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兆】

  “呜哇啊啊啊！！！”
  深更半夜，开封府里传来一声惨叫。
  这一声“猫”吼，首当其冲吓着的是隔壁屋子的小四子。
  小四子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就有些睡不着，窝在公孙怀里犯着迷糊，赵普和公孙累了一天，都睡熟了，小良子四仰八叉睡在赵普身边，脚丫子架着他师父的肚子，正打呼噜呢。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惨叫，小良子惊得蹦了起来，一脚踩住赵普肚子。
  虽然他一个小孩儿没几斤重，但小良子脚力好啊，赵普差点隔夜饭都被他踩出来，霍地就坐起来了。
  小四子更惨，吓得一蹦，就往他爹怀里钻。
  公孙先生薄得也就比纸片厚了没多少，小四子这一脑袋撞得他胸口“咚”那么一下，惊醒的同时直咳嗽，揉着自家宝贝的脑门顺便揉自己胸口。公孙突然明白了女人带孩子比较好的原因，起码胸口厚一点，撞起来没那么痛。
  “这是怎么了？”公孙拍着小心肝噗噗跳的小四子，坐起来问让小良子踩得直翻白眼的赵普。
  “听着像是展昭在叫。”赵普抬眼看窗外，果然，摔下两个影卫来。正打盹的紫影直接滚了下来，还摔水坑里了。
  其他屋子里的灯火也亮了，班房里轮值的王朝马汉带着衙役跑了过来，连包大人都被惊醒了。
  天尊托着下巴问睡得安然的殷候，“你外孙叫成这样你都不去看一眼啊？别是被耗子咬了吧！”
  殷候都没动弹，裹着被子嘟囔了一句，“这世上能咬他的耗子也就这么一只，我要是给撵跑了他还心疼呢，不管。”
  天尊摇摇头，搂着枕头翻了个身，心说，“年轻就是能折腾啊，瞧这大半夜的精神多好！
  当然了，这么多人里，受到惊吓最严重的，还是跟展昭一间屋的白玉堂，以及两只宠物。
  只见五爷坐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展昭。
  幺幺和小五两只庞然大物也不知道怎么就扑他床上，奋力钻到了他身后。
  尤其是幺幺，扑上来的那一刻好险把五爷压死，整个躲不到身后，大脑袋贴着白玉堂的背，就露出两只大眼睛瞧着对面床的展昭。
  小五叼着三只小猫直接钻进了白玉堂的被子里，就露出个屁股在外边，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倒是鲛鲛很镇定，坐在毯子上疑惑地看着展昭。
  白玉堂狐疑地看着对面好好睡着觉，突然惨叫一声蹦起来的展昭，估计那猫是做恶梦了……不过展昭胆子大得很，什么梦把他吓成这样？
  “猫儿。”白玉堂忍不住问，“没事吧？”
  展昭此时眼前还是刚才那张面带笑容的诡异面具脸，而更让他不安的是，戴着面具的是白玉堂。
  不过显然，展昭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只是那个梦真实得有些太过分了，他到现在还分不清楚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特别是白玉堂坐在身边的感觉。
  展昭皱眉就开始发呆……他倒是的确做过古古怪怪的梦，但是根据之前他因为血缘继承下来的古怪能力来看，他只能看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是看到过去的，小四子才是看到未来的……可过去白玉堂并没有戴过那个面具！
  展昭莫名就觉得心神不宁，白玉堂戴着面具看着自己的样子让他很不安，总觉得这个梦太过不祥了！特别那个面具还是象征以命换命的，戴上面具的都是替死鬼。
  想到这里，展昭就开始甩头，想把那个还在眼前晃的面具的样子甩出去。
  白玉堂皱眉，下床点上灯，走到展昭身边，先伸手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五爷这一摸也是吓了一跳，展昭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冰冷湿润。
  白玉堂就在展昭身边坐下，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白玉堂对还坐在屋子中央，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两人的鲛鲛点点头，鲛鲛就跑去打开了门。
  门外，公孙抱着小四子探头进来看，他猜展昭可能是做恶梦了，于是就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展昭盯着坐在床边看门口的白玉堂发呆。
  白玉堂的坐姿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戴面具！梦里那个人真是他？自己究竟是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
  想到这里，展昭突然伸手拽起被子闻了闻，随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公孙和小四子已经进来了。
  小四子凑到床边，趴着白玉堂的膝盖好奇地看床上的展昭。
  展昭闻着自己的被子，公孙眯着眼睛观察，这动作有些眼熟，小四子要是尿床了就会这样……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尿床了。
  白玉堂觉得展昭状态有些奇怪，于是就伸手拍了一下他额头，“尿床？”
  展昭反手一掌，白玉堂赶紧避开——倒是松了口气，会挥爪挠人表示醒了？
  “没味道啊……”展昭搔搔头。
  公孙抓着被子问了一下，道，“晒过被子了吧，太阳的味道。”
  “有没有被下药之类的？”展昭问公孙，“迷药噩梦药之类。”
  公孙嘴角抽了抽，“哪儿有这种药。”
  见展昭不信，公孙又拿起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还观察了一下房间四周围，最后确定地对展昭摇摇头，示意——没问题！
  展昭困惑地问白玉堂，“我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被子好香？”
  白玉堂皱眉，摇头，表示没有。
  展昭搔了搔后脑勺，“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梦了啊……那我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白玉堂关心地问。
  展昭坐起来，就开始查看床上，翻被子掀毯子找了半天，问白玉堂，“那个面具呢？”
  白玉堂愣了愣，看公孙。
  公孙道，“赵普收在盒子里，放桌上了。”
  “在你们房里？”展昭问。
  “嗯！”公孙点点头。
  展昭继续摸下巴——面具不在他们这儿？
  这时，门外霖夜火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半夜被吵醒对皮肤最不好了，不要仗着你们天生丽质就这么作啊！”
  展昭对公孙道，“公孙，那个面具我再看一下。”
  “哦。”公孙看门口。
  霖夜火正靠着门呢，于是回头，就见赵普打着哈欠走到门口看究竟，于是伸手指了指展昭，“要面具。”
  赵普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拿起桌上的盒子走进了喵喵楼。
  白玉堂接过盒子打开，伸手，拿起那个面具。
  展昭将面具接过来，仔仔细细盯着看了起来。
  霖夜火就皱眉，“大晚上的不要看这么诡异的东西吧……”
  可展昭看了一会儿，却突然道，“不一样！”
  众人一愣。
  “什么不一样？”白玉堂问。
  “和我梦里看到的不一样！”展昭脱口而出。
  白玉堂皱眉——梦到面具了？
  小四子凑过来，“猫猫你也梦到面具了么？那个是不是好恐怖？”
  展昭点了点头，拿着面具问小四子，“你看到的也是这个么？”
  “唔……”小四子又瞄了一眼那面具，犹豫，“好像……”
  “不一样么？”公孙抱起小四子，问。
  小四子似乎也不太确定，“感觉那个更加吓人一点。”
  “是不是嘴角更加翘起来一些，眼睛也更加弯一点，感觉更诡异？”展昭突然问。
  小四子点头，“嗯嗯！比这个下人，那个也在笑，这个也在笑，但是那个像是在笑的死人。
  小四子这一句话，旁人听了可能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在公孙听着却是分外的好理解。
  公孙见过无数的尸体，有些尸体死后的确是会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是一种死后僵硬的现象，总之，同样是笑容，出现在死人脸上，尤其是咧着嘴大笑的那种，跟活着的人是根本不同的。
  “这面具，会不会是伪造的？”展昭突然问，“或者，有两种面具？”
  “没准真的有两种。”赵普瞌睡也醒了，到了桌边坐下，打着赤脚踩小五柔软的肚子，边道，“最早出现的应该是在盛唐的时候，先帝用的那一批可能是仿造的，所以没古物那么吓人？”
  展昭点点头，“有可能，真的感觉不一样……”
  赵普觉得有些好玩，问展昭，“你也做梦看到面具了？你那点胆量不至于被一个面具吓得叫起来吧？”
  其他人也点头，都觉得展昭话没说完，应该还梦到别的了吧？
  展昭顺手抱起小四子，两人都斜着眼睛看众人，那神情——不要小看面具！
  这么巧，展昭和小四子还都是大眼睛，两人这表情倒是把大家都逗乐了。
  公孙拽了拽赵普，示意——回去了。
  赵普和霖夜火倒是也心知肚明，展昭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他那么大反应，估计这梦跟白玉堂有些关系。
  于是，知情识趣的众人也不在这里打扰了，公孙抱起小四子，撤！
  最后一个出门的霖夜火还体贴地帮两人把门带上，火凤叹气，听说你侬我侬什么的最美容了……
  房间里，就剩下白玉堂坐在展昭床边。
  五爷手里拿着那个面具，看着面具里边“父债子偿”几个字。
  房间里一段短暂的安静之后，白玉堂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字写得很好。”
  展昭微微愣了愣，回过神来，就见白玉堂正转脸看他。
  两人对视，展昭看到的还是白玉堂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灯火的缘故，白玉堂神情看起来有些温柔，特别是眼神……展昭忽然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白玉堂的面颊。
  白玉堂有些不解。
  展昭心情好了起来，白玉堂的眼神一直都没什么温度，看到喜欢的人会稍有变化，比如他看天尊的时候、看小四子的时候、看朋友的时候……当然了，展昭更熟悉的是此时的眼神，温柔又专注，和其他所有时候都不同，独一无二的眼神。用天尊的话说，玉堂的火焰是白色的，这个时候的火焰，是温暖的。
  展昭伸手。
  等白玉堂明白过来，才发现展昭突然抱住了他。
  这倒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白玉堂感觉展昭双手的力道透过背脊传递过来，抱得很紧，好像生怕他会走了一样。
  白玉堂下意识地伸手，轻抚展昭的背脊，以示安慰。
  展昭感觉着白玉堂的气息，以及手下衣服的质感，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可双眼还是不自觉地去看躺在被褥上的那一张面具。为什么位高权重的皇帝，会相信这样一张面具，轻易地断送别人的性命？究竟是那些无名之辈的命太不值钱，还是这张面具真的有什么力量，让皇帝深信不疑它的威力？以命换命……
  “猫儿。”
  展昭正出神，听到耳边白玉堂的声音，于是松开手，退后一点点跟白玉堂对视。
  白玉堂抬手，手指轻轻擦过展昭还有些湿润的鬓侧，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展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伸手，“再抱一下。”
  白玉堂失笑，靠过去，伸手抱住。
  开封的夜又安静了下来。
  公孙靠着枕头，一边轻轻拍着小四子，一边仰脸看窗外夜空中的圆月，不远处的床上，赵普和小良子两个没心没肺的已经成功入睡，四仰八叉打着呼噜。
  霖夜火靠在窗边，摸着趴在身边的哑巴的背毛，看着窗外不远处还亮着灯火的小祠堂，隐约可以听到大和尚那轻轻巧巧的木鱼声
  天尊搂着枕头翻了个身，开口说，“今天是满月哦。”
  殷候没做声，不过他也睁着眼睛，正看窗外的月亮。
  天尊自言自语，“你年轻那会儿，满月的时候也经常做梦。”
  殷候嘴角微微地动了动，皱眉回头看天尊，“你连我做梦都知道？”
  天尊嘟囔了一句，“妖王说的……而且你每次一做恶梦第二天就俩大黑眼圈，还起床气。”
  殷候无语，叹了口气。
  天尊好奇，“噩梦有成真的时候么？”
  殷候慢悠悠来了一句，“这个可没准，有时候成真有时候就没事。”
  ……
  次日清晨。
  展昭揉着酸痛的脖子起床，昨晚后半夜续睡的那几个时辰简直是折腾，眼前一会儿是白玉堂那张俊脸一会儿又是那张该死的面具，于是展护卫精分了一宿，今早起来一肚子起床气不说，脖子还落枕了。
  “猫儿。”白玉堂刚跟展昭打了个招呼，展昭伸手过来掐他脸，一肚子气终于有地方撒了。
  白玉堂略无辜地揉了揉脸，昨晚上很乖巧一只猫，要顺毛要抱抱，今天一大早怎么了……
  五爷凑近看了看，忍不住皱眉，“你昨晚上后半夜干嘛去了？这黑眼圈都赶上竹熊了。”
  展昭来气，下了床就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得劲，嘴角挤出一句，“今天谁都别惹我！”
  门外，起床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的小四子突然定住。
  拿着帕子正擦脸的赵普好奇凑过来，戳他肚子，“唉，看到什么了？”
  小四子回过神，揉着肚子说，“白白今天又要赔钱了。”
  众人一愣。
  刚出门的天尊就看到院子里的人刷拉一下转脸看他，惊得刚踏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问身后刹车不及，撞到他背正揉鼻子的殷候，“什么情况？”
  殷候一脸茫然，却瞧见了黑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自家外孙。
  天尊也看见了，摇头，“果然是亲生的啊，那样子跟你以前做恶梦那会儿一模一样！你瞧那黑眼圈。”
  殷候也想笑——是挺像。
  公孙也好奇，小声问小四子，“天尊又干什么了？拆房子么？”
  小四子摇头，“不是哦，这次闯祸的是猫猫。”
  公孙和赵普对视了一眼，一起转脸，就见井边，展昭正鼓着脸打水洗脸，周身一股怨气……
  赵普挑挑眉，手里拿着那张“鸿门宴”的请帖，“看来今天又是热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