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七. 最后的绅士

  1942年12月16日，这是个不错的日子。
  德国人的飞机轰炸已经远离伦敦许久，而他们带来的饼干，又给英国人传递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消息：
  战争，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
  苦难的历程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时间，现在，终于要到了尾声。
  而这一天，更加让英国人高兴的是，一年一度的赛艇比较终究还是要到来了。这让缺少娱乐活动的伦敦平添了几分亮点。
  一大早，伦敦人便开始向赛艇比赛举办的地点集合，他们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急不可奈的朝着远处眺望。
  接着，许多穿戴得体的，处在上流社会的英国人也陆续来到。这让现场愈发的热闹起来。然后，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也在大批政府官员的陪同下出现了，这很快便引起了一片欢呼。
  从丘吉尔本人来说，他是并不愿意参加什么赛艇会的。美国刚刚向日本宣战，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了。在这个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但这是王室举办的比赛，是伦敦一个比较重大的节日，身为英国首相如果不参加，未来会遭到许多不必要的议论。
  当所有人陆续到齐，一大队王室卫兵出现，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承上帝洪恩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及其他领土和属地国王，英联邦元首，国教的捍卫者乔治六世到！”
  “天佑国王”的乐曲随即响起......
  当英国国王乔治六世和他的家人出现，在场的每个男士都深深鞠躬，每个女士都行屈膝礼欢迎他们的国王陛下到来。
  正是这个口吃的国王，在英国最危难的时候坐上了英国国王的王座，并克服了自己口吃的弱点，进行了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讲，也瞬间在英国民众心中极大的提高了王室的威望。
  因此，这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国王。
  当“天佑国王”的乐曲结束，每个人都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站在乔治六世身边的，是已经入伍的伊丽莎白公主，她不断的朝着前面眺望，希望能够看到自己的“皇家公主”号，以及那位自己新聘请的划艇手：
  恩斯特.亚力克森.冯.勃莱姆男爵！
  她并没有失望......她见到亚力克森男爵和自己的“皇家公主”号划艇在一起......甚至，她似乎还看到了亚力克森男爵脸上的微笑。
  一个迷人的敌人......伊丽莎白公主心里忽然这么想道......
  几个手持着军号的人站了出来，然后，每个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到了站在观礼台上的乔治六世身上。
  乔治六世用最简洁的语言宣布了赛艇的开始，军号响起......
  这便是命令——那些参与比赛的划艇手们，举起自己的划艇纷纷冲进水中。一年一度的皇家赛艇大会开始了！
  蒙灵顿爵士和罗森将军并没有去看自己的划艇，而是把目光落到了“皇家公主”号上。这艘划艇也许是全世界最“昂贵”的划艇了。
  它的主人是英国未来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伊丽莎白公主，而它的划艇手是德国男爵亚力克森元帅。
  还有比这艘划艇更加值钱的吗？更加让两个人担心的，是一旦次事公开后全英国人的反应......
  蒙灵顿爵士的“多伯特亲王”号冲在了第一个，它的划艇手布洛斯可是出身剑桥的划艇好手，甚至还曾经参加过此前的奥运会。
  也正因为如此，“多伯特亲王”号被看成了是本次比赛夺冠的大热门。
  至于“皇家公主”号，其实没有多少人看好。原本它的划艇手吕格益是个很有实力的家伙，但偏偏在比赛前夕病倒了。新聘请的划艇手，谁知道他来自哪里？
  “首相先生，戴高乐先生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丘吉尔淡淡的“恩”了一声，当自由法国运动领导者，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主席、法国内地军总司令夏尔.安德烈.约瑟夫.马里.戴高乐出现的时候，丘吉尔向他表达了礼貌的欢迎。
  仅仅是礼貌的。赛艇会已经开始，法国客人却姗姗来迟，这很明显是对主人的不尊重。当然，这也并不排除丘吉尔态度因为亚力克森男爵的到来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首相先生，很抱歉，我来晚了。”戴高乐朝不远处的国王陛下看了眼，抱歉的对丘吉尔说道：“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又有一个在巴黎的重要抵抗组织遭到了德国人的摧毁，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在巴黎的总负责人......”
  丘吉尔没有立刻回答......
  在亚力克森男爵回到德国后，德国在巴黎的情报负责人也更换为了更有经验的老牌特务头子尼古拉。
  这个人一到巴黎，便启动了他手中掌握的庞大情报网，并迅速摧毁了多处重要的法国地下抵抗组织的情报网，致使自由法国运动损失惨重。
  尤其重要的，德军在法国的态度正在转得更加柔和，更加慈善，这也引起了原本就没有太多抵抗意志的巴黎人的好感。
  现在，地下抵抗组织已经很难继续得到同胞的支持了......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在德国和国内的压力下，丘吉尔被迫取消了原本商量好的自由法国运动的大阅兵，这让原本亲密无间的英法关系，开始悄悄的出现了裂痕......
  “首相先生，我需要英国皇家空军的协助。”戴高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赛艇比赛上：“这次，我们准备空投100到150名情报人员，因此......”
  “戴高乐先生，你喜欢赛艇吗？”丘吉尔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莫名其妙地问道。
  戴高乐一怔，勉强点了点头。
  “是啊，谁不喜欢这项运动呢？”丘吉尔微笑着道：“瞧，整个伦敦都为了今天而疯狂，大家都想在今天把情绪释放，这个时候讨论巴黎的事情我认为不太合适。”
  “啊，是的......”戴高乐的情绪一下遭到了打击。
  但是，他并不甘心：“首相先生，我听说亚力克森男爵到了伦敦了吗？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我想我们可以......”
  “瞧啊，伊丽莎白公主的‘皇家公主’号上来了！”丘吉尔再度打断了戴高乐的话。
  戴高乐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今天很难和丘吉尔讨论什么正式的问题了......
  “皇家公主”号渐渐的追了上来，那上面的划艇手身手矫捷的奋力划动着船桨，“皇家公主”号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超过了一艘接着一艘的赛艇。
  岸上的欢呼声响起，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皇家公主”号加油。
  在乔治六世努力提升了王室地位，伊丽莎白公主又加入了军队之后，英国民众对于王室本来已经丧失的信心完全回来了，他们再度的爱戴起了他们的国王和公主，也正是在这样心态的驱使下，所有人都成了“皇家公主”号的啦啦队。
  现在，水面上变成了“皇家公主”号和“多伯特亲王”号两艘赛艇之间的较量，布洛斯奋力的划动着，他毕竟是奥运会选手，在“皇家公主”号逐渐接近的时候，布洛斯又努力的重新拉开了和它的距离......
  但是，顽强的“皇家公主”号并不决定就这么放弃，它再度拉近......
  伊丽莎白公主看着赛艇你追我赶，兴奋的不断给自己的划艇加油。如果不是因为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会失声尖叫起来的。
  在最后一千米的时候，争夺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布洛斯的实力太强劲了，始终都领先着一个船位的优势。
  要知道，王维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他可不是真正的划艇手，不过是临时凑数的而已，能够保持第二名的成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但是，意外却一下发生了......就在距离终点还有最后三百米的时候，布洛斯手中的船桨却忽然断裂了！
  布洛斯目瞪口呆......“多伯特亲王”号停了下来......
  而次事在岸上的蒙灵顿爵士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是的，这是他做的好事，昨天晚上，他派人秘密的在布洛斯使用的船桨做了手脚......这不过是项象征性的比赛，第一名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冠军拱手送给伊丽莎白公主和亚力克森男爵呢？也算自己为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吧......
  王维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奋力划着，“皇家公主”号很快便超过了“多伯特亲王”号......
  岸上观众的情绪亢奋到了顶点，他们撕声力竭的为“皇家公主”号喝彩加油，就连乔治六世和丘吉尔也忍不住加入了这一行列之中......
  当“皇家公主”号第一个冲过终点的时候，巨大而狂热的呼声响彻两岸！
  第一——王室的赛艇取得了第一！
  疯狂的喝彩、疯狂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陷入到了巨大的疯狂中......
  蒙灵顿爵士却停止了欢笑，他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
  “第二名，‘猎犬’号，它的拥有者是罗森将军，划艇手彼得......”
  当第三名和第一名被一一宣布之后，现场一片安静，然后司仪开始宣布让所有人最关注的名字：
  “第一名，‘皇家公主’号，它的拥有者是伊丽莎白公主......”
  这样的话才出，热烈的欢呼声再度传来，迫使司仪不得不停了下来，等到欢呼声过后才重新念道：
  “划艇手......”
  司仪忽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是在那里怀疑自己看错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足足一分钟后，司仪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它的划艇手......是......恩斯特.亚力克森.冯.勃莱姆男爵......”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丘吉尔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观众们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谁？司仪说的是谁？
  “请......请恩斯特.亚力克森.冯.勃莱姆男爵前来......领奖......”司仪的声音依旧是如此的颤抖。
  王维屹迈步走了出来，从英国国王乔治六世，到首相丘吉尔，再到每一个普通的英国人，任何一双眼睛的目光，现在全部落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恩斯特.亚力克森.冯.勃莱姆——骷髅男爵吗？
  不，不，也许是重名了，也许他正好也是个男爵......
  给第一名的颁奖，是由乔治六世亲自颁发的，这同样也是乔治六世一手导演的好戏，当他把奖杯交到王维屹手中的时候，问道：“你真的就是那个骷髅男爵吗？”
  “是的，我就是骷髅男爵。”王维屹保持着自己的微笑，然后看着目瞪口呆的观众们：“我，恩斯特.勃莱姆，为了和平而来！我和伊丽莎白公主共同拥有‘皇家公主’号，尊贵的伊丽莎白公主和我一起取得了这次比赛的胜利，这是和平的曙光！”
  终于，人群再度彻底疯狂！
  “天佑国王——天佑英格兰——亚力克森男爵，最后的绅士——”无数这样狂热的欢呼，淹没了整个现场......
  “最后的绅士”——亚力克森男爵，这是英国人新给骷髅男爵起的外号。要知道，英国人是特别喜欢起外号和封号的国家。
  比如他们的国王，全称除了“承上帝洪恩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及其他领土和属地国王，英联邦元首，国教的捍卫者”外，还应该加上“兰开斯特公爵、马恩岛领主、诺曼底公爵、最尊贵的嘉德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尊贵的巴斯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古老和最尊贵的苏格兰勋位骑士团领主......忠勇勋位骑士团领主、军功勋位骑士团领主、皇家警察功勋勋位骑士团领主......”等等几百字的封号。
  没有比英国国王更加复杂的封号了......
  而现在，王维屹在英国也同样被人称为：
  “骷髅男爵、索姆河奇迹的创造者、来自地狱的和平使者、不可战胜的德意志人、神话的诞生者、最后的绅士”......
  “最后的绅士”这个外号，大概来源于王维屹之前的所做所为和德国空军对伦敦空投的饼干吧。
  谁知道呢？
  但现在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英国人完全忘记了面前的这个人，多次在战场上击败了英军，在北非还生擒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亚历山大和蒙哥马利将军。
  一个敌人居然能够得到这么多的欢呼，实在是太奇怪了......可王维屹的名声，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便在英国和欧洲大陆广泛流传，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很少有人把他看成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在王维屹和乔治六世、伊丽莎白公主接受欢呼的同时，戴高乐恼怒地道：“首相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相信吗？”丘吉尔苦笑着道。
  他知道戴高乐一定不会相信，可自己也真的被完全蒙在了鼓里。乔治六世并没有参与政事，没有干涉内阁，但他却用自己别出心裁的方式引导了英国的走向。
  看看亚力克森男爵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就知道了，德英停战已经成为了不可避免的趋势......
  “不，我绝不相信你不知道。”完全处在愤怒中的戴高乐大声说道：“这是一个阴谋，我必须代表自由法国运动向英国政府提出最强烈的抗议！站在那的是什么人？是什么的敌人，我要求你立刻逮捕他！”
  他使用了“要求”这两个字，这一下便让丘吉尔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要知道，在法国最困难的时候，只有英国向其伸出了援手，并且不计代价的帮助着他们，可现在，这个法国佬居然要求自己？
  “这是英国的事情，也是私人的事情，我不可能逮捕亚力克森男爵。”丘吉尔冷冷地说道：“戴高乐先生，你的权利范围仅仅限于自由法国运动以及法国民族解放委员会，而不是在伦敦要求我怎么做。”
  戴高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面前的局面却是让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看那，那个盟军最大的敌人，正在接受着英国人的欢呼，他在这里的声望之高，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很快，德英就会停战，那么法国该怎么办呢？
  失去英国的帮助，法国绝对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赢得解放。
  可是，现在他能有什么办法？
  欢呼声还在继续。
  所有的欢呼都为了一个人：
  亚力克森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