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顾禹墨 前篇(5)
班代同学的名字叫做黎茵媛。
听完她突然出现在我家的理由后，我明白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大抵都来自于我。
因为不想要让任何人包括老师知道我和任祈恆的关係，于是入学时我随便凑出一个电话号码拿来填写所谓紧急联络人。
我不禁心想着，当初应该也要将家里地址乱填才对。
当黎茵媛的圣代一上桌，她便开始津津有味地吃着。
「为甚么你不来学校啊？」她嘴里含着冰淇淋问。
「因为想赚钱。」我泰然回答她。
「所以说是为了赚钱才不来学校？」
「没错。」我頷首，这时我点的咖啡刚好送上来。
「不是啊！你现在的身分可是学生，怎么能把重心放在打工呢？」
「为甚么不行？因为缺钱所以需要打工，我不喜欢读书所以不需要上学。」
「既然不上学，乾脆看要不要跟父母亲商量休学，不要浪费那些贵死人的学费。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她这么说我倒是挺意外的，我淡然一笑：「看你一副优等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是来跟我讲上学的一百种好处。结果你竟然建议我休学，我挺意外的。」
她微楞几秒，随即严肃地说：「不要转移话题。」
「我有提议过。」我身子向后，抬头望向天花板，「只是我爸不同意，他说要我怎样都也要把书给读完。吵不赢我爸，我就决定用行动证明。」
「话说你缺钱是为了要买甚么？」
「为了从家里搬出去。」
为了逃离现在的生活。
为了不要让那两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只有搬出这个家，才能达成这个愿望。
良久，黎茵媛徐缓开口：「那我告诉你一个方法。」
与此同时我发现她竟然在这短短的几分鐘就把那一大杯圣代给吃完了。
「乾脆你早上来学校，既然不喜欢上课就不用上，上课时间拿来补眠睡觉，晚上才有精神可以去上班。这方法不错吧？总言之不管怎样你就是要来学校，只要你一天不来学校，我就会像今天一样来找你直到你出现在班上为止。」
我笑出声，她的这番条件令我将注意力转移至她身上，「哦？为甚么这么坚持呢？明明我们两个互不相干。」
「就算互不相干也好，但算我拜託你。如果你不来，我想我可能会被班导烦死，直到你来才停止。」
时间犹如静止般，不知过了多久。
「我明白了。」
我决定让步。
「但我有条件。」我说。
「甚么条件？」
「不要再出现在我家，就这样。」
她看着我，靦腆笑道，「当然，没问题。」
最后我们两人谈好条件，为了不让她继续被班导骚扰，我愿意去上学。
当然我只打算去敷衍几天，之后就回归现在的生活作息。
看她现在如此专注地舔着杯子里残馀奶油的模样，令我很难联想起刚才那个说话气力十足的她，不由得地觉得想笑。
「干麻？」被我突如其来的笑声给打扰，她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我问：「突然笑出声来？有甚么好笑的事情吗？」
「没什么。」我搅拌着手上的咖啡，「怎么肚子还饿吗？」
「……不是，只是吃完后有点空虚。」她表情失落地看着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
「同样的口味？还是想尝试新的？」我问她。
「你还要请我？」她瞠大双眼。
「嗯啊。」我頷首。
「可是你不是已经请过？干嘛还要再请我？难不成……你打算毁约吗？」
我不自觉地叹口气，瞇起双眼笑道：「一言既出駟马难追，所以不用担心。」
「就当作是脸颊的赔礼，刚才那杯是害你被老师纠缠的赔礼。」
「真的吗？顾禹墨同学真是大器！那我这次要选另外一个口味，草莓的那个！」她藏不住脸上的喜悦对我比手画脚。
看着这样的她，我觉得挺有趣的。
「就是他！」
「我以为他休学了……没想到还没？当初同班名单看到有他，我还在想是不是只是同名同姓……」
「别跟他走太近的好，听说他一年级把一个同学打到住院欸！」
「真的假的？好可怕！」
一进教室后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早已习以为常不予理睬。
我环顾教室心情十分茫然，自从开学到现在都未曾来上学的我，并不清楚我的座位在哪。
「跟我来。」黎茵媛顿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她轻拍一下我的肩，就逕自往前走。
直到她走到两个前后排列的座位，指向前方的那个位置说：「你的座位在我前面喔，顾禹墨。」
我扬起笑容，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
「顾禹墨，来打球吧！」
「好唷！」
回归学校生活后，原以为会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不被认同、不被接受。
然后又重蹈覆辙，接着可以理所当然地休学。
意想不到的是班上大部分的同学们彷彿并不知晓一年级那件事似地，对待我就跟对待普通同学一样。
事后我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功臣大概是来自魏敬腾这小子。
「你还记得我吗？」某日体育课，打完几场篮球后在一旁休息时，他主动向我开口。
我边灌水边听他说话，朝他看了一眼后不以为然地回答：「怎么？我们不是在这学期才同班吗？」
「哈哈哈，看样子是我改变太大害你认不出来了。」语毕他便整理一下自己前额的瀏海，仔细盯着他的我随即忆起。
「啊……你是一年级跟我同班的那个？」
「看样子你那时候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他苦笑道，「但也难怪……毕竟你可能只记得我是那个被欺负，瑟缩在角落的边缘人吧？」
「才没有。」我看着他道，「你忘了吗？之后没多久我就被勒令在家反省一个礼拜。」
沉默了几会儿后他说：「我很感谢你，那天你替我出声。而且我一直在想……要不是因为我，说不定那个人不会去找你麻烦。」
「……那又没什么。道甚么歉？」我看向遥远的某处，「有够三八。」
「也是呢！」
「沉孟芸在向你招手，意思要你过去加入打一场。」
「你不去吗？」他问。
我含笑摇头，接着席地而坐，「还没休息够，当观眾就好了。」
魏敬腾耸了耸肩，把手上的水壶交给我后就跑向沉孟芸那边的球场，他一跑过去没多久就换黎茵媛过来了。
「唷！偷懒喔～」她调侃笑道。
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灿笑，「跟我一起成为共犯吧！」
她没有拒绝我，而是和我一样一屁股坐下。
没有任何对话，就只是一同望着前方其他同学打篮球的景色。
虽然看着脑海中却想着的是刚才我和魏敬腾的对话，他都鼓起勇气和我道谢了。
我是不是也应该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跟我旁边这个人道谢呢？
如果当初没有她，现在的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不会听见魏敬腾的真心话，不会认识现在这群可以和我一起打球的朋友然后重新爱上篮球。
因为她，因为黎茵媛。
「顾禹墨。」就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她突然叫唤我的名字。
我一转头，脸颊就触碰到她的指尖。
「哈哈哈……」她噗哧一笑，努力憋笑却还是忍不住，「抱歉。」
盯着她的手指许久，我才知道她笑的不是我的反应，而是我脸颊上的痕跡。
「你齁……给我过来！不要以为只有你手是脏的，我的也是！」我趁机抓住她的手，打算用黑漆漆的手掌攻击她的脸。
「不要啊！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
霎那间我忘记了要和她道谢的感动，只记得和她嬉闹的那份来自心底深处的愉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