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阴阳师召见

  「你刚刚在干什么?」树熊以小孩子般的天真语气问道。
  牠再可爱,也不过是隻跟我有一面之缘的树熊。而且,牠好像是那个阴阳师的式神,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牠见我没有作声,又问:「刚才那个坏女人给你什么了?」
  坏女人?牠也认识廖乐映吗?
  不过,为什么不停地追问我的事?
  「不要搂住我的头。」
  我相信我的语气已经充分表现出我的不耐烦,牠却依旧坐得稳稳的。
  「主人想见你。」
  阴阳师?好端端的又会跟阴阳师扯上关係?
  该不会是为了方然的事吧?
  虽然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当阴阳师的,对于阴阳师是干什么也说不上了解,但看到雷峰塔的那一幕,实在令我对阴阳师没什么好感。
  两天后,廖乐映自然会离开这里,方然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我得尽快从方然口中问出有关萧睦的消息,否则就真的得亲自去地府一趟了。
  我将牠移至旁边的座位上,说:
  「好啊,我先回房间换套衣服。等我一下。」
  说毕,我以最快的速度溜回房间。
  回到十八楼,我不确定方然是在尾房还是头房,只好奔向离升降机较近的头房。其实两间房都位于走廊的尽头,步程实在近不了多少。
  我不敢在走廊里奔跑,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好快步地走着。
  「你在耍什么花样?」树熊倏地出现在我的前方,身体罕有地飘浮在空中。「想跟我玩捉迷藏?」
  路被牠挡住了。牠浑圆的乌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后果,只管放声大喊。
  「方然!方然,快出来!」
  「是谁这么吵?」
  方然在头房门前现身,叶子豪也随之出现。
  「洋娃娃,你从哪里弄来了一隻耳朵这么大的树熊?你多大了?」
  树熊闻言,眼中立即燃烧起熊熊烈火。
  「什么?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牠转向正在不停窃笑的方然和叶子豪,作势要将什么扔向他们。
  感觉有点不妙。
  「一隻高级鬼和一隻中级鬼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简直是不知好歹。」
  牠朝方然等人扔了几片树叶。
  方然挡在叶子豪面前,一手挥开袭向他们的叶子。
  「知道我是高级鬼就好。你这隻树熊鬼恐怕连个基本等级都没有吧?」
  这时我在脑海里默默地翻找着奇画社给予的鬼魂资讯。鬼魂的级别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大鬼级」。这是决定他们各种能力强弱的重要因素。
  问题是,倘若他们不透露,根本无从分辨。或者只有常常见鬼的人才能分辨出来吧?
  「你这有眼无珠的小鬼,我可是大鬼级的!」
  除了气得头上几乎冒烟的树熊,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能够成为阴阳师的式神,能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树熊「哼」了一声,再次飞出几片绿叶。方然想再次一手将它们轰开,那些叶子却像预料到他的动作,来到他面前便直往上飞去。
  方然抬头,本来像定格般停在正上方的叶子随即朝他俯衝而来。
  方然左右闪避,绿叶依然追着他不放。当它不偏不倚地落在方然的额头上,他顿时往后一仰,被钉在地上。叶子豪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又是该死的符咒。你这臭树熊!」
  树熊冷笑一声,正欲转身,视线却驀地锁定在左边。
  那里有什么?我只看到一幅墙壁和一道木门。
  「算你识趣。」树熊喃喃了一句,便朝我飞来,一屁股坐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走吧。主人在等你呢~~」牠的声音像是在撒娇,我却起鸡皮疙瘩了。
  「怎样去?」
  「噗啦~」牠吐出粉嫩的舌头,舌头上躺着一个小纸人。
  牠一直含着这东西?
  「把手放在小纸人上。」
  虽然我一直都盼望能亲眼看到树熊,但为什么偏偏是隻树熊鬼?现在还要我往牠嘴里伸手?
  没办法,有点噁心也只能照办了。
  ***
  「就在前面。」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在一道石级前,石级上是一个掛着牌匾﹑活像亭子的古代建筑。
  魏庐。
  看来是个庭院。
  我走上石级,两旁都有大堆植物。奇怪的是,在这盛夏季节,植物理应相当翠绿茂盛,但我看到的却全是一片萧条景象,加上天色晦暗,叶子全部凋落的枝椏更显凄清。
  守在魏庐门口的两棵大树也伸出凋零的树枝,经过它们时,我只感觉到一片死气沉沉。
  进入魏庐,走廊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沿着走廊前进,不知是否能到达任何一个房间?
  一个穿着鹅黄色休间服和牛仔裙的少女朝我走来,树熊终于不再赖在我肩上。
  「主人。」牠喊了一声,回到少女身边。
  「你就是冯韵仪?」
  「是的。」
  少女打量了我一番,片刻才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在这古色古香的庭院回廊里散步聊天,确实十分风雅。
  可惜对象是阴阳师。
  「我们上次见过面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却未必知道我的名字。」少女顿了顿,说:「我叫欧阳红渡。这是我的式神——桐心。」
  我还以为阴阳师是日本才有的职业呢。
  光凭外表,我实在看不出她是个阴阳师,那身打扮与一般的同龄少女没什么分别。跟上次不同的是,今天她将头发束成了马尾,她走路时,那长得夸张的头发在她身后左右摇摆。
  要说与「平凡」二字扯不上关係的,还有那双深沉的棕红色眼睛,沉实得像一块磐石,任何光芒也照不透。
  她表示自己是受周煒安所託,协助我寻找萧睦的。
  周煒安回去以后,我们已经没有联络了。想不到他还记掛着我的事,我不禁有点感动。他帮欧阳红渡捉住程歌的事一直令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对我的关心不是假的。
  我连忙给她看萧睦的照片。
  「这就是我要找的朋友。」
  欧阳红渡接过相片,端详一番。
  「我来杭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我没印象见过这个人。」
  欧阳红渡正想把相片还给我,桐心却阻止了她。
  「等等。这张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真的吗?」
  我定睛看着把头埋在欧阳红渡的头发里思索的树熊。良久,牠才说:
  「不记得了。」
  最关键的部分偏偏不记得……
  「桐心,你要是没见过就别胡说。」欧阳红渡似乎怪树熊让我空欢喜了一场。
  「人家真的有印象见过啊!只是……主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树熊只有十五秒的记忆,其他时候都是一睡觉,就什么都忘了。」
  树熊鬼也睡觉?
  「没关係,我可以用阴阳术替你找他,但我需要点时间。」欧阳红渡的语气很有把握。
  原来阴阳术还有这种用途,那我就放心了。
  「主人,在这个之前,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桐心得到欧阳红渡的首肯,才说:
  「我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跟那隻半鬼在一起。那半鬼还不知给了她什么。」
  原来牠都看到了?
  倘若欧阳红渡真的透过阴阳术为我找到萧睦,我就不必去「鬼幕」了。
  「你认识那隻半鬼?」
  看到欧阳红渡严肃的表情,我有点不自在。跟半鬼交朋友触犯了什么禁忌吗?
  「刚认识的。」
  「那是个坏女人。你一个凡人,怎么能跟那种灵体混在一起?」树熊义正辞严地教训起我来。
  你不也是灵体吗?
  「桐心,你先别插嘴。她给了你什么?」
  她当时……好像是将一个红封包塞给我吧?似乎是类似信物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欧阳红渡还未开口,桐心已抢先道:
  「什么?人家给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就这样收下了?像你这样子,不给她生吞活剥才怪呢!」
  欧阳红渡喊了一声「桐心」,牠立刻闭嘴。
  「那我现在看看吧。」
  我从包包里取出红封包,翻到背面审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红封包吗?手掌般大小的长方形红封包,封面画有金光闪闪的龙和凤。
  欧阳红渡也凑过来看,问:「是一个空的红封包吗?」
  我用手指捏了捏,里面好像有点东西,薄薄的。但现在距离农歷新年还有很长时间,应该不可能是真正的红包。
  拆开来看就知道了。
  红包的封口没有封死,只以凸出的半圆形部分绊住。我从红封包中抽出一张对摺的纸,纸的质感有点像宣纸。
  纸上以墨黑色的刚劲笔法写着:
  庚申年辛巳月丁亥日丁未时
  「这是什么?」
  「是生辰八字。惨了!」桐心的手攀上欧阳红渡的头,拼命挺直身子去看纸上的内容。
  「为什么惨?」
  是廖乐映的生辰八字?
  欧阳红渡的神色凝重,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红封包和纸上,片刻才缓缓啟唇,道:
  「是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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