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孙倬等人都受不得王爷这刻意表恩爱的刺激,抖了抖鸡皮疙瘩,学王妃的语气拉长了嗓:“哦——原来如此——”
  第81章 为了娶一位如花似玉的王……
  大巫回去以后, 具言对高黎王子相告,自己受到了霍西洲恫吓,他要向王子抢人, 去为他那个瞎眼王妃治眼睛。
  高黎王子思忖之后, 用流畅急速的西夷语言对大巫说道:“这个霍西洲是个难缠的角色,他这两年在长云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 用自己的军队打跑了有不败神话之称的北胡族骑兵,几次救周朝的士兵和百姓, 现在他接受周国朝廷的招安, 我看他的心是向着大周的。我西圣国永不为奴!”
  依据高黎王子的意思, 看来是不会将自己卖给大周, 卖给霍西洲为奴三年。但大巫担忧的是,现在的西圣国没有这个实力, “王子,您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高黎王子一挥手,用他那抑扬顿挫的语言道:“本王子自有安排。”
  接着, 大巫又说起了一件令他感到十分奇怪的事情,“这个霍西洲, 居然通晓我国的语言, 我试过了, 说了很多生僻的咱们西圣王城的地道方言, 就连本国平民都不可能知道的词汇, 他却毫无阻碍, 甚至, 还能回敬我。”
  “那这就的确值得玩味了。”高黎王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查过没有,这个霍西洲是不是我们西夷人的奸细?”
  大巫回想了一番, 摇头道:“小人看不像,咱们西夷人比中原人肤白,这个霍西洲,即便在中原人当中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炭头。”
  西夷大巫的话惊起了高黎王子对霍西洲的好奇心,“竟是如此?我听说大周的南蛮子长得黑不溜秋,他难道是南方人?”
  关于霍西洲离奇的出身,何如从天而降骤然现世,犹如电击雷霆,占据长云,将大周关于河西走廊的地区一撕而为二,确实令人奇怪。更令西夷和胡族如坐针毡的,是他现在将十万长渊军划在了大周朝廷的麾下,这要是一动,长云与朝廷军队必然两面夹攻自己,这掎角之势很难打破。
  因此胡族近日里来像西圣国求援。因为西圣国自大周建国以来就是大周的属国,年年朝觐纳税,但即便这样,大周也没有人看得起西圣国,他们将西圣国称作“西夷”,与西南窝藏于十万大山名不副实的南蛮七十二郡并论。这几年西夷有壮大的态势,暗流涌动,官员和黎庶划分两派,一部分赞同继续向大周朝廷缴纳岁贡,而另一部分,则决定脱离大周属国的身份,用谁家兵强马壮来说话。
  西圣国面临胡族的怂恿很难不动心。这一次,西圣国王子高黎相信,这会是最后一次,西圣国向大周朝廷的朝贡。
  是日,天子在宫廷设宴,邀请西圣国王子高黎共襄盛会。
  除此以外,此间列席的,还有大周的宗室王侯及各家女眷,非四品以上不能列席,以显礼遇。
  在此前天子已经命人通传霍西洲,但人始终未至。
  高黎王子起身为天子敬酒,之后,环顾满朝文武:“请问长渊王霍西洲在否?”
  他这汉话说得铿锵有力,虽然部分发音有些许别扭,但中气十足,吐字连贯,丝毫不影响人听。
  天子微笑举盏:“那你倒猜猜,谁是长渊王?”
  高黎王子的目光便在满朝名臣良将的身上逡巡了一遍又一遍,目光逐一扫过林侯、燕昇以及李苌等人,最后,他转向天子,肯定地道:“长渊王必定不在其中。”
  听说西夷人种有差,七皇子的生母雪美人正是来自于西夷,以肤色洁白,晶莹若雪而得名,因为人种的差异,在西夷人眼中的中原人,其实长相都差不多,中原人看西夷人也多是如此。正如同人看猫猫狗狗的面相,亦不大能分辨一样。因此天子感到有几分困惑,微微挑眉,将掌中的酒盏缓慢地放下了:“哦?”
  高黎王子扬长了大嗓门,似乎一字更比一字沉重:“小王听闻长渊王以一力而万夫莫敌,乃真英雄,真豪杰,在座的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气魄!”
  一句话出,文官泰然自若,反正也不是自己分内之事,倒是武将,一个个全变了脸色!
  尤其众望所归,武将之首林侯,老脸唰的一下变得极其黑沉,以儒将而闻名的林侯近乎想要立刻长身而起,指责西夷王子高黎不过是蛮夷小国,居然敢藐视上国武将的虎威,定然是欠揍。
  幸有林墨池将父亲拉了回来,安抚他,令他不要冲动。
  这时,从宫宴的最顶端,传来了天子爽朗豪阔的大笑之声,这笑声彻底拖住了林侯的双腿,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御座之上的天子。天子伸臂平息众怒,笑道:“高黎王子果然是年少血气方刚,快言快语。想必这番话让长渊王听去了,他也要谢你慧眼识人。”
  “这么说,长渊王确实不在。”高黎王子行了一个西圣国的礼,横右臂于胸前,朝前鞠躬。
  天子诧异:“高黎王子,你似乎很想与长渊王一见?”
  高黎王子起身,说道:“实不相瞒,天可汗,大皇帝陛下,我们的人听说长渊王霍西洲骁勇善战,能够打败常年掠夺我们国家的妇女的胡族人,都对他钦佩之至,盼望着他能来为我们西圣国指点他的方法。而且,这个长渊王想要我们西圣国的一个大巫师,来为他的妻子治病。”
  “哦,”天子听明白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你们的大巫,有本国太医院院首比不了的大能,能够医治永宁郡主的眼睛?”
  高黎王子看向身后的大巫,大巫悄悄在底下摆了摆手,高黎王子便对天子说道:“本国的巫医都是行脚大夫,医术粗浅,怎么能比得了贵国礼仪大邦最擅长医术的太医院院首,我们感谢长渊王对我们敝国的信任,但恐怕是很难为他的王妃医治眼睛,小王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将小王身边的大巫送给长渊王。”
  听起来,这个霍西洲似乎是想向皇帝要人,讨要的是西夷王子高黎身边的大巫,目的是为了给他心爱的王妃治眼。这长渊王妃当年正是为了霍西洲战死的消息哭瞎了双眼。众百官心里头想,只是人家高黎王子并不想把自己身边的人拱手送给霍西洲,于是求到陛下面前来了。虽然这个高黎王子前番无礼,但他说的这句话却是丝毫无错的。我们堂堂上国,医术最精湛的医者都在太医院,而太医院中医术最精湛的医者莫过于院首,连院首都拿永宁郡主的眼睛没有好办法,凭他一介乡野粗鄙的下国人,又怎能有那通天的本领?
  既然高黎王子这么说,那么陛下自然不应该答应,将他身边的大巫送给霍西洲。
  天子果然笑说道:“好!那朕就给你做这个主,绝不让霍西洲夺了你的心腹臣子!”
  高黎王子再鞠躬:“上国天可汗陛下,你们有一句话,君无戏言。”
  天子摆手,乜斜他:“唉,朕金口玉言允诺王子的,怎能反悔!”
  大巫跪地叩谢□□皇帝陛下的恩准,欣喜若狂。
  不说别的,单是看到这高黎王子主仆一唱一和的,便知他们是极其不愿地听从霍西洲的调遣。在场的不论文臣抑或武将,都嫌霍西洲出身奴隶,如今小人得势官威甚重,天子夜宴也敢推辞阻拒,实在是不识好歹,活该他失了大巫。
  今日正是七月初七,长安城内灯火绚烂彻夜不熄。
  民间的聚会和欢度佳节要比宫宴还热闹几分,霍西洲携燕攸宁的素手,两人没有任何随从地穿行在人潮如流的朱雀长街,燕攸宁的小手湿漉漉的,被他攥出了一身手汗。夏天还没过去,暑热不散,他却执意要让她穿上防风的斗篷,捂得她的现在脑门都开始沁汗了。
  “霍西洲,”燕攸宁看不见,只能依附于男人身上,扁嘴控诉道,“我说了我都看不见,你还带我出来!有什么意义!”
  霍西洲道:“我可以描述给你听。”
  “嗯?”
  “比如在你侧手边,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到现在还没歇业,而且今天他的店中男客人居多,都是陪伴心仪的女子前来购买水粉的,队伍排到了大街上,它的门匾上左右两侧,挂有锦鲤戏水和狸奴扑蝶图样的彩灯笼,一只是粉色,一只是绿色。”
  燕攸宁在喧哗的人声中,不得不侧过耳朵细细凝神听着。
  以前她从来不知霍西洲也可以这么多话,她常常称他为“闷葫芦”“臭哑巴”。她边听着,幽幽地唉声叹气。
  “霍西洲,”她掐住他胳膊,嘟嘴,“怎么别人的郎君就肯排队给人家的心上人送胭脂水粉呢,为什么你好像就没送我什么东西。你想想是不是,我还送你剑穗呢!”
  霍西洲顿了顿,心道那条剑穗也不算是送给我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
  霍西洲回过神,拍她脑袋,“王妃想要?”
  燕攸宁看不见,只能任由他欺凌,脑袋挨了这么一下,心里头别提有多不欢喜,嘟囔道:“不送就算,怎么还欺负人呢?不睬你了!”
  她说着就要推他臂膀往前走去,霍西洲跟上两步,担忧她看不见而跌倒,急忙将她拢入臂弯下,“阿胭。”
  适逢街市上一辆马车驰骤,呼啸而过,夹道百姓都惊慌失色,霍西洲带着她避开了飞快赶往宫门的马车,耳畔有道疾风擦过,骨膜涌起些微刺麻感。
  不知道是谁在朱雀长街上纵马,但长安城内的权贵藐视王法、践踏百姓的权益已经不是一两日了,霍西洲胸中如有无名之火在燃,这时,身后孙倬突然来报:“王爷,事情有不妙。”
  他扭过头,并不避讳燕攸宁在场,问道:“怎么了?”
  孙倬看了眼静静地待在王爷怀中的王妃,迟疑了下,低声地道:“今日的宫宴上,高黎王子向天子请求,不许王爷向高黎王子出借大巫。天子……已经答应。君无戏言,这件事恐怕改不了,王爷,很难再让那个大巫给王妃治眼睛了。”
  再顿少顷,孙倬已经不敢去看王妃失望的脸色,硬着头皮道:“王爷,依我看,这西夷定也不缺医术比肩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巫的,咱们要不然再抓一个来?”
  “不必,”霍西洲的脸色一时变得极冷,“李氏一族真当我霍西洲认下招安,就是驯服之人?”
  嗯,您自然不是。孙倬偷摸瞟了一眼王爷怀中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王妃,暗暗地想。只怕十有八九,是为了娶一位如花似玉的王妃吧。
  第82章 抢人
  宫宴散尽, 高黎王子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心腹大巫回馆舍,由鸿胪寺卿打点下, 一觉睡到了天明。
  次日长安城热热闹闹的乞巧节就成了残灯末庙, 馆舍冷清下来。
  一大清早地,大巫与高黎王子由鸿胪寺卿卢偕隐陪同, 步行游长安西城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是前年天子为了贺贵妃有孕时所建,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 三月便已落成, 可惜贵妃的胎儿并没有保住, 太医诊治, 盖因气血不足所致。天子震怒,本意拆除大报恩寺, 群臣极力劝阻,道不可触怒佛陀,以免惹来天神不满, 天子清醒过来,事后留下了这间寺庙。因为此故, 大报恩寺的香客一直不多, 唯独胜在此处依山傍水, 寺外有无数啼血杜鹃、锦簇月红, 故而迁客骚人, 多会于此。一年四季, 游人不断。
  卢偕隐沿途为高黎王子与大巫介绍山光水色, 引经据典,倒也不管这从西夷来的两人能不能听懂,反正是将高黎王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忍不住多次竖起大拇指道:“汉人高明!”
  如果西圣国能够全面习得汉文化,学习中原的诗文、建筑、绘画、农耕,必然能够走向富庶。高黎王子叹息着想道。
  “高黎王子,此花名叫牡丹,乃我中原最负盛名的花种,盛开之际花朵硕大如盘,色泽鲜艳明丽,各色如漾。只可惜时维七月流火,花已尽谢。”
  单是听鸿胪寺卿这么说,高黎王子已经开始在心中畅想,在这一路上开满牡丹会是一种什么图景,不禁叹息:“我在你们的画上见到过你说的牡丹!”
  卢偕隐笑道:“是么?高黎王子也可以算是见多识广了。大报恩寺已经近在眼前,不如我们进寺一观?”
  高黎王子微笑颔首,与卢偕隐、西夷大巫一道沿着台阶而上,几个人笑容满面,互相吹捧。
  直至差几级台阶便可以迈入寺中主殿之际,蓦然,寒光陡出,一柄软剑犹如游龙抖擞,直刺到高黎王子胸前。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高黎王子更是浑身一震,险些一步上前撞上剑锋,生生刹住了脚。
  卢偕隐看清台阶上所立着的孑然昂藏的伟岸身影,怒斥道:“长渊王你这是何意?”
  谁也不曾料到,在今日游览大报恩寺之际,现今长安城最不好惹的新贵突然杀出,挡在了面前,卢偕隐乃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别人害怕得罪长渊王,但他卢偕隐牙尖嘴利可是丝毫不惧,已经面有不忿之色。
  霍西洲淡淡道:“将大巫交给我。”
  果然还是为了他身边的大巫前来,高黎王子眯着眸暗暗想道。他用一口流利的西圣国语言道:“长渊王你的王妃眼睛已经瞎了几年了,我的大巫告诉我,他的医术远远比不了你们中原的太医,你何不求你们的皇帝陛下将太医赏给你三年为你的王妃治病?我的大巫是第一次来到中原,他人生地不熟,何况他要用的很多药材,在中原你是根本找不着的。”
  卢偕隐对于西夷语言一窍不通,因此暂时旁观高黎王子与霍西洲的对峙。
  但卢偕隐并不确定霍西洲能否听懂,他观察霍西洲的脸色,只见越听,霍西洲的眉宇却沉峻,含有不耐的神色,卢偕隐暗中想道,只怕这个兴师问罪的长渊王与高黎王子也是语言不通。
  只有高黎王子,之所以用西圣国语言与霍西洲说话,也是因为大巫告诉他,这个霍西洲精通汉话和西圣语,他还有几分不信,这几句故意用西圣国最生僻的词汇说出,甚至有几个,非西圣王族不得知。
  高黎王子确实也在等待着这个长渊王因为听不懂而恼羞成怒,但长渊王掌中的软剑却挺进了几分,与高黎王子的咽喉只剩下不到一寸之距,墨眉微耸,哂然道:“你的大巫分明告诉我他能治。高黎王子何须如此吝啬,我只需用你大巫三年,如果治好我王妃的眼睛,霍西洲定有重谢,如果治不好,届时霍西洲自然将他归还,只是诊金只怕要少一些。”
  说实话高黎王子对于迫在眼前的死亡威胁确实内心当中有几分恐惧,但,身为一国公子,岂能被人如此要挟?
  通过霍西洲的这个举动和谈话,高黎王子确信这不是可以用言语商谈的主,决心来硬的,但待要唤人,就发现自己所带来的随从已经全部被霍西洲的人以刀剑架住了脖子控制住了。
  “……”高黎王子的睫毛肌肉不受控制地急剧颤抖,“长渊王,你这个意思是,小王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卢偕隐已经义正词严破口大骂:“霍西洲,陛下已经允诺,不让西圣国的大巫给你为奴,你这是要抗命?你贼子出身,野性不灭。”
  卢偕隐的话彻底激怒了霍西洲,手腕一动,长剑一挑,卢偕隐顿时官袍广袖都让他刺穿了一幅,裂帛声过后,已是毁坏难用,卢偕隐怔怔一看,顿时痛心疾首,怒意更甚:“霍逆!擅自毁伤官袍乃是重罪!黄口小儿,胆敢藐视我大周王律?”
  鸿胪寺卿脾气暴躁,当即急得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言辞激烈地痛骂他不止。
  但奇异地,霍西洲已不再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有丝毫动怒,反而觉得这个鸿胪寺卿与长安大多见风使舵者之流相比很是新鲜。
  霍西洲已经辱他一次,虽有促狭之心,将他的另一幅衣袖刺破,但到底并没有如此做。
  “高黎王子,本王敬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一诺千金之人,如果你答应将大巫借我三年,我必将他奉为我长渊座上宾,如果王妃的眼睛真能治好,霍西洲可以对你允诺一件事,为君所使,绝无推辞。”
  天下任谁都知道,霍西洲一言九鼎,允诺三日攻城,绝不会贻误到第四日,答应绝不屠城,入城之后,绝不动用一兵一卒抢劫财物屠杀百姓。
  先前承诺的诊金,高黎王子是不屑的,但这倒是令高黎王子极其动心的一点。
  他陷入了沉默,身后的大巫脸色惊惶,自己对霍西洲阳奉阴违,在高黎王子编排了他许多不是,这要是落入了霍西洲手中,待王妃的眼睛治好,姓霍的一定会卸磨杀驴。
  高黎王子已经不再去问大巫意见,抬起头,道:“长渊王,此事就容小王想一想,三日之内给你答复。你看如何?”
  他说的是西圣国话,卢偕隐听不懂,何况鸿胪寺卿现在还只顾对霍西洲破口大骂。
  霍西洲的软剑振臂收回,落回了他腰间的软银色剑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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