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记忆①

  白清欢一向冷静。
  他和白祈是双生子,和弟弟外表温柔内心冷漠的性格不同,他更加沉默,同时比起弟弟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兴趣,他清楚地明白怎样通过利用别人来得到自己的目的,为此不在意别人的生死。
  比起狐狸来说,他更像一条蛇,狡诈毒辣,经常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将毒牙对准别人,获得他图谋已久的利益。
  白清欢形成这样的个性,和他们的家庭离不开关系。
  他和白祈的父亲是狐狸精,而母亲却是普通的人类。
  之前是他们的父亲伪装成人类,获得了母亲的芳心,婚后因一时不备暴露了自己的原形,吓得他们的母亲当场晕了过去。父亲恳求母亲不要因为这样而抛弃他,已然陷入极端恐惧的母亲,却被告知自己已经有怀。
  和妖怪结合外更恐怖的事情,就是自己肚子里怀了怪物。
  母亲精神受了打击,发疯似的拒绝父亲的接近,甚至骂父亲欺骗她感情,认识他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
  对把爱人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狐狸一族来说,爱人的痛苦以及对自己的憎恨,宛若一把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眼看着爱人更加憔悴下去,他没有办法,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将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相遇,相识,相恋以及最终仇视的所有所有,全都消除了。
  失去记忆的母亲日渐恢复了,她失去了之前痛苦的记忆,可她之后再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只是过着遇到父亲之前的生活。
  父亲无法抑制自己对母亲的感情,于是经常化成原形,当一只普通的狐狸,任母亲随意搓弄,明明是强大的妖怪,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愿意变为小狐狸样子去母亲怀里撒娇。
  他的眼里只有母亲。
  偶尔回来的时候,才记起洞穴里还有两个儿子。
  狐狸精的爱和耐心全给了自己的爱人,对于同族,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非常的冷漠无情。
  念及他们是自己和爱人的孩子,父亲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处,但也仅此而已。所以为了活命,从小他们就要自己学着觅食,躲避同族的欺负,这样的经历,让他们早熟了起来。
  偶然的一次,被他们看到了父亲在母亲怀里撒娇打滚的样子。
  对自己的子女这么无情,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却这么虚伪地伪装着,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让自己爱的人发现,这样能算爱吗?连自己的真面目都无法接受的人,还一定要爱吗?
  他想,作为狐狸精真恶心。卑微地乞求爱人的爱恶心,离不开爱人恶心,被爱人抛弃就会虚弱至死恶心。
  但是小狐狸只能是小狐狸。
  它不再有机会站在自己心爱的人的身边,它只是一只用来打发时间的宠物,不会有人会喜欢一只狐狸,跟狐狸结婚吧?
  母亲结婚了。
  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个普通人。可是,却是父亲这辈子无法满足的条件。
  嫉妒让他无法容忍他的爱人和其他人结婚,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做了错事——在母亲面前杀了对方。
  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不会有狐狸精允许自己的爱人染指的,爱意让他们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却会迁怒于其他人。
  年幼的他,看着被爱意折磨的父亲,内心没有半分怜悯。
  明明比人类强得多的妖怪如此痛苦,而孱弱的人类,却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凭什么呢?
  白清欢不明白。
  本来就柔弱的、胆小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自己未来的丈夫杀死了,她怎么受得了呢?
  她尖叫着,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瞪着父亲,“你就这么恨我吗?”
  父亲在消除记忆的时候,为什么要存侥幸心理呢?
  他不想真正地从母亲记忆里消失,在消除记忆的时候偷偷留下了破除的可能。
  但他没有想到母亲恢复记忆是会在这样的场合下。
  他自己断绝了和母亲的所有可能性。
  两次的欺骗,让母亲承受不了,她拔下头发上的发簪,发了狠似的告诉父亲,如果他再不永远离开,她就死在他面前。
  他离不开爱人。
  但他更怕爱人因此而死。
  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母亲的记忆完全消除,此后,她的记忆将永无恢复的可能。
  他把温柔和爱意都给了她,却根本没想到她到底需不需要。
  这是畸形的爱,只会获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永远失去爱人的父亲,情绪经常不稳定。臆想、狂躁、失声痛哭,所有的情绪表现,都被他和弟弟看在眼里。
  他失去了爱人,就把自己的孩子当作慰藉,他把他们揽在怀里,听他一遍又一遍地讲述他和母亲的故事。这时候的他温柔得像个慈父,但当他情绪不稳定时,他又无差别地毁坏周遭的东西。
  甚至掐住他和弟弟的脖子,失去理智地喊他们去死。
  每次濒临窒息的时候,他都在想,爱真是可怕的东西。
  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听上去很伟大,但是对方根本不想要。
  好烦。为什么自己是狐狸精呢?
  如果他能够修炼成人身,如果他也能成为厉害的大妖,那他怎么都不会去接近人类,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何必要被爱意束缚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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