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李代桃僵(5)

  十二点一过,实验室基本没什么人。
  梁策从工作台上抬起脑袋伸了个懒腰,长期缺乏锻炼的肩颈在活动间发出‘咔咔’的声响,他说:“我先去跟他们一块吃饭了,乌博士说你们灶上的伙食特别好。”
  钟宇心不在焉的应声道:“嗯,多吃点。”
  “你还不去?”
  钟宇:“忙完了就去。”
  梁策起身从他身边绕过,经过工作台的时候发现何樱正趴在桌子上举着手机认真的看着屏幕,虽然只是一张穿着警服的背影图,但梁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那是昨天在公安总局的那位薄副组长。
  “……”
  脚步声转瞬消失,钟宇抬头看去,这时梁策已经出了实验室,他放下手中的器材,从桌下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卷透明胶带,随后蹲下身来,用胶带在地板上粘了粘,只见细灰中掺杂着些许白色粉末状一样的东西附着在胶带上,正是刚才那块掉落在地的水晶在受到外力冲击之后抖落下来的痕迹。
  钟宇将沾着东西的那一片胶带撕下来,用小软刷轻轻将上面的白色粉末扫进采集袋内,而后封好袋口装进兜里。
  这期间,他一直是沉着又冷静的,若非手心里无意识间冒出的冷汗暴露出此刻内心的紧张与震惊,似乎连他自己都将要被这股平静到毫不动容的表情与动作所掩饰过去。
  内心出那股猜想自从见到那只水晶的时候就已经以迫不及待的势头蹭蹭的往外冒着,倘使他没有认错的话,那东西里面的成分才是他一直以来最为......
  “喂!你干嘛呢!”
  何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座位上走了过来,两条胳膊扒拉在隔离挡板上将圆圆的脸撑起来,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钟宇,说:“他们都去吃饭了,你怎么还不去?”
  小姑娘没心没肺的仿佛已经忘记了几个小时之前对面这人让他当众难堪的事。
  钟宇回过神来,瞥了何樱一眼,淡淡道:“我还不是很饿,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吃饭?现在外面可没有外卖给你送,过了这个点,要挨到下午六点钟才有晚餐。”
  何樱一只手不安分的在隔离挡板上搓了搓,想说什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钟宇低头继续忙着,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微妙的表情。
  “我能向你打听个事吗?”
  钟宇头也不抬:“你说。”
  “早上那个人,就穿警服的那个,是你亲戚吗?”
  “......”钟宇这么长时间段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向眼前这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语气微变,询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何樱见他接话,立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赶紧道:“我就想知道一下他有没有女朋友,今年多大了,单位地址在哪,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嗨,总之你就把你知道的所有详细情况跟我说说呗,我看你俩这么熟,你是他弟弟吗?不过看着你俩长的也不像啊。”
  “你喜欢他?”钟副教授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语调有些微微的变化,以至于连眼底处都带着一丝对何小姐的防备。
  何樱晃了晃脑袋,颇有一股富家子弟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钟宇觉着这动作跟薄子敬简直太像,可能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这一个德行?
  “长得这么帅,条件又这么好,放哪个女人能不动心啊。”何樱说:“不过我听说他有对象了,是不是真的?他对象是做什么的?长得好看吗?或者说,有我好看吗?”
  钟宇深吸了口气:“他有对象了,比你好看。”
  何樱不屑:“切,我才不信,我刚在网上搜过他,他前女友都是网红脸,要么就是一些七八线的小明星,听说最近跟一个叫林曦曦的在一起来着,也就那样吧,除了比我瘦点,哪点有我好看了?”
  钟宇一听就知道又是哪个想火想疯了的拉着薄子敬开始炒作的小网红,也不是很在意的说道:“那些都是假的。”
  何樱一呆,笑道:“我当然知道是假的,那你知道他现在的女朋友是谁吗?他朋友圈给我看看呗,听说他对他对象可好了,肯定会发朋友圈的,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她说着,作势就要去拉钟宇的胳膊,被钟宇一下子躲了过去抽回手机,说:“他从来不在朋友圈晒对象的照片。”
  “啊?哦,不晒就不晒呗,我怎么听着你这语气里有一股子酸味儿啊。”何樱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惊道:“你不会是也喜欢他对象吧!”
  钟宇:“......”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钟宇顿住脚步,用罕见的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觉得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谈论儿女情长的话,那我可以立马打电话给省厅领导让他们把你送回首都好好谈恋爱,作为一名化工从业工作者,这个时候如果还要想着危难以外的事,那我觉得何小姐你的行为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不是......我.......”
  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何樱瘪着嘴嘟囔道:“什么嘛,看着斯斯文文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她重新翻开手机,一解锁就是薄子敬的照片,脸上立马由阴转晴,自言自语道:“你不说我也能想办法知道,切!”
  ·
  “警察同志,我们真不是自己跑出去的,我们,我们是被人骗出去才不小心被丧尸围攻了的!”
  市立医院早从前几天开始就已经人满为患,此时还能腾出一席之地给这个从丧尸嘴里逃生出来的人,实为罕见。
  薄子敬双腿交叠坐在病床边上,那人打着绷带吊着一条腿半躺在病床上,脸上由于过度激动的神情而显得滑稽之极。
  “我看你们这帮人是平时玩大发的玩习惯了,敢在这个时候还不要命的再想来点刺激的吧,刘胜。”
  庄力站在薄子敬身后一边做笔录一边说道:“也就你小子命大只折了条腿,要不要我给你看看你那几个弟兄?有两个都被扔到处理厂等着火化呢,另外那俩还算感染轻的,也被关在隔离室等着研究呢,怎么着,去看看不?”
  刘胜是片区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这些年没少因为打架斗殴事件进局子,不论是辖区派出所还是公安总局,里面这帮工作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刘胜那帮混子却照样的雷打不动,回回都是他们几个,倒是跟局里这帮人熟悉的很。
  刘胜没什么正经工作,平时就和三五个兄弟一起跟着陈虎混,成日里基本上就是帮一些放高利贷的做做催收什么的,偶尔自己也放点小钱,混吃等死。
  昨天晚上一帮人原本还等着从何海洋那要回点钱来,等到丧尸病毒过去,他们哥几个好一下子出去花天酒地个尽兴,没想到那姓何的毒的很,把他们几个骗出去想弄死,还好他命大运气好跑得快,除了逃跑的时候摔断了腿,倒是没被丧尸咬上来,只是可惜剩下的几个兄弟。
  “说说吧,当时什么情况?谁把你们骗出去的?”庄力压根不信这种被人骗出去的鬼话——五六个大男人,这么大岁数,能跟小孩似的被人这么骗了一通,还差点连命都给搭进去,要不就是一帮弱智被个猴儿给耍了,要不就是刘胜这痞子又跟这瞎编乱造。
  刘胜脸上登时开始惊慌,整个人面目都跟着煞白了起来,结巴道:“他......他们根本就是鬼,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张嘴,眼睛里全是白色,嘴里,嘴里的牙比刀子还尖,我亲眼看着他们一口咬断了我兄弟的脖子!都是何海洋,都是那个何海洋,是他把我们骗过去然后把那些东西引过来的!”
  薄子敬不动声色:“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你们骗到外面?”
  刘胜此时已经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含糊道:“他欠了我们的钱,我们只是去要钱的,然后他骗我们说送钱的人已经快到了,要我们自己去小区门口自己拿,我们就去了,结果才发现根本没人来送钱,一下子就扑过来两个活死人!!”
  薄子敬忽然想起钟宇发过来的录音,问道:“他欠了你们什么钱?多少金额?”
  “一百,一百万!”
  “......”薄子敬跟庄力对视一眼,问道:“一百万?做什么用的?”
  刘胜呼之欲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庄力:“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我说刘胜,就是把你们几个混混加在一块,全部身家也不会超过四十万吧?你说他欠了你们一百万?蒙谁呢?”
  “我没蒙你!他真的欠了我们一百万,他在......”
  “在什么?”薄子敬追问:“他一个机关单位干部,花费什么东西能用掉一百万?”
  刘胜不敢再开口,只默默的用手抹了把脸,转头看向自己那条打着绷带的腿。
  “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是怕我们知道你私设赌场罪加一等,还是怕背后非法拘禁的事被捅出来?!”
  “??!!!”
  薄子敬淡淡道:“你还真以为你们这帮渣滓干的事我们不知道呢?这些年没管你们真把警察当废物了是不是?!”
  刘胜登时一个激灵。
  “说,何海洋是不是在你们场子上赌博欠的钱?!”
  “我,我不敢说啊,我要是说出来的话会被......”
  “会被陈虎他们那几个老大砍手还是砍脚啊?”
  “你怎么都......”
  薄子敬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脚踹到病床上,愣是将上面那人震的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吼道:“老子他妈的两年前就想把你们这帮渣滓给办了,你当老子一个重案组副组长白干的是不是!”
  “不是薄队,我就是怕......”
  “怕你大爷!陈虎昨儿晚上脖子都特么被咬断了,你以为他还能掀翻棺材板出来干你啊!说!”
  刘胜可能真的被吓到了,张口道:“何海洋半年前就开始在我们场子上赌,高利贷来来回回加上自己的钱差不多赔进去二三百万吧,他家里一直都不知道这个事,还是最近实在是没钱被我们要上门去,他父母才知道他在外面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们一早就知道他爹妈有钱,让他从爹妈那要点钱,谁成想那老头子转头就把积蓄全部捐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宁愿给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给自己儿子,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老子,还好那老东西死了,要不然......”
  “捐出去?”薄子敬打断他,问:“捐了多少钱?”
  刘胜:“听何海洋说,最起码捐了得有五六十万吧,薄队,你说这些钱要是直接给我们还了,我们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跑去他家逼债吧。”
  薄子敬长眉一皱:“我怎么听说只捐了三十万?”
  刘胜:“不可能!我们亲眼看见何海洋拍来的照片,那何志朝当时的流水单上前前后后一共走了将近六十多万!”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快的几乎抓不住。
  没等薄子敬开口,刘胜继续说道:“后来他见爹妈这边指望不上了,亲戚朋友什么的他也没脸去问人家要,昨天就给另外一个人打了电话,威胁人家给他八十万,说是只要给了钱,就不追究他爸的死因,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听见姓何的那小子说,好像掌握了什么证据之类的,哼,强弩之末的玩意儿,还指望着谁能救他呢,我看他也就只剩下卖房子凑钱这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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