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楼晏点头,俯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位出宫了。”
  池韫“啊”了一声,也凑过去:“你怀疑他会来这里?”
  楼晏笑道:“我不知道他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皇帝从来没有微服私访的爱好,上次出宫,他直奔长乐池,没去过别处。
  楼晏又说:“他这几天,一直宿在承元宫。”
  池韫一怔。这意思是,他好几天没见玉妃了?
  “那……”
  “灵秀宫给他送宵夜,也没见到人。”
  这事在宫里已经传遍了,上至皇后,下至低位美人,都觉得玉妃失宠了。
  打从玉妃进宫,从来没被冷落过这么长时间。
  当然,皇帝也没去别的地方,这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池韫神情变幻,不知该作何想。
  “他这是移情了吗?”
  宜安王那个人,颇有几分痴性。当初恋慕玉重华,就一直惦记着。他把玉妃当成玉重华,也就三年如一日地宠着。不知道他突然冷落玉妃,是不是因为柳丝丝的缘故。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位柳姑娘,大概要发达了。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三声响。
  “进来。”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推开门,轻声道:“来了。”
  楼晏点点头,伸手在墙上一按,挂的那幅画慢慢挪开,露出后面的柜子。
  这个柜子,比当日画舫上那个大多了,跟个小房间似的,里头甚至还摆了凳子。
  他伸手牵了池韫进去,也不知道在哪里拨弄了两下,一块木板被推开,露出一条细缝来。
  柳丝丝正在弹拨琵琶,听得小厮禀报,起身理妆。
  不多时,皇帝进屋,她迎上前:“姚公子。”
  皇帝托了她一把,笑道:“今日事忙,好不容易脱开身,忽然想起你的曲子来,没打扰你吧?”
  柳丝丝含笑:“怎敢说打扰?公子驾临,是丝丝的荣幸。”
  两人坐下来,柳丝丝命人置办酒席,皇帝却道:“不必了,喝茶就好。”
  柳丝丝自然不会违逆,便给他煮茶。
  柜子里两个人,从头看到尾,楼晏不禁挑了挑眉,扭头看了看池韫。
  他俯到她耳边,轻声说:“不是你教的吧?”
  池韫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柳丝丝身上,看到“自己”。
  她说:“不是,应该是她自己瞧见了,误打误撞。”
  楼晏终于明白过来了:“还以为他醒悟了,原来是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池韫默了默,说道:“说醒悟了也没错,这动作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柳丝丝只是柳丝丝。”
  宫里那位玉妃,完全就是个影子。
  她的形貌、举止、言谈,都是模仿。
  可她到底不是玉重华,仿得再像,也只是个影子,空荡荡而没有灵魂。
  柳丝丝不一样,她没有刻意去仿,只是觉得那位池小姐的动作很好看,顺手学了学。尽管带了她的痕迹,但仍然是柳丝丝,一个鲜活的人。
  皇帝这是进化了啊!
  不甘愿只看一个影子,而想拥有一个活人。
  这样才对。
  一个虚妄的影子,哪里比得上颦笑动人的美人呢?
  池韫忽然感到一紧,却是楼晏揽住了她。
  她想到上次在画舫……不禁挣了挣,低声:“你别乱来。”
  楼晏低笑一声,俯在她耳边说:“你想多了,只是这样方便说话。”
  是、是吗?
  池韫有点心不在焉。
  随后感觉到,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带着几分醋意说:“以后别在人前露出行迹,他和先前不一样了。”
  皇帝之前迷恋玉妃,对别的女子并不多看。可他现在从柳丝丝身上看到了玉重华的痕迹,就开始冷落玉妃,可见他已经不把玉妃当成玉重华了。
  那样的话,他再看到另一个人像玉重华,会不会也心动呢?
  料不准,他不敢冒险。
  池韫耳边一热,好一会儿,心神才稳下来,低笑道:“你放心。”
  上次做给玉妃看,那是故意吓她的。
  她早就做了准备,字迹换过了,动作步调也可以改。
  决心做池大小姐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成为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知道楼晏是不是被安抚住了,池韫只觉得耳朵一湿……
  她匆忙推开他,瞪了一眼。
  哪里学来的混账手段!
  可惜太黑了,根本看不见彼此,这一眼毫无威力。
  楼晏低低一笑,重新拉了她的手,看那边的情形。
  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柳丝丝,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柳丝丝笑问:“姚公子,您这是……”
  皇帝道:“你就没想过,日后要怎么办?”
  柳丝丝一怔。
  这话不是没人问过她,通常问的意思就是,要不要替她赎身。
  想起那位池小姐的话,柳丝丝摇了摇头:“公子好意,丝丝心领了。然而丝丝这样的身份,恐怕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皇帝直接问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柳丝丝大吃一惊。
  楼晏和池韫也大吃一惊。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柳丝丝接回宫里去吗?
  她是个伎子啊!
  皇帝被迷晕头了吗?
  第250章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你不用顾虑,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就行。”皇帝的声音传来。
  柳丝丝垂下头。
  楼晏拧了拧眉,附在她耳边轻声:“她不会答应吧?”
  池韫回道:“不会。”
  “你这么肯定?”
  “嗯,我跟她交待过。”
  从这几次来往可以看出,柳丝丝并不是那种轻狂的性格,相反,她很谨慎,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做冒险的事。
  恰巧,池韫感激她出面作证,曾经提醒她近日不要答应别人赎身。
  为了安全计,柳丝丝也不会答应。
  屋里,柳丝丝起身,向皇帝施礼:“多谢姚公子,但丝丝不能答应。”
  皇帝脸上浮起困惑,问道:“为何?随我回去,岂不比你现在好?日日与人唱曲解闷,不得自由。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柳丝丝抬头看着他,神情仰慕:“丝丝一个伎人,没有挑客人的资格,即便目不识丁的莽汉,也得相陪。公子这样的人品,丝丝求都求不来,怎么会不喜欢。只是……”
  “只是如何?”被人拒绝的经历很难得,皇帝追根究底。
  柳丝丝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愁绪:“倘若丝丝随公子回去,心里眼里自然只有公子一人。到时候,看到公子亲近别的妻妾,丝丝难免心存嫉妒。久而久之,真情会蒙上阴影,面目也会随之扭曲,再不复今日之欢悦。想到这个结果,丝丝便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公子来了,就是欢喜。”
  说这些话时,她目光含情,神态又隐隐带着自伤身世的哀怜。
  皇帝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顿时心就软了。
  而这番话,更是让他想起了宫里的玉妃。
  她现在不就是这样?虽然贤妃落胎一事,与她无关,可那种时不时投过来的哀怨目光,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久而久之,果然心存嫉妒,再不复初时的真心。
  “可是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要是来个无礼的客人……”
  柳丝丝笑着安抚他:“公子不用担心,来折桂楼的客人,多半顾着体面。便是有一两个无礼的,丝丝不接待就是了。”
  皇帝很不满意。
  他想要的女人,还要陪着别的男人?
  可他不想表明身份,柳丝丝又柔声劝解,只得暂时同意。
  皇帝想了个折衷的主意:“朕……这样吧,我给你留一件信物,你要改变主意了,就派人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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