟小北正色道:“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她。”
“另外一个。”
……
就因为孟小北一句不清不楚的“坦白”,祁亮放寒假那一个月就没消停!两家本来住得就近,整天凑一起胡吃胡混,亮亮没事儿就掐着孟小北的脖子拼命摇晃,逼供。小北爷爷!您口里说的身份神秘、沉鱼落雁、美貌如天仙的“另外一个人”,她究竟是哪位啊!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是不是好哥们儿啊!
孟小北就不说,坚决不漏口风。
他和亮亮非常要好,无话不谈,只有一件压抑最深的事不说,只属于他和他的亲密无间。
放假就是年轻人每日出门闲逛胡混的好日子,穿上厚外套,迎着北方冬季的寒风,孟小北和祁亮申大伟走在大街上。孟小北穿的深褐色皮夹克,翻毛遮耳帽子,手拢在袖子里,心里在想,小爹在东北很冷吧,少棠现在什么样子了……
快过年了,二厂合作社附近,很多小贩摆摊。有卖年画的,有卖鞭炮的,还有卖港台明星贴画海报的。几人蹲在地上翻捡感兴趣的东西,男孩普遍迷成龙元彪、郑少秋万梓良,买海报挂在家里。家家户户屋里墙上都贴一堆明星海报,土潮土潮的。
小贩帮他们找:“这都是港台那边儿来的,港台的卖的好,林青霞林凤娇,成龙万梓良……还有欧美的!”
孟小北心不在焉地翻,翻到某一张,金发红唇胸部性感呼之欲出的欧美女郎,视线牢牢地定住,单把那一张抽出来。
申大伟瞄过来:“这谁啊?”
小贩很牛气地介绍:“这个是麦当娜,欧美的,可红了。”
祁亮说:“我知——道,那个特性感的女明星么,孟小北你喜欢她?!”
“你喜欢这种、这种胸大的女的?……孟小北你这人真色!!!”
祁亮做出很嫌恶的表情。
孟小北掏八毛钱买了这张很俗很艳的麦当娜海报。
几人到亮亮家玩儿。
祁亮他爸是个“倒儿爷”,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批下海发了财的个体户,土大款。他爸什么都倒,飞鸽自行车,黑白电视机,日本舶来的水货照相机,木头家具,摩托车配件……他爸家里也是琳琅满目,各种新鲜玩意儿,比国营厂子挣死工资的人有钱多了,这种家庭被直白地称为“万元户”。
祁亮从床下翻出他爸倒腾的一箱货,都是书。
申大伟:“我靠,这都是什么书啊,都没见过!”
祁亮:“反正不是语文课本练习册,比练习册大白本儿好看。”
孟小北:“书店都没有卖的吧!……《少女的心》?……《烈焰焚情》?……《丛林野战一百零八个日夜》?!”
“我操!”
“……”
几个小混球发现了宝贝。
于是那天,几个人躲在祁亮卧室里整整一下午,着迷地翻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少女的心”和“烈焰焚情”。
这是最早一批言情类书籍,从港台流过来,在广东进行盗版翻印,封面或色情或暴力,再流通至各大城市的音像店、录像厅、地下书摊。这都是禁书。
几个人各看各的,一开始还边看边聊,探讨一些男女关系深奥问题,后来渐渐都不说话了。看得入迷,感官大受刺激,都有些过度投入、意识麻木了!
孟小北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名字到底叫什么,他后来都记不清,好像是《赤裸男神》。
他刚翻了几页,就明白了。
他太紧张了,翻书页的手指都出汗,在页边距上留下湿漉漉的手印。他屏住气,悄悄把《男神》套在一本《少女的心》里面,怕被俩哥们儿瞧见,可是又放不下手,抵御不住文字的强烈诱惑。
没有影像和声音,也没插图,单纯又直白的文字,看在孟小北眼里,仿佛在眼底映出一副激烈热血的画面,那是两个男人,神一样俊美强壮的男人,纠缠在一起。孟小北想象着,混乱着,浑身的血先往脑子里涌,然后往下半身涌,那地方都快要勃起了……
孟小北看个黄书都能想歪,能把自己看得裤裆里竖小红旗。
那是因为,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无数次想歪。这早已不是他情感和性意识上的启蒙。
幸亏冬天穿了毛裤,外面罩一层厚的料子裤,他硬了,另外两人也没瞧出来。或者那俩二傻子也正看得如痴如醉、正在与涨涨落落的裤裆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算起来,他的感情生发于十年前,逐年积累、几何级数叠加,越来越强烈,炙热,而且开始焦虑。
他身体上的悸动以及某些意识苗头,萌动在十一岁生日夜,有人吻他的嘴,抱他。那个怀抱温暖而强壮,真挚却又具有雄性荷尔蒙的致命吸引力,他太喜欢了。当年幼稚,不清不楚,现在他长大了。
只可惜,少棠离开太早,走得太快。孟小北根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两个同性之间彼此强烈吸引和依恋,这样的感情究竟怎么一回事。
即便到现在,他从理论上也没弄太清楚,两个男人怎样才能真真正正地在一起,结合。但他长大了成熟了,他在感情上能很清楚地意识到,他跟祁亮申大伟他们已经不太一样,他打心眼里喜欢上一个男人,无论应该不应该,就是特别特别喜欢。
可惜,他那时也没来得及学会表达,不懂表白。还没有成熟到有能力有胆色主动出击,甩开膀子求爱,把他对那个人单纯强烈的感情、用最大胆外露的方式表达出来!少棠就这么走了,一走四年不归。这四年让孟小北慢慢地懂了,暗暗地喜欢,深沉地等待。心智已迈出很远的步子,人还站在原地,等他的棠棠。
……
农历新年,二厂老宿舍区一片过年的喜庆祥和气氛,单元门口贴起一幅春联,红纸在北国寒风中瑟瑟抖动。孟家老太太在窗户上贴了她自己剪的窗花,挂一大串红艳艳的辣椒。灶上蒸着胶东特色小枣饽饽。孟小北喜欢玩儿,就用木头模子帮他奶奶压饽饽,然后拿个小刀在上面雕花儿。
孟奶奶一声吼:“你这给我造的是剩么啊,败瞎玩儿了!”
孟小北说:“我给您雕个最好看的馒头。”
孟奶奶:“本来是个鱼,你给它雕成个剩么?还捏出两只耳朵一个鼻子,那是个猪么?”
孟小北:“不是耳朵,那两个是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