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六章

  雨借风势,急骤的雨点打在孙三的脸上,隐隐作痛,孙三拉着洋车,顶风冒雨,无意中来到了关东军司令部附近,他从来都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一来他是看到日本人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很生气,二来,他觉得还是躲开这个吃人的魔窟,自己才能多少有点安全感,于是,他拉着空洋车来了个原地调头,就在这时候,一辆军车上面满载着头戴钢盔的日本兵在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轱辘溅起来的水花蹦了他一身一脸,车上的日本兵就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孙三看着远去的日本军车吐了一口,他刚要拉起洋车朝铁北路路通大旅社去,耳边就听一个生硬的声音冲他喊道;“苦力的,过来!”
  孙三抬头看了看,他见一个人披着个防雨斗篷,站在路中央,虽然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从说话的声音中他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家伙是个日本人,孙三本来最不愿意拉的就是日本人,因为这帮小鬼子仗势欺人,坐他们洋车从来不给钱,有时候跑慢了他们坐在车上还骂骂咧咧的,遇到倒霉的时候,不但不给钱,下车还会扇你一个嘴巴,骂道;“死啦死啦地,耽误了我的时间的。”
  但是,孙三觉得这是在关东军司令部跟前,自己还是别找麻烦了,干脆就过去拉上他算了,孙三跑过去把洋车停到那个日本人的跟前,那个日本人朝车里看了看,因为洋车的棚子很大,雨水刮不进去,所以车里还是很干爽的,那个日本人看后就上了车,孙三拉起洋车回头问了句;“先生您去哪里?”
  那个人头也没抬,说了声;“开运街的。”
  孙三在雨中拉起洋车就跑,过了三条街后,到了开运街,可是车上的那个人没有让他停下来,他只好拉着车接着跑,眼看着要过了开运街,孙三不得已,只好边跑边回头问了句;“到了吗,先生?”
  车上的日本人朝着车外面看了看,没有吱声,孙三知道不能在问了,他就只好拉着洋车接着朝前跑,刚跑过了开运街,车上的日本人说话了;“过了过了的,回去。”
  孙三一听,这个憋气呀,可是他又不敢得罪车上的日本人,就拉着洋车调过头往回跑,等到又跑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车上的那个日本人才说了句;“停下。”
  孙三把洋车停到了马路边上,等到那个日本人下了洋车,还没等孙三管他要钱,就见那个日本人从衣兜里掏出两毛钱,顺手就扔到了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孙三看到日本人的这个可恶的举动,真恨不得撵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还要活下去,也就咽下了这口恶气,他没有捡被日本人扔到地上的钱,而是拉起洋车就跑,他边跑边想,他娘的,中国人咋就这么窝囊,咋就没有和他们干的人呢,要是有人敢在大街上高喊一嗓子,咱们和日本人拼了,自己非得算上一个不可。
  孙三拉着空洋车奔跑在雨天的空旷的马路上,内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就甭提了,不过,他内心里还有一个声音提醒他,没有准儿邹先生他们就会是人们传说的抗日分子,不然的话去年那些个特务和警察不会撵着要抓他。
  雨有些小了,孙三跑过开运街不久,又遇到一个身穿蓝大褂,打着雨伞向他招手要坐车的人,这次他特意看了看,发现是个中国人,他才小心地把车停到了那个人的身边,那个人上车后收起了雨伞,没等孙三问要去哪里,那个人就主动告诉他;“兄弟,受累了,我去铁北。”
  铁北的地方大了去了,孙三只好又问;“到铁北还去哪儿?”
  那个人回答说;“挨着路路通大旅社,到了路路通大旅社跟前我就下车。”
  孙三答应了一声,拉起洋车就跑,心里却在想,真是巧了,刚刚憋了一肚子气,这回儿又顺道把自己要办的事情给办了,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孙三拉着车上的客人,顺着大马路,跑了起来,这时候雨有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那被风吹得又细又长的雨丝断了线,雨滴也不那么密实了,灰蒙蒙雾沼沼的天空多少也有些透亮了,孙三跑了能有快半个小时的功夫,才来到了铁北路路通大旅社,到了大旅社门前,孙三停稳了车,那个人走下了车,这时候雨完全停了,那个人走到孙三跟前问道;“多少钱?”
  孙三回答;“路远,三毛。”
  那个人把手伸进到蓝大褂里面,掏出五角钱,对孙三说;“大雨天的,还跑了这么远的路,真难为了,不用找了,五毛钱都给你了。”
  说完话,那个人把五毛钱交到孙三手里,顺着马路拐了个弯走进了一个胡同里,孙三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寻思,还是咱们中国人好,知道心疼人。直到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里,孙三才推开旅社的大门。
  这是孙三第一次来到这家旅社里面,所以,进到屋子里以后,他就先站在大厅中间朝里面看了看,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负责给旅客登记的柜台,所以,他也就没朝别的地方看,而是把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柜台后面的面相很老的男人,他见这个男人正给站在柜台外面的一个人往出拿钥匙,柜台里面,也就是那个男人的身后是一溜物品存放柜,柜门不大,好像就是存放钥匙等杂物的地方。
  孙三等到站在柜台外面的那个人转身上了楼梯才看到原来这家旅社是二层楼,他再一细看,顺着他的左手是一条走廊,走廊里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门都是对面错开着,看样子应该有很多房间才是。
  看到这里,孙三走到柜台前面,对站在柜台里的那个面相很老的男人说;“请问先生,孙掌柜的在吗?”
  那个人听到孙三的问话,先打量了孙三一眼,然后露出笑脸问孙三。“您是谁,不知道您找他有什么事情?”
  孙三见眼前的人没有立刻告诉他孙掌柜的在不在,而是反问他是谁,他就很小心地说;“这位先生,是这样的,我也是受人之托,给他带来一封信,要转交给他。”
  孙三觉得还是不提要账的事情比较好,所以,他才说了上面的话。
  那个人仍然是笑呵呵地说道;“您就把信交给我吧,我转交给他行吗?”
  孙三想,这个人真有意思,你我互不相识,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信交给你呢,于是,他就看着那个人问道;“先生您贵姓?”
  那个人立刻回答;“免贵,姓孙。”
  孙三见这个人回答得如此痛快,又听说他姓孙,就想也许我找的人就是他,孙三就接着又问道;“孙先生,这里的掌柜在吗?”
  那个人说;“我就是,你就是来找我的吗?”
  孙三说;“对了,先生实不相瞒,如果您就孙掌柜的话,我就把信交给您,不过,您看完后,要当场给我写个回信。”
  那个孙掌柜听了孙三的话以后,连连点头说;“认真,很认真,”说着他就把手伸了出来,孙三从怀里掏出邹天交给他的信,递给了那个孙掌柜,孙掌柜的接过信来,撕开信封,掏出了信纸,稍微抖落了一下,马上在上面瞄了一眼,孙三这时候把头扭向了门口处,等到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见孙掌柜已经俯在柜台上正刷刷点点地在一张信纸上写着什么,孙三不识字,但是,他懂规矩,别人写信的时候,他不应该看,于是,孙三就离开了柜台一步,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男人,进到里面就问;“住一宿多少钱?”
  正在写信的孙掌柜闻声抬起头来,回答道;“单间一元,四人间每人五毛。”
  听了孙掌柜的回答,那两个人立刻走了过来,孙三给他们让开地方,这时候,孙掌柜把写好的信纸叠了起来,交给孙三说;“你把它交给邹掌柜的,就可以了。”
  孙三接过信纸看也没看,把它直接揣进了怀里,和孙掌柜的摆了摆手,说了声;“回见,”然后,推开门离开了路路通大旅社。
  上午孙三又拉了一份活,午间他在马路边上买了碗大碴子粥,蹲在一棵大树下唏哩呼噜地吃完了哪碗大碴子粥后,又拉了一份活,然后就去了新天地 接上午和他定好的那个女人,孙三到了新天地边上,刚停下来,正准备四下看看的时候,却见上午哪个女人,手里拿着雨伞,胳膊上挎着个女士小坤包,从新天地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孙三,她先笑着说;“大哥,可真守信用,咱们走吧。”
  女人上了孙三的洋车,孙三知道她要回哪儿,也就没问她,而是拉起洋车就跑,孙三拉着洋车刚跑了没有多远,就听车上的女人问他;“大哥,你贵姓?”
  孙三听到车上的年轻女人问他贵姓,立刻回答说;“免贵,姓孙。”
  接着又反问道;“小姐,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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