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茵媛 后篇(6)

  「既然如此……为何不用正常人的方式爱我呢？」我含泪抽噎问道，「非得要搞得我们俩都伤痕累累后才来说这些呢？」
  「对不起……」他将我拦入怀中，向我道歉的同时一股温暖的海风朝我们吹来。
  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头顶轻轻磨蹭，我的脸则是靠在他的胸膛，倾听他有些加快不稳的心跳。
  我们谁也不开口，就只是让浪花的声音顶替我们的对话。
  一直保持缄默的任祈恆，深呼吸多次后才徐徐啟脣：「十一岁那年，我的父亲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
  「经过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我的母亲爱上了顾禹墨的父亲。两个人就这样相爱，我的父亲也从此被顾禹墨的父亲给取代。」叙述这些话语的任祈恆，口吻十分沉重，我终于明白为何他刚才要深呼吸多次。
  因为把这份隐藏在心中的悲伤脱口而出，需要极大的勇气。
  「那时候正值青春期的我，一时之间无法轻易接受母亲背叛了父亲的爱，更无法容许母亲把我的爱分享给顾禹墨。」他缩紧力道，让我整个人更靠近他的心跳，「从此我人生的价值观开始变得扭曲，认为既然一般的爱无法永久，那么是不是不正常的爱才能让人刻骨铭心呢？」
  「看着遗忘父亲的母亲，我总是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遇见了你，然后爱上了你。」
  「察觉到自己对你的那份爱情，因为害怕……害怕你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把我给遗忘，害怕你会像我的母亲一样爱上其他男人，所以才会丧心狂地用尽各种离经叛道的方式将你永远绑在我的身边。」
  「当你说出要离开我的身边，我好害怕你真的会离开我……当你真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好痛苦……痛苦为甚么我爱的人都要这样离我而去。」他说，「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活在懊悔里，后悔着自己当初应该要更温柔对你……后悔自己不应该伤害到你……后悔自己……从未对你说过一次我爱你。」
  他放开我与泪不成声的我面面相覷，伸出指腹为我擦拭不停息的泪珠，「现在这一刻无论是要我说多少次我爱你，或是要我捨弃所有拥有的一切，就只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都愿意……」他的手移至我的脸颊，轻声细语温柔说道：「因为我任祈恆这一辈子，就只会爱着黎茵媛一个女人。」
  「就像我的父亲一样，这一生永远只爱着我母亲一个，至死不渝。」语落，他低下头轻吻我的嘴唇。
  这个吻让我想起了他在公车站亲吻我的那一次。
  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们这段爱情真的还回得去吗？
  「那你呢？」当他的唇离开我的时，乌黑的双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问：「……你爱我吗？」
  我抬起重量沉甸的手，和他放在我脸颊上的手背重叠，泪眼汪汪地凝睇着他泛笑回答：「嗯，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顿然觉得嘴唇乾涩，我抿了抿唇倾注悲伤开口：「……所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回到那个最一开始互不相识的我们。
  如此一来，就再也不会让谁伤心难过。
  后面的话，我选择不说，而是用眼泪与眼神表达。
  听见我的回答后，任祈恆的眼神瞬间闪烁着希望。
  他兴奋地拥住我，用尽所有爱意，而我也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开口替他的会错意进行解释。
  就只是任由他抱着，任由他欢喜笑着。
  「嗯……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等我……」他激动地重复说着，「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不论是汤维媞还是公司，我都会全部捨弃……」
  「所以等我。」
  「等到那时候，我们两个就一起远走高飞。」
  「去到一个无人知晓我们的地方，一个让我们忘记过去的国度。」
  安静咀嚼任祈恆的山盟海誓，我不自觉地往已经被夜色渲染的大海看去。
  无数颗星光点缀于夜空，月亮高掛在上，云层随风飘逸，然而悠然自在的它们，却不知晓海洋是如此寂寞哀伤。
  「嗯，就那样吧……」我闭上眼沉沉应答。
  我确实还深爱着这个令我伤痕累累的男人。
  但……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爱着吗？
  静躺在任祈恆的肩膀，看着那片寂寥的海洋，我不断暗忖这个问题。
  思考我与他的未来，思考我与他的爱情……还有思考关于我自己的幸福。
  ◈
  『给祈恆：
  那天我虽然对你说，让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后面有句话在当时我并没有勇气对你说出口，因为害怕。
  我的重新开始，是指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个最一开始互不相识的我们。
  千头万绪思考了许久后，果然还是这样的结局最适合我与你。
  我确实深爱你，而你也深爱着我，就像你父亲对你母亲的爱那样。
  但也请你不要忘记，那个确实曾经重重伤害过我的你。
  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与你在一起的未来会是幸福的。
  所以请让我用这么自私的方式，再次与你道别。
  最后请容许我送上，最后要给你的礼物。』
  把写好的纸条黏贴在照片上，并将照片连同手机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在踏出这个房间时，我不敢回眸，就怕留恋斩除了我的决意。
  关上门迎接从天空露出些微晨曦光芒的那瞬间，我彷彿看见了全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